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走到椅子跟前,坐下,將自己的手腕放在了脈枕上。


    孫思邈開始為杜如晦診脈。


    良久。


    “右仆射如今在服用的藥方,可否給貧道看看?”孫思邈問道。


    杜如晦點頭,對著管家示意。


    管家躬身應聲,去取了之前太醫署的太醫開的藥方。


    孫思邈拿過藥方,仔細的看過。


    “孫道長,如何?”杜如晦詢問。


    孫思邈點頭。


    “藥方用的不錯,但是,還是保守了一些,貧道可以做一些改動。”孫思邈說著,提起筆,開始改動。


    不敢下藥,這是太醫署所有太醫的通病。


    畢竟,在宮中當差,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沒有功勞,他們不會有什麽問題,無非是一份差事,領著俸祿,過著日子。


    但是一旦出現一點問題,那日子可就過不下去了。


    貴人,為什麽要稱呼宮中的人為貴人呢?


    因為人家金貴啊。


    人跟人的命是不等值的。


    但是孫思邈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他的名聲,他的醫術,是多少人求著他給看病的。


    而且人家這麽大歲數了,走南闖北這麽多年,給這麽多人治病,見識的也多了,經驗都累積出來了,如何用藥,他的心中,早有丘壑。


    所以用藥猛一些,他完全都是手拿把掐的。


    藥方改動過之後,孫思邈將藥方交給管家。


    “按照這個藥方,先服用一個月。”孫思邈說道:“一個月之後,煩請右仆射去一趟莊子上,貧道再為右仆射更改藥方。”


    中醫給人看病,就是講究個一人一方。


    而且藥方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用過一段時間之後,還要根據病人身體的表現,重新更改,酌情增減裏麵的藥材量。


    孫思邈就是這麽想的,往後這一大段時間,他都會在莊子上,給杜如晦看病倒也方便不少,莊子上離著長安城不算遠,到時候來一趟,重新更改藥方,要比現在一個方子用上一兩年強太多了。


    原先的那張藥方,要是長久的用下去,杜如晦的身體,雖然得到了調理,但是從長遠去看,還是在走下坡路的。


    更換方子,雖然不能根治這種毛病,但是至少,能夠先穩住。


    至於身體走下坡路,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而且,延緩身體狀態走下坡路的時間,也是好的。


    “多謝孫道長。”杜如晦在拿到新的藥方之後,拱手道謝。


    “右仆射,平日裏該怎麽注意還是要繼續注意的。”孫思邈叮囑說道:“右仆射的病情,涇陽王殿下與我說了良多,之前右仆射該注意的,都是對的。”


    杜如晦連忙點頭,再次向李複和孫思邈兩人道謝。


    他也知道,李複為了他的病,也沒少操心。


    “老杜,多注意身體啊。”李複笑意盈盈的說道:“咱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做這些事,我可不想你在半路就掉隊,咱們還要一起看著,大唐走向更高的巔峰呢。”


    聽到李複這般說,想起之前在甘露殿內熬夜讀書商議的事情。


    杜如晦的心中也生出了豪情萬丈。


    “好!”杜如晦笑著應聲:“如此,我定然不會半路落下的。”


    杜如晦心中也升騰起一股壯誌。


    是啊,朝廷還有諸多事情需要自己,陛下還需要自己。


    有諸多的事情沒有完成,沒有親眼見證。


    可得好好的養著身體,親眼看到大唐的未來越來越好。


    “老杜,事情忙完了,你也該幹啥幹啥吧,我和孫道長先回去了,下午我們就去莊子上了,有什麽事情的話,著人送信。”李複叮囑道。


    “好。”杜如晦點頭。


    兩人告辭離開,正走出廳中,迎麵跑過來一虎頭虎腦的半大小子。


    見到廳中有客人出來,杜荷趕忙停下腳步。


    杜如晦看到自己的兒子過來,也將自己的次子介紹給李複。


    “殿下,這是我的二兒子,杜荷。”


    “還不向涇陽王行禮。”杜如晦一巴掌拍在了杜荷的後背上。


    杜荷連忙見禮。


    “拜見涇陽王。”


    李複打量了杜荷一番。


    “令郎這身板,可比你強多了。”李複打趣說道:“也是個好小子,看上去,喜歡習武吧?”


    若是不喜歡習武,也不能將自己的身板練成這般模樣。


    杜荷咧嘴笑著。


    “回殿下,是,喜歡習武。”


    “挺好,你與你大兄,一文一武。”


    誇讚了孩子幾句之後,李複再次與杜如晦告辭。


    兩人出了杜家,乘坐馬車回了涇陽王府。


    李複琢磨著,如今老杜不會和曆史上一樣,在貞觀初年就因病去世。


    而杜家,杜如晦的兩個兒子。


    現在一個在幹工地,一個這會兒還是個半大小子,在府上習武。


    往後老杜家也不能和曆史上一樣,沒落下去了吧?


    主要是杜荷這小子,他是鐵杆的太子黨。


    太子是誰?


    李承乾啊。


    杜荷是因為參與李承乾謀反才被殺的。


    杜構身為他的兄長,也被連累的罷官奪爵,流放出去了。


    杜家這一脈因此沒落了。


    而如今,李承乾需要謀反嗎?


    如果李承乾還要謀反的話,那他吭哧癟肚的做這麽多事情,有什麽意義呢?


    他現在身為李承乾的老師,做了這麽多,目的就是要好好培養李承乾,讓他成為一個身心健康的太子。


    讓他在諸多兄弟當中建立足夠的威信,讓他在朝堂諸多臣子當中有足夠的影響力,誰都影響不到他太子的地位。


    這樣,他還謀什麽反?


    哪怕李二鳳將四胖寵上天去,四胖也不敢惦記大哥的太子的位置。


    他敢惦記,群臣答應嗎?


    另外就是現在還是個嬰孩的李治,名為老九,實為老六。


    少跟長孫無忌玩。


    長孫無忌這個當舅舅的,對於自己的外甥,也沒有起到一個正向的作用。


    貞觀之後,他還想要做權臣。


    不管是李承乾還是四胖,他覺得都不是他能左右的皇子,於是他就盯上了年少的李治。


    他覺得李治這個年歲,將來即便是登基了,也要依靠他這個舅舅。


    就像漢朝的皇帝依賴外戚一樣。


    隻可惜,長孫無忌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外甥,心眼子比他還多。


    從少年時期,就將他給騙過去了。


    外表純良,但是實際上,能將整個朝堂控製在手裏,所有的事情盡在掌控,自己還不沾染一絲一毫的因果。


    就單純的說在做皇帝這一件事上,李治這個“老六”,是絕對被低估了的。


    被曆史低估了,被所有人低估了。


    這也跟他培養出了華夏曆史上唯一一個女帝有關。


    他的上一任皇帝,他的老爹,亞洲洲長,光芒萬丈,誰都不能掩蓋。


    而他的下一任皇帝,他的老婆,唯一一個女帝,什麽樣的含金量?


    他夾在中間,哪怕有諸多的功績,比起話題討論度來,比不上自己的老爹和小媽兼老婆有熱度。


    現在,李承乾不再會是那個李承乾。


    而四胖,最好將來也不會是那個四胖。


    更重要的是,老李家玄武門那點破事,李世民最好是記在心上,記得當初為什麽要起兵發動政變。


    別以後讓自己的太子,越是看鏡子裏的自己,越是覺得自己像當年的大伯。


    李二鳳到了老年的時候,就是忘了自己年輕的時候,自己經曆過的。


    他非要將自己經曆過的事情,再讓自己的兒子經曆一遍。


    都說扶蘇有兵無膽,劉據有膽無兵,朱標啥都有,但是沒命。


    而李承乾,有兵有膽,可惜遇上親爹是天策上將李世民。


    隻可惜,李承乾是有血性,跟李世民一樣的有血性。


    可以說,不愧是李世民的種。


    但是,李承乾還是顧念著兄弟情誼,下手不夠狠。


    太子東宮有六衛,老丈人侯君集有兵權,他一個中宮所出的嫡長子,名正言順的太子。


    硬生生的被李世民給逼魔怔了。


    就算是魔怔了,他都沒想著帶著兵馬闖到四胖和老九的府上,將四胖和老九的腦袋剁下來,提著他倆的腦袋去太極宮見李世民。


    要是覺得活不下去了,再抱上長孫皇後的牌位,一頭撞死在太極殿的柱子上。


    那李世民就真是將貞觀治理成古今第一盛世也洗脫不掉罪名了。


    至於老三李恪。


    他的血脈,就注定了他跟那個位置無半點關係。


    哪怕李世民說李恪再像他,也不行。


    大唐朝廷上的一幫文臣武將,本就是反隋才有的今天。


    李恪要是被立為太子。


    那他們反什麽?還反個錘子的隋朝啊,折騰這麽久,這天下最後不還是要落在隋煬帝的外孫子手裏嗎?


    不還是跟老楊家沾著邊嗎?


    萬一這個帶有隋煬帝血脈的皇子登基之後,腦子一抽開始清算,那大唐朝堂上,八九成官員都跑不了,那些前隋的遺老遺少們,可就又要蹦躂起來了。


    馬車上,李複感慨著。


    杜如晦的命運被改變了,連帶著杜家的命運,也會與曆史上大相徑庭。


    杜荷不謀反,杜家有這兄弟倆在,依舊安穩。


    更別說杜構跟曆史上的杜構,也是不一樣的。


    曆史上的杜構承襲了爵位之後,也不見有什麽作為,隻能說是平庸的將杜家繼承下去了。


    要不是杜荷這小子冒頭,杜家安安穩穩的,就算是走下坡路,也不至於敗亡。


    奈何杜荷這小子,人生履曆,過於亮眼了。


    真正的憑借一己之力將他爹立下的功勞給抹平,將京兆杜家拉入深淵。


    拉著自己在長安城,到處給人診脈去。


    心思純良,不壞。


    而且在莊子上投入這麽多錢財,讓莊子上的孩子們上學,這等事跡他走南闖北這麽多年裏,還未曾見過呢。


    在莊子上的時候,了解過書院。


    書院的存在,對於涇陽王府來說,是純賠錢。


    且不說將來書院裏的孩子學到何等境地,是否能夠出將入相,出人頭地。


    便是前期的投入,就不是一個小數目,哪怕裏麵的孩子都出息了,可是他們出息了,也有自己的日子要過,不一定能做到反哺書院。


    另外,哪怕就是有孩子讀書學習到了極致,進入朝堂了。


    可是朝堂裏,有他們出頭的機會嗎?


    孫思邈活了這麽多年,見過了世間百態,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他心裏門兒清。


    讀書讀的好的人多了。


    可是不見得誰都能進入朝堂為官,在為官一途有更好的發展。


    因為朝堂向上走的路,始終就那麽幾條,而且,全都把握在高門權貴的手中。


    想要往上走,離不開跟他們打交道。


    而一旦攀附到他們的門下,那讀書人,還是原來的那個讀書人嗎?


    在孫思邈看來,一個李複,是改變不了現在的狀況的。


    哪怕是如今的陛下,在朝堂上,也要仰仗這些高門權貴來治理天下,也是改變不了如今的情況。


    正是因為看透了朝堂上的這些事情,所以不管是隋煬帝也好,如今的太上皇和皇帝陛下也罷,邀請他做官,他都興致缺缺。


    他不想跟那些人打交道。


    “孫道長,右仆射是朝廷柱石,原先看出來他身體差,也想到他是得了這種病。”李複說道:“這病,棘手啊。”


    “若是維持身體保持現在的狀態,未來幾年內,倒是可以,本身右仆射平日裏多加注意,加上喝藥治療,不會有太大的問題,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即便是喝藥.......”孫思邈停頓了一下:“還是會有其他的病症顯露的,久而久之,即便是貧道,也沒有辦法的。”


    “能多堅持一年是一年。”李複說道:“眼下的情況,已經比之前好了。”


    李複這話倒是不假。


    杜如晦的身體比之前,好的也不是一點半點,哪怕病沒治好,但是以前冒出來的那些症狀,經過這麽久的治療和飲食注意,也都已經壓下去了。


    如今看著,與正常人沒有什麽兩樣。


    加上這回孫思邈給他下了點猛藥,繼續長久的調理著,絕對比原先活的長久多了。


    等到孫思邈去莊子上穩定下來之後,李複想著,一定要將朝堂裏的那些文臣武將,都拉到莊子上去,一個個給他們診平安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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