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正在係扣子,眼尾瞟見腳邊躺著的小東西,他微微一怔,彎腰撿起u盤。裏麵存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視頻。司予實在不願意回想在範天行辦公室裏看到的那一幕,即使他和李博素未謀麵,但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甚至能透過模糊的監控屏幕清楚地感受到李博死前的絕望和恐懼。司予用力甩了甩頭,把u盤放到書桌上,雙手撐著桌麵,眉心緊蹙,耳邊響起範天行憂慮重重的聲音。-“李博已經遇害了,阮阮也遭到了襲擊,你現在必須立刻離開古塘村!”“李博的死……我們不能如實公布,否則老百姓就要亂套了,上頭隻說是出了車禍,實際情況你已經親眼看到了。”“我猜你已經知道村子的秘密,小司,是我錯了,我當初不該那麽天真,妄想化解人族和妖族間的積怨。唉,我也快退休了,管不動了,我隻想你們幾個平平安安。”“是我把你們送進去的,我要對你們負責。誰知道……算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總之,你必須立刻離開!”……那間擺設簡單的辦公室裏,範局長站在窗邊,憂心忡忡地看著他,眼底滿是晚輩的關心和愛護,還有幾不可察的悔恨和自責。當時司予站在桌前,電腦屏幕定格在李博一動不動的雙腿,他背後冷汗涔涔,牙關止不住打顫,恐懼感像瘋長的枝蔓,從腳底心一點一點攀升到他的四肢、軀幹,最後把他完全淹沒。三個教師,第一個是李博,他死了;第二個是阮阮,精神狀況極度失常,失去了聯係;第三個,就是他。那麽他會怎麽樣?他會不會悄無聲息地倒在深夜某條寂靜的街上,被吸幹血或者是其他更加匪夷所思的死法,為了不引起恐慌甚至不能對社會公開,他的死亡報告上會寫著“因發生車禍失血過多而死”。司予不敢想,他雙手死命扣住桌沿,靠著木屑刺進掌心的痛覺讓自己從恐懼中抽離出一絲理智。範天行走到他身邊,深深歎了一口氣,說:“小司,是我們錯了,我必須承認,這個決策一開始就是錯的。”司予手肘一軟,仿佛被嚇得脫力一般,軟綿綿地朝地上倒下去。範天行趕緊傾身扶他,司予順勢握住他的手腕,借力站了起來。“沒事吧?”範天行著急地問。“沒、沒沒、沒事……”司予嘴唇煞白,聲音顫抖的不成樣子,看起來正處於極度害怕的狀態中。他雙手緊攥著範天行的手腕,可以清楚地感知到掌心下傳來脈搏的跳動。司予垂眸,蓋住眼裏的複雜情緒。血族沒有體溫、沒有脈動,而範天行的身體溫度和脈搏都很正常。範天行沒有察覺出司予的試探,他給司予倒了一杯溫水,在他背上輕拍了幾下:“放心,現在撤出來還不遲,我們會派人確保你的安全。”司予握著水杯,沉默半響後,安靜地搖了搖頭。“怎麽?”範天行問。司予看著杯中晃動的水麵,輕聲說:“範局,我喜歡上他了,戚陸。”“什麽?!”範天行大驚,猛地退了兩步,撞倒了桌角堆疊的文件。司予指尖在杯壁上輕輕一敲,發出一聲清脆的“叮”。“我知道他是什麽,”司予低垂著頭,刻意壓著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越顫抖越好,“但我沒辦法,他答應過的……答應過我他不會殺人的……”範天行靜默了許久,像是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十分難以接受。司予放下水杯,喉嚨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嗚咽,肩膀微微聳動,樣子非常無助。這是表示懺悔和掙紮的標準姿勢。司予的臉埋在掌心裏,努力瞪大眼眶,不讓自己眨眼,很快,酸澀感和生理性淚水就湧了上來。靜默許久之後,範天行才說:“妖怪哪裏有不殺人的,他殺了李博。”“和我有什麽關係……”司予緩緩抬起頭,眼中含淚,咬著牙說,“一個陌生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小司!”範天行重重拍桌,“你聽聽你自己在說什麽!今天死的是一個陌生人,明天就是你!”司予仰起頭,深吸了一口氣,眼睫濕潤。“對不起,範局,你再給我一點時間,”司予哀求,“他會變好的,他也喜歡我,他不舍得殺我的!真的!我保證看著他,他不會再這樣了,你相信我一次,好不好?”-“哥哥快來!螃蟹咬小福啦!”小家夥在外頭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司予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把桌上的u盤用一本書蓋住,應了聲“來啦”。客廳裏,林木白、小福和小毛圍成一圈,中間放著他買回來的幾隻大螃蟹,繩子倒是已經拆了,但幾隻蟹基本沒再動彈。離了水一下午,再活的螃蟹這會兒也差不多死透了,隻有其中一隻還算頑強,有氣無力地吐著泡泡,大鉗一開一合。“哥哥,”小福盤腿坐在地上,“這隻小螃蟹為什麽吐泡泡?”“嗯……”司予想了想,說,“因為隻有它還活著,就像我們要呼吸一樣,螃蟹活著就要吐泡泡。”“啊……”小福張著嘴,戳了戳蟹殼,“小螃蟹你不要死,小福明天還想帶你去見蘆葦哥哥、小兔姐姐、百靈姐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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