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四處張望的時候,忽然,那條腐爛的龍側了一下頭顱,朝這邊望來,溫久一下子就與它對視了一個正著,頓時愣在了原地。  他看到了宿虯,就在那隻龍的眼珠裏。  那根本不是什麽眼珠,而是人身龍尾的宿虯,他身上散發出金紅色的光芒,將他整個包裹著,此時宿虯也看到了溫久,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唇角微微彎起,像是露出了一個細微的笑意。  死去的龍猛然高吼了一聲,然後開始掙動起來,就仿佛突然間爆發出了無窮的力道,將那些金色的繩索很快掙斷了幾根,錚然如同金戈之聲。  就在這時,溫久聽到了一些嘈雜的聲音,他的聽覺好像在這一刻靈敏到了極致,岸上有人慌亂地說:“怎麽回事?”  “縛魂索斷了!”  “怎麽會斷?再放幾道下去!”  “把最後三道縛魂索放下去,不然龍神要逃了!”  溫久恍然,他看著眼前這一幕,心裏震驚無比,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龍神祭祀,那些妖怪們,他們在試圖將死去的龍神屍身打撈起來,他們要對它做什麽?  之前他和宿虯對話的聲音依然清晰地回蕩在耳邊:你不是死了嗎?  沒錯啊,我死了很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狗男男,牽手手,不害臊。——來自蹲在椅子上碼字的單身狗作者麵無表情地吐槽。第67章 畢方  高亢的龍吟之聲, 震得整個湖底的湖水都激蕩起來,溫久差點沒法穩住身形,幸好姬摯在旁邊,將他一把扯住,或許是因為那龍吟聲威力太大,湖水竟然漸漸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將那條龍包裹起來,令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情形,唯有那隻眼珠, 依舊散發出逼人的光芒。  溫久看著湖中央的情景,仍舊十分震驚:“怎麽回事……”  姬摯看了一眼,說:“那是龍魂。”  “龍魂?”溫久有點疑惑。  “嗯, ”姬摯想了想,說:“這是上古妖族的先天優勢吧, 如果換成了其他的妖怪,被殺死之後, 屍身還被鎮壓了這麽多年,恐怕早就連魂魄都找不見了,隻有上古妖族,死後魂魄會保持很長一段時間,同時擁有它巔峰時期的十分之一的實力。”  溫久心裏一驚, 轉過頭來:“魂魄會散去嗎?”  “當然會,”姬摯慢慢地說:“不管是神也好,妖也好, 魂魄都會散去,這是早晚的事情,在三界之中,沒有什麽是永垂不朽的。”  “那他……”溫久忍不住看向湖中央的巨龍,它昂首嘶吼著,仿佛十分痛苦。  “他很快了,”姬摯說:“他生前是很強,但是現在他的肉身都已經腐爛,應該撐不久了。”  “按照三界的天道法則,魂魄一旦離體,就必須去它該去的地方,轉生也好投胎也好,都是既定的過程,但是上古妖族既然有這種跳脫法則之外的優勢,就必須承受其帶來的代價,龍魂如果因為執念太深,一直不肯離開,就勢必會遭受天道施加的懲罰。”  “直到魂飛魄散,不得複生的那一天。”  他的語氣清淺,落在溫久的心頭,卻如同重錘砸下一樣,他望著那條嘶吼翻滾的龍,呐呐著:“執念?”  姬摯微微眯了一下眼,說:“看來他的執念就是這一具屍身了。”  就在這時,那條龍狠狠一個甩尾,整個翻轉了一圈,隻聽錚然一聲,那金色的繩索又斷了一根,這一次,溫久再次聽見了岸上傳來的騷動。  “縛魂索又斷了一根!”  “晦氣!今年是怎麽回事?”  “時辰很快到了,如果再沒有捉住它,就隻能再等下一個祭祀日了。”  “鴆鳥,這是怎麽回事?”  陡然間,溫久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它漠然無謂地說:“關我什麽事情?”  “縛魂索不是由你保管的嗎?怎麽會接二連三地掉鏈子?”  鴆鳥嗬地笑一聲:“這鍋可別推給我,這東西我擱在鳥巢裏墊窩墊了十年,我怎麽知道它生鏽了沒?”  “你——”  “行了,別吵了!”  “等等,你們快看!”  湖底的溫久一臉震驚地看著姬摯朝著那條巨龍遊過去,他隻是揮手輕輕一拂,那原本緊緊嵌入巨龍骨骼中的金色繩索立刻斷裂開來,無聲無息。  他遙遙與龍睛中的宿虯對視了一眼,然後回身,將溫久一把拽起來,迅速往上竄去,破開水麵,落在了湖邊的一株古木上,溫久才剛剛站穩,隻聽身後一聲震天動地的咆哮聲響起,霎時間,湖水頓時瘋狂地翻騰起來,就仿佛一鍋燒到沸騰的水一樣。  潛龍被鎮壓在這湖裏不知多少年歲,終於得以露出水麵。  隻聽嘩啦一聲巨響,一道暗紅色的影子從翻滾不休的湖中探了出來,巨大的頭顱轉過來,腐爛的地方在月光下露出森森白骨,十分可怖。  僅剩的那一隻眼珠散發出攝人的光芒,岸上圍著的一幹妖怪頓時驚呆了,更有膽小的嚇得腿上一軟,跌坐在地,龍神的屍身從前都是被縛魂索封印著拖上來的,它們還是頭一回看到龍神自己脫離了桎梏,如同一隻猛獸出了籠一般,叫人心中悚然。  然而,死去的巨龍並沒有立刻發難,它漠然地掃過那些小妖怪們,如視螻蟻一般,最後目光定在了一處,驚嚇之間,周圍的妖怪紛紛避讓開,露出了那一隻妖怪,赤紅色的眼珠,通體被覆著深紫色的羽毛。  溫久一眼就認出來,那正是帶他來到這裏的鴆鳥。  他遙遙看到龍睛中的宿虯嘴巴張合,巨龍發出嘶啞難聽的聲音,像是兩塊尖銳的骨骼在互相摩擦似的:“好久不見了,畢方,你怎麽變成了這副鳥樣?”  溫久頓時震驚地看向鴆鳥,隻見它伸長脖頸,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霎時間,赤紅色的火焰從它的頭部蔓延開來,將鴆鳥整個吞沒了,緊接著,隱約可以看見它細長的鳥喙逐漸褪為雪白的顏色,然後火焰漸漸消散,露出了深藍色的羽毛,上麵點綴著赤紅色的斑點,單腿而立,果然是畢方鳥。  溫久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那隻傲然而立的鳥,他怎麽也沒想到,碰到的第一隻妖怪就是自己的任務目標,自己沒認出來就算了,還在人家跟前說出了考試題目……  現在的溫久隻想回到過去,一巴掌拍扁自己。  畢方沒有注意到他,它微微仰起頭,看著那具巨大卻已經半腐爛的龍神,張開鳥喙回答:“是三千三百一十八年了。”  宿虯發出嗬地一聲輕笑,從巨龍的喉嚨中傳來,極是難聽,它說:“螣蛇死透了沒?”  畢方的語氣平淡:“早死了。”  “好!”  巨龍忽然仰頭大笑起來,溫久隻覺得腦子一懵,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砸了一下似的,腦仁都快被震碎了,下一秒,一雙溫熱的手伸過來,將他的耳朵捂住,那笑聲頓時被隔絕在外麵,隻傳來一點悶悶的聲音。  溫久很快意識到,那是姬摯的手。  他的呼吸微微一滯,天地間仿佛在這一刻安靜下來,宿虯和畢方在說些什麽他完全聽不到了,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略有些不穩。  耳尖莫名其妙地發起燙來,跟要燒著了似的,姬摯似乎也發現了溫久的異樣,他莫名其妙地低頭看了一眼,還用手指撚了撚溫久的耳垂,問他:“你怎麽了?”  溫久:……  他立刻把姬摯的手拽下來,姬摯頓時挑了挑眉,莫名有點不太爽,惡意地非要伸出手去,彈了彈溫久泛紅的耳尖:“你還不樂意?”  溫久奮起反抗,但是無奈實力差距擺在那裏,立刻就被鎮壓了,最後姬摯索性一把抓住他,大拇指和中指輕叩,又在他的耳垂上彈了一下,溫久反抗無果,隻能認命地聽著那嘣的一下彈指聲,清脆無比。  就在這時,湖中的巨龍高聲笑道:“畢方,我將璃火珠給你,你為我做一件事情。”  畢方鳥沉默了一會,然後答應:“可以。”  巨龍頓時咆哮一聲,張開嘴,一枚赤金色的珠子冉冉浮出,巨大的靈力波動傳來,溫久不由自主地朝前麵走了一步,卻忘了他正站在樹上,差點一腳踩空,幸好被姬摯一把拉住:“回神了。”  溫久這才恍然,他抬眼一看,隻見原本圍繞在岸邊的那些妖怪們,正滿臉垂涎地盯著那枚金色的珠子,直到它飛到了畢方鳥的麵前,然後被它一口叼住,揚起脖子,吞了下去。  緊接著,畢方鳥半張開鳥喙,發出一聲啼叫,這啼叫長而尖銳,震得人耳膜都有些疼痛,姬摯忽然一把抓住溫久,整個人騰空而起:“走!”  “哎?”溫久一臉莫名。  下一秒,他就被姬摯帶著飛出了三四裏地,很快,溫久就意識到了他為什麽會這麽做,回頭望去,隻見一大片熊熊的烈火燃燒起來,將剛剛他們停留的地方吞沒了,鮮豔的火光將夜空染得微紅,就仿佛是黎明前的曙光一般。  那些圍在湖岸邊參加祭祀的妖怪們,一個也沒有跑掉,隔得這麽遠,溫久仍舊能聽見火光燃起的方向,傳來淒慘的哀嚎。  大火一直燃燒到後半夜,姬摯帶著溫久另外尋了一株古樹坐下,每次當他抬起頭來,都能看見天邊微紅的火光,一直持續到黎明。  一點赤金色的光點如流星一般閃過,落在了溫久麵前,被赤金色光芒包裹著的那人笑眯眯地道:“啊呀,找得我好辛苦啊,原來你在這裏。”  溫久看著宿虯,一臉震驚:“你……你沒消失?”  人身龍尾的男子笑容無比自負:“怎麽可能?你太小看我了,小東西,強者永遠是強者。”  “可是……”溫久盯著他看了半天,然後實在沒忍住,伸出手指,將他彈得翻了一個跟鬥:“你就這麽點大了啊。”  宿虯大怒:“你竟敢如此對本尊?!”  溫久:……  是的,宿虯現在隻有拇指那麽大,簡直就是一條迷你版的龍,虧得他言行舉止還帶著往日的赫赫威風,和他的形象極其的不相符,溫久覺得他看上去有一種詭異的萌感。  “你是不是太放肆了?”宿虯瞪著他。  溫久從善如流地道歉:“對不起。”  宿虯一噎,表情才好了點,正要再說話,旁邊突然又伸過來一隻手,拇指和中指輕叩,咚地一下,將他彈飛了,姬摯麵無表情地說:“挺好玩的。”  宿虯怒極:“放肆!”  好歹人家曾經也是一位強者,尊敬還是要表示一下的,溫久再次道歉:“對不起,他手癢。”  宿虯:……  過了小半天,宿虯才消了氣,溫久也總算知道了今天晚上這一出看起來有些莫名其妙的發展是怎麽回事。第68章 離開  據宿虯所說, 他來這個鳥不拉屎的秘境已經有很多年了,當時結識了畢方鳥,兩人臭味相投,也算得上是至交好友,但是畢方鳥有個怪毛病,它每隔一段時間,會犯困睡覺,少則一年,多則十年, 一閉眼就睡到不知今夕何夕,於是它睡覺之前叮囑了好友,說漯河穀那裏, 有一個妖怪很厲害,沒事別去撩他。  隻怪畢方鳥睡得太快, 事情沒交代清楚,宿虯又是個一天不惹事就渾身不舒服的性格, 那會他正閑得無聊得很,到處東遊西蕩,心血來潮,溜去漯河穀,碰上了一條本土妖怪螣蛇。  常言道, 一山不容二虎,兩個妖怪頭一回就互相看不順眼,成日裏沒事盡瞎找對方的茬兒, 終於有一天,他們倆打起來了。  兩者之間實力幾乎相當,那一架是打得轟轟烈烈,從秘境這頭打到那頭,天翻地覆,差點把整個秘境給毀了,經過十天的殊死搏鬥,宿虯總算把螣蛇給弄死了,但同時他自己也落得了一個重傷到幾乎殞命的下場。  然後旁觀的小妖怪們就歡呼了,念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拚一拚,單車變摩的啊!於是它們就把奄奄一息不得動彈的宿虯給弄死了,並且試圖分吃他的血肉,增長自身修為。  宿虯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最後會落到這個下場,作為上古妖族,鱗蟲之長,他怎麽能容許這些低劣的妖怪們啃噬自己的身軀?於是他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把自己的屍身鎮壓在了漯河穀的湖底,不見天日。  那些妖怪們的陰謀雖然一時沒有得逞,但是耐不住宿虯已經死了呀?就像一大塊肥肉擱在麵前,怎麽可能不為所動?  於是它們日思夜想,終於想了個法子,妖怪們用從螣蛇身上□□的筋,練成一樣法寶,名叫縛魂索,每隔十年,在宿虯死的這一天,漯河穀的封印力量會降到最低,妖怪們會來到這裏,用縛魂索把死去的龍神屍身打撈起來。  每打撈一次大概會花費半天的時間,即便是死去了,龍神的屍身也是極其強大的,它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從上麵刮下一點點鱗片血肉,然而就算是這一點點,也足夠這些小妖怪們受用無窮了。  妖怪們從龍神的屍身上得到了力量和修為,從此以後,它們就把這一天稱為,龍神祭祀。  而所謂祭祀的這種說法,也不過是它們的一張遮羞布罷了。  後來的事情就簡單了,畢方鳥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好友已經把自己給作死了,悲憤之餘,它決定給那些卑劣不堪的妖怪們一點顏色看看,就化為鴆鳥,混入妖怪群裏麵,恰好又碰上了來考試的溫久,於是大家都混了個臉熟。  溫久心情微妙無比,又瞄了瞄自己手心的畢方鳥印跡,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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