葉酌莫名“這怎麽是胡言亂語?”他見溫行走的急,覺著這個徒弟確實十分有趣,總在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拘謹。然而溫行越這樣,葉酌就總覺著他在逗晚輩玩,就越想說些古怪的話,試探溫行的反應,於是他從床上爬起來,倚在床柱上,朝溫行笑:“老師,我看你怎麽斥責誰都是用的胡言亂語,但我已經不是一般人了,作為你現在唯一的弟子,為了讓我感覺到老師對我的重視,我想要一點點區別對待,您看怎麽樣。”溫行一時間沒繞出來,便順著他的話問“什麽?”葉酌一想到接下來要說的話,就憋的內傷,然而他麵上還是一本正經,甚至裝出了一副沉思的樣子“比如老師想罵我的時候,能不能換一個詞,不要說胡言亂語了,一點也不親近,不如斥責我’胡鬧’,怎麽樣?”溫行愣在當場。胡言亂語對誰都可以說,胡鬧這兩個字包含的親近意味卻太濃了,還帶著了一絲絲的包容和寵溺,比起斥責,更像是無奈。溫行似乎給他氣著了,手指蜷縮著,青筋都暴起來了,一時間說不出話。半響,他才一揮袖子,憋著口氣,也不知是斥責還是無語道“胡……胡鬧。”葉酌倒沒想過溫行真的改口,一時間也接不上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回答“好吧,那我不鬧了。”倒真像是在虛心認錯似的。溫行等了半天,沒想到他回句這個,扣在門上的手一僵,而後猛的一拉門環,幾乎奪門而出,在葉酌看不見的地方,半個耳朵都紅了。葉酌怕這個話題越走越遠,最後兩人就都窘迫了,於是直起了身子,把話題茬到一邊去了,向他解釋道“你不要誤會了,我其實不是有在廳堂睡覺的怪癖,隻是我家原來兩個丫鬟膽子小,有一天家裏進了賊,雖然我英勇的製服了他並報了官,但她們還是給嚇著了,為了不叫她們嚇的半夜睡不著覺,我這才搬來廳堂睡了。”葉酌這家院子挺大,花花草草種了一院子,屋子卻不多,廳堂連著後麵幾間有點像小型的四合院,分別是廚房雜物間主臥側臥,主臥在最裏頭,原先這床就是擺那兒的。溫行出門的腿一頓,抓住了一個奇怪的重點,道“你遭過賊?”葉酌坐在一邊,隨口答道“是啊,賊都挺喜歡我,你也知道,我看上去比較有錢嘛。”溫行道“財不露白。”葉酌道“倒也沒有多露,遭賊次數也不多,不過一次而已。“溫行回頭看他,恢複了淡漠的語氣“扭打過程,可有受傷?”這個時候,他到有兩分老師的架子了。“?”葉酌回憶了一下,道“他打不過我,就是撞了一下,腦門磕了塊青。”溫行看了他一眼,忽然折了回來,此時他臉上的紅暈已經褪了幹淨,俯視著坐著的葉酌,似乎在看葉酌的腦門,然而此事過去許久,當然是什麽都看不出來的,他當下暗暗鬆了氣,收斂了神色,緩緩道“你過來,我教你學劍。”葉酌“?”溫行隻當他沒聽清,重複到道“你不是想學劍?過來,我教你。”葉酌盯著溫行的臉看了看,他遲緩的腦瓜轉了片刻,終於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麽,心中不由叫苦。“這個還是不了吧。”貴為天下第一劍君的崇寧仙君墮仙幾百年後,再一次拿劍的過程堪成慘不忍睹。曾經一劍之威,天下臣服的他,此時拿著溫行的劍,一臉的不自然。他隨意比劃了兩下,評價道“我覺著廚房的那根燒火棍,搞不好對我而言,都要好用一些。”這倒不是說溫行的劍不好用,隻是這把劍雖然還沒有養出劍靈,然而已經有了三分靈性。葉酌之前把它又是當砍刀又是當燒火棍的,惹的靈劍對他的印象差到了極點,在葉酌手裏,直接躺屍,拒不合作,葉酌揮它,手感還不如揮個厚重的棺材板。所以葉酌拿著它晃了晃,塔靈就給出了中肯的評價“仙君你搞啥玩意兒,不說你練劍,我以為你舞龍呢。”葉酌青筋暴跳“閉嘴。”棺材板隻適合用來蓋棺材,溫行當然沒辦法讓弟子抱著棺材板學劍,隻得收劍入鞘“罷了,我改日替你打一把。”隻是他無心說的這句話,葉酌倒是突然想起來個事兒。下泉的劍修雖然沒有所謂劍在人在,劍毀人亡的傳統,對劍也是極為重視的。弟子入門用把不怎麽好的破劍,出師以後,師傅便鑄上一把好劍,贈送給弟子,刻上代表希冀的劍銘。下泉宮一眾修士雖然師出同源,然而中間也分流派,每個流派鑄劍方式不同,有人喜歡天火淬煉,有人喜歡鑲嵌靈石,代代如此,故而隻要看見劍,便可看出劍修的師承。因此這種贈劍的方式,其實也象征著一種師徒傳承。然而溫行的師傅,傳說中尊貴的鑄劍大師崇寧仙君,正在一邊裝弟子裝的正歡,當然是沒有辦法給他鑄劍的。葉酌回憶起這一茬,不由摸摸下巴,心想,“現在我這修為是鑄不了劍了,我當年還有沒有哪把遺世的劍,是沒有主人的嗎?”這麽一想,還真的給他想起來一柄。東海之上仙君行宮,有把他早年鑄的劍,名為長歲,隻是之前他就已經有了人間無數,這柄便是用人間無數餘下的材料煉的。和人間無數用同一種材料製成,長歲其實是一把很強的劍,起碼葉酌鑄成它的時候,天下勝過長歲的劍不超過一手之數,然而那時仙君沒有徒弟,鑄好以後也沒人可以送,就放在行宮中一直沒有管它。雖然想起了這柄劍,葉酌卻是沒有辦法去拿的,仙君行宮中珍寶無數,有很多人虎視眈眈不提,仙宮裏麵的禁製也頗為複雜。這些禁製雖然是葉酌本人下的,但他此刻毫無修為,處理起來依舊頗為棘手,想了想,還是把這件事先放下了。恰在此時,溫行問他“你想要一把什麽樣的劍?”葉酌完全不挑“你隨手打一把便好了,我天生修不得煉,隻是防身,用好劍也是浪費。”這話說的合情合理,然而溫行搖了搖頭“不行。”葉酌便道“如何不行?”溫行便回頭看他,他的瞳孔在陽光下顯出琥珀一般的淺棕色,表情很是認真“給第一個弟子,沒有隨便給的道理。”葉酌眨眨眼,忽然明白了。聽說世上遭受過虐待的小孩子,做了父母後,會分成兩種,一種會變本加厲的虐待小輩,像是把當年受過的氣撒在小輩身上,頗有一種多年媳婦熬成婆的感覺,而另一種,缺什麽會拚命在晚輩身上補回來,恨不得什麽都捧回來,宛如兩種極端。溫行,顯然是第二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