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枝小小的蠟燭,火光停在空氣中,沒有動,也沒有別的反應,溫久還記得鴆鳥的話,他往反方向走了一步,火仍舊沒有動。  溫久心裏稍微安定下來,他邁開步子就背對著火,開始朝前麵走去。  安靜的樹林中,隻能聽見輕微的腳步聲,還有枯枝被踩時發出的斷裂聲,溫久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朵火光仍舊浮在空氣中,如同一盞靜默的燈,遠遠看去,十分詭譎。  溫久收回目光,繼續在夜色中前行,腳步聲驚動了夜鴉,它們不時從樹枝頭嘩啦啦飛起,發出聒噪而淒厲的叫聲,朝遠方飛去。  不知走了多久,溫久終於看到前麵出現了一點銀色的光,嚴格說來,那是月亮倒映在水中,散發出的溫柔的銀色光芒。  到了,這就是鴆鳥說的水潭?  溫久有點無語,他看著眼前的湖泊,實在很懷疑這到底是不是鴆鳥所說的地方。  不過,確實是兩個湖泊,應該沒錯,溫久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下,從口袋裏摸出那根羽毛來,通體是深紫色的,在月光下會折射出蒙蒙的青光,非常漂亮。  可惜這羽毛有劇毒。  溫久按照鴆鳥說的,把羽毛放進右邊的潭水中,羽毛接觸到水麵的那一刹那,頓時青光大作,瞬間蔓延開去,像一層結界一樣,將整個湖泊籠罩起來,直到三四秒鍾之後,才倏然消散。第64章 湖底  遠處傳來夜梟的叫聲, 劃破寂靜的夜色,給人一種淒厲到聲嘶力竭的感覺,溫久看了看地圖,他現在所在的位置就在漯河穀的中央偏北部分,如果想去到鴆鳥所說的河穀,就要順著原路返回去。  幸好在夜裏可以視物,要不然溫久還不知道要走上多久才能回去,夜梟的聲音越來越近,他心裏突然升起幾分危機感, 看到前麵有一棵半人多高的樹,溫久立刻加快腳步,將身形藏在了樹下。  頭頂傳來撲啦啦的聲音, 是翅膀拍打時發出來的,溫久屏住呼吸, 直到那聲音漸漸遠去,才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他看了一眼水麵,裏麵一閃而逝的金光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條魚。  它在深水裏遊動著,看上去隻有半個手掌大小,渾身覆蓋著金色的鱗片, 折射著白色的月光,使得它遊動時,身上仿佛會散落如螢火一般的光點, 特別漂亮。  那些散落的螢火閃爍著,聚攏在一起,又化成了另一條魚,它們互相嬉戲追逐著,朝水中那一輪倒映的圓月遊去。  靜默無聲的空氣中,一點腳步聲,窸窸窣窣地從對麵響起,溫久心裏一凜,整個人再次縮回了樹後麵,這時,他看見了一雙綠幽幽的眼睛一閃而過,借著銀色的月光,仍舊是看不大清楚來者的麵孔,隻隱約覺得他身形高大而魁梧,還有點兒……眼熟?  那人走得更近了,他看起來似乎對周圍十分警惕一樣,每走幾步,都要密切地觀察一遍四周,等他走得距離溫久才十米遠的時候,溫久終於看清楚了他的臉,差點叫出聲來。  那人五官深刻,線條粗獷,如刀刻斧鑿一樣,不是他的室友銘尊嗎?  那家夥怎麽也跑來這裏了?  沒想到居然在這裏碰到了一個熟人,溫久差點沒激動得熱淚盈眶,他向前小小地走了一步,踢到了一顆石子,發出輕微的聲響,銘尊迅速轉過頭來,溫久隻覺得眼前黑影一閃而過,然後脖子一緊,整個人被按倒在地,極具侵略的氣息從對麵身上傳來,令溫久心裏反射性地生出幾分不適。  “咳咳咳……銘尊,是我啊……咳咳咳”溫久死命地扯住那隻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艱難地喊出聲來。  “嗯?”銘尊仿佛終於認出來他了,力道漸漸鬆開,就在溫久鬆了一口氣的時候,那力道再次收緊,對方的聲音極其冰冷,帶著幾許懷疑:“我們認識多久了?”  乍一聽這個問題,溫久先是一愣,震驚地說:“你特麽不是失憶了吧?我們開學的時候認識的啊!都兩個多月了。”  “哦,”銘尊慢騰騰地鬆開了手,沒什麽誠意地說:“抱歉,我這是為了防止有妖怪冒充你。”  溫久這才想起來,確實有些妖怪是可以變成別人的樣子的,他摸了摸仍舊隱隱作痛的脖子,感覺自己的嗓子都要走調了,清了清喉嚨,正要開口,卻聽銘尊率先問:“你怎麽來這裏了?這裏挺危險的。”  溫久哭喪著臉,伸出自己的手來,說:“還不是這該死的考試題目,要我去抓畢方鳥,還不如直接讓我考零蛋得了。”  銘尊瞄了一眼:“火神畢方鳥?”  “嗯,”溫久又問:“你呢?”  銘尊攤開手心,語氣輕飄飄的:“金睛魚。”  溫久瞪著那隻青色的魚:“沒聽過這名字啊,怎麽看起來比我的還難?”  銘尊說:“是一種生活在深水裏的魚妖,我來這裏碰碰運氣。”  溫久努力搜索著自己腦子裏那有限的綜合課資料,想了半天也沒記起這金睛魚是個什麽妖怪,最後放棄了,還不忘恭維一句:“學霸就是學霸啊,這要是換了我拿到這題目,估計就得傻眼了。”  銘尊不置可否,高冷一如往常,溫久眼巴巴地問:“你現在就要去找那什麽金睛魚嗎?”  銘尊嗯了一聲,溫久露出一個嘿嘿的笑:“那什麽,學霸,咱們組個隊唄?”  人多力量大啊!溫久心裏打著小算盤,既然銘尊都已經來到這裏了,他們兩個人一起行動,肯定比一個人要穩妥得多,起碼有個照應。  銘尊沒有拒絕,這倒是在溫久的意料之中,他這位學霸室友雖然平常總是沉默寡言,但是關鍵時刻還是很靠得住的,溫久問他:“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銘尊指了指旁邊的湖泊,淡淡地說:“下去找。”  他說著,從衣兜裏摸出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朝湖裏一扔,那東西如同一顆隕落的星星一樣,冉冉沉入水底,霎時間堙沒了蹤跡,溫久好奇地問:“那是什麽?”  銘尊頭也不回地說:“是照夜鳥的心髒,金睛魚最喜歡的食物。”  溫久頓時無語,一條魚喜歡吃鳥內髒,也是十分的奇特了。  過了一會,湖水裏有什麽東西閃爍了一下,微弱的光芒像緩緩散開的漣漪,溫久立刻捅了捅銘尊:“看到沒?”  銘尊迅速站起身,說:“果然在這裏,它吃了,我要下去看看。”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作為隊友的自己,溫久肯定是義不容辭的,就在他準備跟著下水的時候,腦子裏忽然想起鴆鳥的話來,不要靠近左邊的水潭。  為什麽?  溫久往湖裏一看,之前那兩條追逐嬉戲的金色的魚已經消失不見了,天上那輪圓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一般,月光也越發暗淡了,銘尊無聲無息地滑進湖裏,像一尾魚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他微仰起頭,疑惑地朝溫久問道:“怎麽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秋天的夜裏,溫度格外涼的緣故,溫久隻覺得有一點寒意慢慢從腳底蔓延上來,他斟酌了一下,問道:“我忽然忘記避水訣怎麽施展了,你能告訴我口訣嗎?”  空氣安靜下來,銘尊沒有說話,溫久不動聲色地往後移了一步,說:“我不會遊泳,這樣,不然我在岸上等你?”  氣氛就仿佛凝固了一般,銘尊整個人泡在水裏,隻露出一個頭,朝他看來,綠幽幽的眼睛在夜色中顯得十分瘮人,遠處傳來一聲老鴉的啼叫,撕裂了寂靜的夜色。  就在這時,銘尊驀地笑起來,那笑聲完全不同於溫久記憶中寡言的室友,顯得嘶啞而森然:“你怕什麽?”  我特麽當然怕了!鬼知道你是個什麽玩意兒?!溫久在心裏瘋狂吐槽,麵前這貨絕對不是銘尊,他敢拿自己的腦袋發誓。  溫久二話不說,拔腿就跑,然而還沒走兩步,就覺得腰上一緊,有什麽冰冷的東西從後麵滑過來,將他的腰整個捆住,往湖裏拖去。  隻聽嘩啦一聲,巨大的落水聲響起,冰冷的湖水朝溫久湧過來,迅速將他整個淹沒,溫久拚命撕扯著腰間的桎梏,幸好,他在水裏的力氣要比平常大很多,狠狠一腳把那東西蹬開,借著這股力道,溫久迅速朝反方向遊去。  他發誓他這輩子都沒遊得這麽快過!  溫久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一頭紮入水裏,他現在還不能上岸,因為他把對方還甩得不夠遠,如果上岸的話,空氣中的重力會使得他的動作遲緩三四秒鍾,而這麽短短三四秒鍾,足以讓對方再次偷襲成功了。  而在水裏,溫久還能多幾分把握,他可是龍!  他就不信還有什麽妖怪能比他更快的!  溫久雙手迅速撥開厚重的水波,朝前麵遊去,遊了大概十幾秒,他才發現,自己低估對方了,他聽見了身後傳來的聲音,對方漸漸地接近了。  也不知道那到底是隻什麽妖怪,溫久心裏咬咬牙,再次加快動作,整個人如離弦之箭一般,破開水浪,其速度之快,他甚至覺得那些冰冷的水浪劃得皮肉生痛,還有身後隱約傳來的動靜,那東西仍舊在緊緊地跟著他!  溫久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了一條魚,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被牽動著,以期讓他的速度更快一點。  模模糊糊中,他聽到身後傳來一個詫異的聲音:“咦?有趣。”  隻是溫久還沒聽得真切,就被瞬間拋下了,他滿腦子都是快一點,再快一點,以至於身後那妖怪已經消失的時候,溫久才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原形。  難怪遊動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了,溫久警惕地往四周環顧,水底一片寂靜,他都不知道自己遊到哪裏來了,他劃拉著自己的爪子,一雙眼睛在漆黑的水底散發著暗青色的微光。  溫久一麵警戒著,一麵迅速朝水麵上方遊去,不管怎麽樣,還是先逃出去再說。  然而就在這時,有什麽冰冷而粗糲的東西纏上了他,溫久隻覺得有一股大力襲來,將他整個拖入了深水中,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溫久拚命張大眼睛,終於看清楚了拖著他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那是一道金色的光芒,在水底遊動起伏,折射出點點微光,迅速朝湖底沉去。  越往下麵,反而越亮,等看清楚了湖底的情形,溫久頓時驚詫地睜大了眼睛,同時,他也看清楚了一直追逐他的那妖怪的真麵目。  那是……第65章 宿虯  那是一個長發的年輕男人, 麵孔十分英俊,而這不是吸引溫久注意力的重點,重點是他的下|身並不是腿,而是一條長長的龍尾,正死死纏在溫久的腰部,上麵的鱗片足有碗口那麽大,呈赤紅的顏色,鮮豔熱烈到了極致,幾乎令人覺得那冰冷的湖水都要被燃燒起來。  他見溫久神色震驚, 突然笑了一聲:“撿到一個小東西。”  下一秒,龍尾人身的男人轉身就往湖底迅速遊去,溫久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個大麻袋似的, 被他拖著下沉,無論他怎麽掙紮都無濟於事。  就在這時, 湖底的大致情景映入眼簾,溫久一怔, 下麵如同深淵,卻有熒熒的赤紅色光芒緩緩流淌,乍一看去,就像熱烈滾燙的火山岩漿一樣。  溫久被一直拖到了岩漿的深處,卻發現水的溫度沒有絲毫變化, 依舊是冰冷,與想象中的灼燙完全不相稱,他正覺得驚奇的時候, 一隻手伸向了他的腦袋。  溫久警惕地避開,讓他摸了一個空,那男人笑了一下,俊朗的眉眼卓然生輝,語氣調侃:“還挺有戒心的。”  溫久沒答話,他往後遊開,將半個身子躲在湖底的石塊後,暗暗地打量著對麵的人,根據鴆鳥之前給的信息,他大概可以猜出來,這人或許就是那條死去的龍了,龍神祭祀的主角,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種地方,他不是死了嗎?  那龍見溫久舉止戒備,也不以為意,隻是說:“很久沒聽到別人說話了,你說幾句來聽聽。”  溫久:……你讓我說我就說,那我豈不是很沒麵子?  “你是青龍一脈?”  溫久一怔,然後低低地張口叫了一聲:“嗷。”是。  赤龍興致盎然地問:“現在外麵是什麽時候了?”  他應該指的是秘境以外的妖界,溫久想了想,回答:“嗷嗷嗷嗷嗷嗷。”按照妖界的紀年法,現在是七千三百二十三年。  赤龍仿佛是愣了一下,自言自語:“這麽久了?”  他說著,又看向溫久:“那你是怎麽進來的?”  “嗷嗷嗷嗷。”因為考試。  赤龍沒聽過這個詞,一臉費解:“烤什麽?”  溫久無奈地向他解釋了考試的意思,他這才恍然大悟,表示明白,然後嗤笑一聲:“現在的妖界真有意思。”  溫久不置可否,又覺得赤龍看起來沒什麽惡意的樣子,遂壯著膽問他:“嗷嗷嗷嗷?”你不是死了嗎?  赤龍的表情看上去有一瞬間的恍然,他勾起唇角,很爽快地承認:“沒錯啊,我死了很久了。”  溫久:……  他不動聲色地往後麵退了一點,長長的尾巴有些不安地掃了掃,湖底的沙石輕輕翻騰起來,赤龍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大笑著將他一把抓住,跟拎小雞似的拎過去,說:“你在害怕?”  溫久撲騰著爪子,強行辯解:“嗷嗷嗷嗷嗷。”我還隻是幼龍!  赤龍顯然沒有把他放在眼裏,索性一把將他夾在胳膊下,長尾輕擺,朝前麵遊去,岩漿的深處,生長著一片血紅的蓮花,鮮豔的色澤和岩漿幾乎融在一起,如果不是因為走得近了,溫久簡直要忽略了它們。  那些蓮花生得很大,赤龍把溫久放上去,霎時間盛開的蓮花立刻收攏,將溫久包裹在裏麵,隻露出一個頭來,像一個精巧至極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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