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是下泉的長老。”溫行一頓,還是停了下來,看著他,問“你認識肅濟長老?”葉酌毫不猶豫的拖簡青出來擋刀“聽簡青說,老師從前是住尺雪峰,也就是肅濟道人那裏的是吧?道人對老師不好吧,您墮魔您被抓,從來沒見他出來說一句話。”溫行微微沉默,似乎想解釋,隻道“倒也不是不好,不過是做了他該做的事罷了。”葉酌切了一聲,道“我看是嫉妒您的天賦,故意磋磨你。”他大言不慚,自賣自誇道“若我是您的老師,或者曾經教過您,絕不會像肅濟道人那樣的。”葉酌對著溫行比劃“要是我收到了你這樣的徒弟,我從小就把他就養在錦繡堆裏,拋金擲玉的逗他玩兒,用最軟的絲綿包起來抱來抱去,還天天講睡前故事,把他養的天不怕地不怕,自信又瀟灑,騎馬打鬧市過,迷死一條街的女娃娃。”溫行聽不得這些亂七八糟的,背對著葉酌,裝作要走,隻道“傻話。”葉酌非要繞到他前麵,“怎麽是傻話?”溫行於是停下來,認真的看著他解釋,道“有了弟子,不可以這樣,這樣溺愛,會教壞弟子的。”葉酌麵上受教,心中卻不以為然,心道“我樂意,我崇寧仙君喜歡的孩子,肆意妄為一點又怎麽樣?就算捅破了天,我難道兜不住嗎?”他偷瞄了一眼溫行的頭頂,見溫行長的和他一般高,不由又有一些小遺憾“可惜,我是沒機會用錦繡把你包起來了。”葉酌這邊胡攪蠻纏一通,下泉一行人已經進去了,於是他們最終還是沒有上前和肅濟打招呼。兩人落在行宮正門前,溫行半路沒開口,此時忽然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那當我的弟子呢?”他這一句來的有些突然,葉酌一時沒明白,溫行本來微微偏頭看著他,此時又轉回去了,似乎在說與不說中猶豫了一下,還是堅持問道“當我的弟子,你覺著,好嗎?”葉酌莞爾“自然是好的,老師願意給我鑄劍,是一個很好的老師的。”溫行抿著嘴不說話,又過了片刻,才偏過頭,輕輕道“嗯。”第43章 他們一路向上,最後遠遠停在了行宮大門前。其實說是大門,卻沒有許多初來的修士想的宏偉,也就是兩根立柱,正中懸空浮著個牌匾,上書‘東海瀛洲宮‘,左右兩道石刻,留著一副對聯,上聯“碧潮起滄海”下聯“神仙宿瀛洲。”這對聯文化水平如何,平仄壓沒壓上就不提了,單論書法,正是崇寧仙君那一筆左拐右撇鬼神模辯的草書,遠遠看去寫的還人模狗樣的,有幾分入木三分,破紙而去氣勢,要是走近一看,大概就隻能勉勉強強誇上一句落筆奇詭,筆畫跳脫不似常人了。葉酌如今老大不小了,早不是當年的少年,而且在人間界和陳可真那樣真正有學識的待了許久,審美和品味都有了長足的進步,此時最不能看的就是他當年的墨寶,這二十一個字映入眼簾,簡直難堪的青筋暴起,當下扶住來了腦殼,道“我的天,這都寫什麽玩意兒。”他這句話小聲說出口,那可真不得了,旁邊人齊刷刷的往他這兒看,一個少年甚至不屑的撇了撇嘴“這可是崇寧仙君的墨寶,那個門派的,你讀過書嗎你?”葉酌心道“嘿,我罵的就是他,寫成這個狗樣還不讓人罵了?”見他似要爭辯,溫行連忙按住他“別胡鬧了。仙君的行事,你萬萬不可非議。”我罵我自己,那能叫非議嗎!葉酌挑眉道“老師此言差矣,是非功過,就是要留與世人評說,後者各抒己見罷了,如何算的上非議?”溫行本來算得上通情達理,沒管過這些,這次卻道“旁人也罷了,仙君……“他搖搖頭,微微皺眉“總之,你老愛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得給你立個規矩。”葉酌“……”他不由睜大了眼睛。任憑葉酌想象力天馬行空,他也萬萬沒想到,溫行當老師給他立下的第一個規矩,居然是不準非議他自己。雖然葉酌此時有心反抗,然而溫行的手壓在他的肩膀上,挪又挪不開,他便隻能悻悻低頭,裝作乖乖巧巧的哦了一聲。“行的吧。”他悄咪咪的看了看溫行,裝作毫不在意的踢了踢石頭“老師,你很……很喜,不,很尊敬仙君嗎?”溫行回頭看了他一眼,剛剛想回答,恰在此時,人群中有師長告誡自己弟子“小心,門開了。”他話音剛落,東海行宮的大門便轟然開啟,澆鐵鑄銅的巨門緩緩打開,隻見靈光一閃,眾人皆被吞沒在其中,入目所及,唯餘下白茫茫的一片而已。所有人四肢皆被白光包圍,如溺水中,舉手投足都被束縛,隻覺周圍越來越暖,不過多時,已然全部睡去。葉酌再睜眼,入目山清水秀,群山環抱之中,一方清池橫臥在此,四方流水匯聚,池底瑩白如同暖玉,青山倒映其中,其上桃花數點,逐水而下,染的桃香一泓。葉酌正橫臥池旁,枕著的土地裏,埋著數壇桃花味的醉瓊仙。居然是白玉潭。葉酌神態自若的爬起來,回憶起這個陣法。此處是專為人族設立的藏寶地,他當然不希望有人受傷,是故行宮陣法便是一場大夢,所有人皆在其中,也都構成了夢境的一部分,譬如葉酌在其中,便夢到了被他所眷念喜愛的白玉潭。而夢境駛往何處,同每個人的心念有關,考驗就暗藏其中。他站在潭水前一照,映出了清秀卻平平無奇的一張臉,這是為了防止奪寶尋仇布下的迷陣,好叫誰也不認識誰。環顧四周,空無一人,夢境之中,他同溫行顯然已經失散了。葉酌看著眼前的群山,心念一動,山脈轟然消失,他信步走出,一邊走一邊想“咦,我當年布這個是想考他們什麽來著?”塔靈道“好像是靠心性,還有良知什麽的。”葉酌道“我曉得這個啊,不過現在我們怎麽出去?”也不怪他老年癡呆,東海行宮的陣法許多年沒有變動過,他已經都忘了,隻記得貌似要走出自己的夢,還要走出別人的夢,等破的夢足夠多,滿足一定條件,就可以進下一關了,至於到底什麽條件,他已不清楚了,故而即使知道一些和什麽也不知道的,並沒有什麽根本上的區別。他走出山脈,眼前形貌驟然一變,隻見一條長長的街市,周圍人聲鼎沸,叫賣和要和不絕於耳,聽著口音,像是江川那一代的。葉酌真對一垂竹簾的店鋪,他抬手掀開子簾,入目便是個巨大的書櫃,其上放了無數藏書,都是藏藍封麵,端端正正的台閣體,一些好認,有些書的字體卻是前朝的。葉酌心道“我這是到了那個儒生的夢裏?”他沿著那些巨大的書架走動,這些書或是《治世策》《水路小注》一類考科舉治國的,或者是《上陽集》,《花間集》這種詞賦一類的,沒見著什麽葉酌感興趣的話本閑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