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行問“怎麽逗你?”葉酌嬉皮笑臉“她說我爹養的花裏長出了小仙人,看我白白嫩嫩的可愛,給我蓋被子來著,你說這靖州城花那麽多,是不是也有小仙人?”溫行一下沒夾穩,包子刺溜一下滑進碗裏,斥道“胡言亂語,子不語怪力亂神。”葉酌道“那些河童一類吃人的妖怪才叫怪力亂神吧,小仙人這一種好看的不算。”他一筷子夾走了溫行碗裏的包子,認真道“其實按照某些古籍裏的說法,西方有片大陸,會把這種東西叫‘仙女教母。’”溫行被搶了吃的,也沒惱,他一時沒聽清,還以為是什麽正經答案,問道“叫什麽?”葉酌叼著包子,含混不清的比劃“仙女教母啊,指像仙女一樣漂亮,像老師一樣會教人,像娘親一樣會寵愛小朋友的小精靈。”溫行不曉得想到了什麽,脖子紅透了,他這下倒有些惱了,擱下筷子“你怎麽看這麽多雜七雜八的書?”葉酌搖頭晃腦“非也非也,昔有永樂遣鄭和七下西洋,可見海外風物也是學習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這怎麽能叫雜七雜八。”他假裝全然沒看見溫行的紅透的耳根,繼續胡編亂造“小時候我可希望看見小仙人了,可惜,我發現一個事情。”溫行果然被他的話吸引,不自覺的問“什麽?”葉酌道“就是話本裏啊,那種有小仙人的都是可愛的小女孩子,我這種上房揭瓦的男孩都沒有的。”他停下筷子,笑道“其實想想也是哦,香香軟軟的小姑娘被惡霸欺負,小仙人衝出來,那叫英雄救美,要是我從樹上掉下來,說不定把想接我的小仙人砸扁了呢?”他撐著手“老師你是不知道,我小時候可討人嫌了,我爹媽常年威脅說要把我丟出去,我姨也不給我壓歲錢,你看我長這麽大,也沒有什麽交心的朋友,哎呀,反正就是不太討人喜歡。”溫行一頓,下意思“誰說……”然而話到嘴邊,他像是被驚到了一樣,立馬收了聲。葉酌咬包子咬到一半,抬頭“什麽?”溫行這下子紅到耳朵尖了。好在他已經換了全套修士的衣衫,領子立的高,耳朵有頭發擋住,什麽也看不見,隻見他站起來,一拂袖,僵硬道“你吃,我上去了。”葉酌見玩過了,連忙道“,老師別,我一個人太孤單了。”他笑著陪不是“我們不扯了,說回去,剛開始說了什麽來著?半夜冷?”溫行也不看他,隻道“你若覺著冷,該多向老板要床被子。“其實加被子不怎麽暖和,靖州臨海,稍稍有點潮,鋪在身上濕糊糊的,還吸熱,不過溫行昨晚給他的時候已經捂暖了,這才格外暖和些。葉酌就笑,繞來了話題“這塊潮,老師也要多加被子,您昨兒睡的好嗎?”溫行這才神色自然起來,道“尚可。”片刻後又補充道“我有修為傍身,不畏寒涼。”葉酌拿被子給自個倒了杯水,又順手替溫行滿上“那怎麽能一樣,不畏歸不畏,總還是溫度適宜的時候舒服些。”雖然這世上有的是人不怕冷,但卻沒有人喜歡冷著的。譬如葉酌雖然不怕疼不怕苦,但日子過的安寧,也絕不想再去刀尖烈火上滾一遭。等他用過了包子,施施然放下筷子,抬眼問溫行“老師,我們今兒有什麽安排?“溫行道“找些材料。去給你打把劍。”似乎覺著有些生硬,他又道“符咒很好,但速度上慢了一籌,此番進東海行宮,我怕你有危險。”葉酌險些忘了這回事,他老師老師的叫的很開心,卻不是誠心要學劍的。自打人間無數折了以後,天下所有的劍似乎都不怎麽和心他意,他也再沒有握過其他劍了。不過葉酌畢竟是劍修,加上有個人這樣把你放在心上,一直記著要煆劍給你,葉酌是完全不想拒絕的。於是他笑眯眯道“實在是麻煩老師了。”溫行見他吃完,已經站起來要走,聽到葉酌道謝,動作極輕微的回了一下頭,道“不麻煩的。”葉酌正在把挪開的凳子擺回桌子底下,一時間沒有聽清,停下動作問他”什麽?”溫行偏過頭,又不看他了,隻催道“沒有什麽,你聽錯了,快些,不然該趕不上靖州海潮了。”這靖州海潮,是天下劍修的朝聖之地,因著崇寧仙君劍中一味主要的材料,就來自這裏。靖州此城,別名海上小江川,蓋因江川是人族第一大城,而靖州是人族沿海第一大城。兩城萬裏之遙,然而流經江川的涵江一路東流,最後於靖州入海,河海交匯處日日清晨大潮如沸,正所謂“天地黯慘忽異色,波濤萬頃堆琉璃”。而這天地異象之中,孕育著一種絕佳的鑄劍材料,名曰望海潮。此物生於大潮之中,並無形態,隻知如光如練,隨著波濤沉浮,僅僅在靖州一帶才有,煉劍時加入劍中,便得劍氣如海潮奔湧,氣貫長虹。葉酌同溫行立在劍上,他腰間的沉寂已久玉佩忽然無風自顫,葉酌摸了摸以示安撫,傳音道”不急。”溫芒自玉佩中發聲“倌倌在這兒便好了,他定然開心,我記得仙君煉他的時候,主料之一便是望海潮吧。”葉酌道“是。我為了煉他在靖州住了三年。”他現在沒有修為,隻能被乖乖的放在海邊一處礁石上,那石頭極高,平常時候能露出半個聞道台那麽大,現在潮水洶湧,給淹的隻剩下一個頂兒。葉酌坐在最高的地方,把衣擺卷起來防止被海浪打濕,托著下巴看溫行執長劍破風斬浪。雖然葉酌是下泉創道祖師,溫行學的也是下泉的功法,但兩人的劍法並不完全相同。葉酌的劍說的好聽一點,是走瀟灑的路子,說的難聽一點,和他本人一樣,全無章法還有點莫名其妙,後人評價說他的劍如同“像是長風過境,吹過人間三千裏,最後化為臨風台上的那一點廣袖飄搖。”對於這個評價,葉酌本人的想法是“吹過三千裏還不停,和著我扇一下袖子要刮台風啊?”劍君向來不屑於那些花裏胡哨的評價,劍就是劍,沒必要做無用的比喻,然而看溫行在海潮之中來去,以一己之力硬憾如沸海潮,卻不沾片水,起落幹淨利落,讓他無端想到明光殿頂的一點白雪。他坐著欣賞了半響,一時竟然有些目眩神迷,忽然高聲問他“老師,你故鄉何處啊?”修仙中人不問故鄉隻問門派。溫行劍光一抖,將海上一點望海潮收入掌內,似乎不明白葉酌問的意義,還是道“雲州。”他側過臉“……怎麽了?”葉酌哈哈,道“沒有沒有。”他笑眯眯的坐在石頭上,心道“原來是人傑地靈的雲州,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