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景好了,誰若是忘本,得被莊子上其他人家背地裏戳脊梁骨。


    “讓老趙去找人,咱們莊子上能幹活的,還有不少呢,加上隔壁村的,一天中午管一頓飯,晚上幹完活讓他們各自回家休息,也省事了。”李複說道。


    現在莊子上沒什麽大活兒,哪怕是修路,也隻是莊子修內部路,這些活兒零碎的很,李複不是什麽專業的包工頭,也算不出這些活兒要多久才能幹完。


    隻能說,人多了的話,一切都有可能。


    所以才說這些活兒零碎,跟修書院,修交易區,修他的新宅子,完全不一樣。


    他這新宅子修了這麽久,對於幹活的工匠來說,那真是個掙錢的好地方。


    穩定幹了將近三年呢。


    現如今,莊子上的人,家中有大量的土地可以種,農閑時候,男人們負責出去幹活掙錢,家裏的女人和老人們加上半大孩子,負責照顧著點地裏,日子過的就很不錯了。


    手裏有糧,有錢,心裏踏實,日子過的也有奔頭。


    攤上這樣一個好主家,也是一種福分了。


    “思想要轉變一下,現在隔壁莊子的莊戶,也是歸在咱們這兒了。”李複笑道。


    莊子都成了他的了,莊戶自然也就成了涇陽王府麾下的莊戶了。


    書院都橫跨著兩個莊子了,那邊的人,當年雖然兩邊是幹過仗的,可那時候都是為了活路,都是各為其主,如今李複也就不計較了。


    他們的主家都倒台了,跟一幫平民百姓計較什麽?


    搶水就是搶一年的活路。


    打仗這事兒,李複能理解。


    以前兩邊結仇,主要是因為那邊的管事的,是想著用各種手段把莊子弄過去,好向他的主家獻媚,或者是,本身就是裴家的意思,想要將自己麾下的莊子與這邊連成一片,連人帶良田,都給侵占了去。


    這才是結仇的主要原因,而不是底層百姓為了種糧食,為了活路而爭搶。


    當初李複挨那一榔頭,可不是那邊普通的莊戶幹的。


    對方就是衝著他來的。


    如今那邊的莊子,莊戶都是普通的莊戶,當年的那些惡仆,早就隨著主家的倒台,樹倒猢猻散了。


    長安城裏,曾經裴寂家裏的那些仆從,早就被遣散了,隻剩下幾個忠心耿耿的,跟著裴寂的其他兒女。


    裴寂和裴律師出事,李世民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隻是要了裴律師的命,發配了裴寂,裴寂的其他兒女,並沒有因此而有什麽性命之危。


    隻是日子過的大不如從前了而已。


    畢竟原本有官職的,都被降了官。


    本來就不是什麽大官,連降三級之後,也隻是成了一個小吏。


    隻是有一份穩定的能領俸祿的工作而已。


    曾經的豪宅,仆從,他們養活不起了。


    家都被抄了,拿什麽養?


    能養的起自己,已經是勉強了。


    過日子,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莊子上的活兒,緊著咱們這邊的人用是不假,但是在缺人幹活的情況下,隔壁莊子,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歸在我手裏之後,人家到了秋天,也是要交一份糧食到這邊來的。”李複解釋著:“給個機會。”


    閻立德笑了,對著李複拱了拱手:“還是懷仁你心胸寬廣啊。”


    李複跟隔壁莊子的事兒,他早就聽說過了。


    不過李複的想法也對,當年不對付,那是當年了,主家都倒台了,沒必要跟一幫平頭百姓計較。


    誰不是為了生計才乖乖聽話的呢?


    “往後他們願意好好幹活,奔著過好日子去,我也不攔著他們,但是給機會歸給機會,能不能把握住,要不要好好幹,那還是看他們,要是心裏還藏著什麽小心思的話,往後,可就沒有這種好事兒落到他們頭上了。”李複淡淡的說道。


    “當是如此。”閻立德也讚同。


    “那既然如此,等水泥全都運送過來之後,就著手修路吧。”李複說道:“老閻,你能看管的過來嗎?若是不行,我就再從長安要兩個人過來。”


    “沒什麽問題。”閻立德說道:“都在莊子上,無非就是騎馬走一段路而已。”


    前兩年莊子上折騰那麽大的工程都看管過來了,如今隻是修個宅子修個路而已,他堂堂一個匠作監的匠作少匠,還幹不了這點活兒了?


    要是從長安城,將自己的弟弟給叫過來,就為了這點事,那他這個做大兄的,老臉上才掛不住呢。


    商定完正經事之後,閻立德問起了李複家中的喬遷宴。


    “懷仁,你這喬遷宴打算什麽時候辦?人都住進新宅子裏了。”閻立德問道:“到時候莊子上修路動工什麽的,是否會有影響?”


    閻立德知道,李複要是辦喬遷宴的話,宮中的那兩位說不定會到莊子上來。


    極有可能。


    “欽天監給算的日子。”李複說道。


    隨後,李複從書桌的一角,拿出了一份名單。


    “老閻,你也給掌掌眼。”李複說道:“這是宴請完宮中兩位陛下之後,咱們私底下再舉行一場宴飲的名單。”


    “都是關係不錯的人。”李複說道:“與宮中,那是家宴,不方便邀請,但是過了家宴之後,必定還是要有一場的,若是你覺得不合適,也可以改兩場。”


    因為李複摸不準,閻立德他們,與程咬金他們這些人坐在一起,是否會不自在。


    而閻立德看過這張名單之後,微微蹙眉。


    繼而歎息一聲。


    “懷仁,還是改兩場吧。”閻立德說道。


    “你與宮中,太上皇,陛下他們,是家宴,與盧國公,楚國公他們這些人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我們這些人,不方便坐在同一場上與這些人打交道,身份上,不合適。”閻立德解釋著:“你總不能怠慢了人家。”


    “至於我們這些人,私底下雖說與你關係也不錯,但是畢竟跟這些國公們,沒有多少交情與來往,坐在一起,反而多有不自在。”


    “若是想坐在一起暢快飲酒,還是另外來一場的好。”


    雖說都是同朝為官,但是官員跟官員之間,也是有一道看不見的牆壁的。


    程咬金,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長孫無忌等等,這些人,那都是跟著陛下一路走過來的,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他們是一個圈子裏的。


    而他們這些匠作監的官員,便不好跟人家攀扯關係了。


    尤其是在莊子上,參加喬遷宴,原本懷仁便是想著讓大家吃好喝好,敞開了聊天喝酒的場合。


    圈子不一樣,如何敞開?


    所以,還是另外來一場的好。


    李複微微點頭,思索著。


    隨後說道。


    “那就聽你的,再來一場。”


    “隻可惜,行本他們還在外地。”


    “這一場,倒是不用著急,等行本他們回來也不遲嘛。”閻立德笑道:“新宅子反正是第一年住,隻要在今年內,這場酒啊,都能吃,我們這些人坐在一起,就用不著那麽多事情了,也用不著讓欽天監算個什麽好日子,到時候我給看個日子就成。”


    閻立德也有這一手本事。


    雖然比不得欽天監,但是人家在匠作監,給皇室蓋宮殿的,手裏要是沒點活兒,匠作少匠豈能是這麽好做的?


    “反正今年行本他們,肯定是要回來的。”閻立德說道。


    “他也給你寫信了?”李複好奇詢問。


    “寫了,說了說那邊工程上的事情,都是匠作監的同僚,相互之間有點交流,很正常吧?更別說,私底下關係也挺好,都是在懷仁你這莊子上長久的待過的。”


    李複點點頭。


    是啊,倒也正常。


    “宴請宮中的喬遷宴,是什麽時候?”閻立德問道。


    “五天之後。”李複回應:“欽天監說,是難得的好日子,咱也不懂,聽他們的就是。”


    閻立德算了算。


    “的確是個好日子,不過,五天的時間,足夠莊子上這邊修路開工了吧?到時候一起進行嗎?人多的話,宮中不會介意嗎?”


    “都是莊子上的人,介意什麽?而且,莊子上有衛隊,宮中既然來,肯定也是要帶金吾衛來的。”李複說道:“安全問題不用擔心。”


    “也是,我倒是把這茬給忘了,現在你的涇陽王府,可是有衛隊的,一千號人呢,帶隊的還是蘇定方,不得不說,陛下是真疼你啊,蘇定方這樣一個人才,讓他到莊子上給你做衛隊首領。”


    “各取所需吧。”李複笑了笑。


    五天的時間,開工不一定開工,畢竟還不知道,窯廠那邊要送水泥送到什麽時候。


    不過,在等待的期間,宮中倒是派人來給送了消息。


    不是關於喬遷宴的,而是百騎司的人來了。


    李複在書房見了百騎司的人。


    “殿下,這是陛下讓下官送來的消息,以及,裴世清當年出使倭國回來之後的相關記錄。”百騎司的人將資料奉上。


    “恩,辛苦了。”李複拿過資料,放在了桌子上。


    對於倭國的上心程度,李複可從來都沒有鬆懈過。


    最近倭國的使者在長安城到處拜訪官員,李複雖然管不著人家去拜訪官員,可是若是他們想要在長安城拜師,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春秋左傳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朝中的那些官員都是讀書人,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更別說,大唐人是打心裏看不起其他異族人的,收這樣的學生在麾下,他們是不要麵子了嗎?


    有頭有臉有名聲,出去談論起來,說收了個倭國的學生。


    怕不是要被人笑話啊。


    你的學問是在大唐傳播不出去了嗎?收不到正經學生了嗎?去收異族學生?


    多掉價啊。


    百騎司的人將資料送到之後,便拱手告辭了。


    李複翻開手裏的資料。


    這一看就是謄抄過的,原版應該是在宮中,或者,宮中的也是謄抄過的,原版資料,還給裴家人了。


    裴世清出使倭國,是隨著倭國的遣隋使一同回去的,也就是說,他們的路線,是遣隋使來中原的路線,而這條路線,一直沿用到現在。


    畢竟,間隔也沒多少年。


    趟出來這麽一條路也怪不容易的。


    從中原出發,先到達百濟,而後去竹島,向南到舭羅國,經過大海中的都斯麻國,向東到達一支國,竹斯國,再向東到秦王國.......


    秦王國?還有這麽個地方?


    又經過十餘個倭國的附屬國.......


    這會兒,倭國就有附屬國了。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啊!!!


    倭國的都城邪靡堆,在魏誌倭人傳當中,記載的是邪馬台。


    “倭王遣小德河輩台,從數百人設儀仗,鳴鼓角來迎。後十日,又遣天禮哥多毗,從200餘騎效勞......”


    “這是隋書中的記載,如今結合裴世清回家寫下來的這些資料,路線方麵,是確定可以相信的。”


    百騎司拿到了裴世清的一手資料,估摸著過兩天,就能從遣唐使那裏得到印證了。


    裴世清在倭國停留了三個月,將在倭國所見到的風土人情,全都記載了下來。


    從他的見聞當中也能看出,倭國在極力的模仿著中原的文化習俗,以達到增強其社會文風發展的進程。


    隻是,當時裴世清所見,如今讀來,感覺那邊的模仿,還是粗糙的很。


    所以說,中原穩定下來之後,才會有遣唐使來長安。


    說白了,還是想要繼續學,繼續讓倭國的實力得以壯大。


    裴世清在倭國的這三個月,所見到的,是倭國的政通人和,見到了他們上下一心謀求改革的決心。


    雖然不知道當時裴世清是怎麽想的,但是在李複看來,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啊。


    推古天皇,聖德太子謀求變革,這當中聖德太子作為攝政大臣,其重要程度是不言而喻的。


    得虧活到四十來歲就沒了。


    不過,去年支持聖德太子變革的推古天皇,也沒了。


    這算是好消息,畢竟,一個支持太子攝政,力求改革的倭王,本身就是個賢明的君主。


    敵人的君主賢明,這可不是李複願意見到的。


    他更願意見到,皇室跟外戚蘇我家的爭權奪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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