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南海鬧的動靜很大,據說郡太守兵敗之後下落不明。


    高涼太守陳時很是緊張,在這邊疆之地,開發程度低下。


    下落不明基本上就是九死一生,三個月沒有消息便可以發訃告了。


    這也意味著,南海的局勢沒救了。


    陳時已經書信兩封,分別奏報吳王孫權,以及他的頂頭上司廣州刺史呂岱。


    同時他還緊急征召郡內青壯,得到一千輔兵。


    先前呂岱對外用兵,已經在境內征召了一批民夫勞力,用於征戰和後勤。


    此時他還能再征召出來一千人,已經是極限了,這便是他負隅頑抗的最後依仗。


    他親自率領兩千郡兵駐守郡治安寧縣。


    然後派遣麾下親信率領一千人馬前去駐守高涼縣。


    至於思平縣,目前則是高涼西部都尉錢博的地盤。


    高涼縣的守軍顯然是不足夠的,陳時至少再從別的地方拉來一千人馬去守。


    而能夠給他提供這一千人馬的很少,但確實還有一個,那就是錢博。


    身為孫吳政權正式任命的高涼太守,陳時自然是打算為吳王孫權盡忠職守的。


    錢博雖然平日裏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在這危急時刻,他麾下的那數千兵馬,在陳時看來便是左右時局的關鍵存在。


    所以,當對方宴請的邀請傳來的時候,陳時明知有可能是魚餌,他也決定去賭一把。


    “陳府君,錢都尉雖守土無有過失,但並不是以信義著稱的人物。”


    “便是宴請,也當是對方來郡中赴宴,何以府君屈尊親往彼處,萬一……”


    當麾下臣屬這樣勸告他的時候,陳時搖頭道:


    “我與錢都尉共事數年,彼此無有虧欠。當此之時,正值時局為難,當同舟共濟,無有猜疑,君勿複言。”


    “我此去本就有求於人,請他出兵相助,錢都尉便是不認可我的方略,也隻守土而已,何須為難於我。”


    人在遇到危急時刻,麵對可能對自己提供幫助的人或事,往往會主觀的賦予更多的積極因素讓自己深信之。


    這種心理常見,但不準確,陳時便是陷入這樣的狀態。


    他需要錢博的幫助,於是心理的暗示讓他越發相信錢博會幫助他。


    錢博是地頭蛇,高涼本地最大的地頭蛇。


    然而,孫吳政權對這種勢力與漢朝廷的操作幾乎是反著來的,無論多久,他們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漢朝廷一直在用強大的軍力和行政力量,對自西漢中後期以來,不斷做大做強的地方勢力進行持續的打擊和削弱。


    劉禪,乃至於劉備本人都有那個深刻的認識,那就是地方勢力的過於強大,天然的構成了對中央的嚴重威脅。


    深諳此道的劉禪對此極為重視,豪強宗族的勢力強大根本,其實就在於壟斷二字。


    土地兼並是一種生產資料的壟斷,族學是教育資源的壟斷,然後彼此之間聯姻互相拜師則是抱團壟斷晉升渠道……


    所以,劉禪的目標就是打破這些壟斷,即便不能做到天下為公,也要朝著這個方向努力。


    具體操作上,便是先回到西漢的那種擁有強大統治力的政府模式。


    然後政治製度建設上跳躍到唐宋,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當然是真理。


    但並沒有否定,有時先進的上層建築也可以促進經濟基礎的發展。


    所以先將製度建設出來,然後通過不斷的技術革新推動生產力的發展達到那個經濟基礎。


    讓華夏直接跨越過那因為沒有成熟的造紙術、印刷術。


    被世家豪強把持命運而蹉跎的四百年黑暗中世紀,跨越那分裂的歲月。


    五姓七望、山東豪族不與俗家通婚,差點整出來種姓製度,每每想到此事,劉禪都惡心壞了。


    在中國,隻要有名有姓的,哪個祖上沒闊過,哪個不是貴族後裔,裝什麽裝。


    所以在漢朝廷控製的境內,世家壟斷的土壤被劉禪狠狠的擊碎。


    涼州、益州、荊州、關中和河洛地區都沒有敢以高門大姓而自負的。


    交州的士家算是最後的輝煌,也隨著士燮去世,李恢繼任交州刺史之後,輝煌不再。


    當然,許多子弟出仕,士家明顯得到了更多的資源和地位,整體實力是上升了的。


    但是沒有先前那麽強的凝聚力,分成了數個宗分散在各地,再想像先前那樣壟斷某個地方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當然,實現這一切的前提,是朝廷對交州的軍事壓力能夠碾碎士家的造反幻想。


    這一點,終江東一生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們甚至連學習的勇氣都沒有。


    思平縣是錢氏的基本盤,尤其是錢博擔任高涼西部都尉之後,縣令都得是他錢家的女婿。


    在思平縣地上哪怕隨便掉一個銅板,那也是他們錢家的。


    陳時不得不來,因為錢博完全可以不鳥他。


    他隻需要守在自家地盤,等吳軍和漢軍在廣州分出勝負,誰贏他幫誰就能始終立於不敗之地。


    但是陳時知道自己如果沒有對方的幫助,大概率是要輸的。


    於是,他親赴思平,準備用三寸不爛之舌,進行一番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陳時隻帶了兩百親隨,充分的彰顯了自己的誠意。


    他並不覺得對方會直接造反,畢竟還沒到兵臨城下的存亡時刻。


    太早跳反,收益雖然高,但是風險也大。


    除非這個錢都尉是個賭徒,但是豪強生存法則講究的是穩重,沒聽說過賭徒能夠長盛不衰的。


    陳時認為對方應該也懂得這個道理。


    更何況,自己充分展現誠意了,對方若是還敢殺死自己。


    那他的名聲立刻就飛流直下,哪有人還敢再信任他。


    便是拿著自己的頭去邀功,漢朝廷那邊就算表麵上讚賞,實際上也不會信任他。


    隻見,錢都尉隻帶十幾個隨從從城門洞走出來,更是進一步打消了他的顧慮。


    “哈哈哈,陳府君大駕光臨,真令我蓬蓽生輝啊。”


    “城中早就殺雞宰羊,備下美味佳肴,就等府君落座了。”


    陳時也很高興,摘下頭盔,跟對方二人手挽著手走入城門洞。


    而就在他們進入之後,城門閘門轟然下落,陳時的親衛幾乎都被關在城外。


    而城中立刻殺出埋伏好的人馬。


    陳時連遺言都沒來得及說,就被砍死在血泊中。


    顯然,他錯估了這位錢都尉,他是個賭徒,甚至他自己來此地本身也是個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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