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同微光的螢火在空中轉了一圈,輕飄飄地撞入溫久的眉心,消失不見了。 “去第二層吧,孩子。” 金龍再次伏下身,半闔起雙目,溫久的心底忽然生出幾分後悔,他覺得自己不該貿然來這一趟,如果因為這一次試煉,有任何一條龍魂就此消散的話…… 幸好,直到溫久到達第十層的時候,也沒看到有龍魂在自己眼前消散,鬆了一口氣之餘,在內心深處,他覺得自己這樣的想法是卑劣的,令他羞愧,無論如何,他的這一次試煉,都會加快所有龍魂的消散進度。 第十層是一個大平台,正中央放著一把金色的椅子,一條赤色的龍正盤踞在上麵,閉著眼睛,仿佛是在休息,溫久喊它:“宿虯。” 過了一會,赤龍睜開雙眼來,它認出了來人,語氣有些疑惑:“你怎麽來了?” 溫久深吸了一口氣:“你已經無法保持人形了嗎?” 宿虯哂然一笑:“我隻是覺得原形更加舒服罷了,你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溫久沉默了一瞬,然後說:“畢方想見見你。” 宿虯仔細打量了他一番,問:“那家夥……他威脅你了?” 不愧是多年好友,腦回路無比一致,溫久簡直要給他們倆的默契和友情鼓鼓掌了,他點點頭:“是的。” 宿虯想了想,然後直起身來:“好吧,我去見見他。” 等他遊動起來,突然頓住,像是想起了什麽,回頭問溫久:“他怎麽知道我在傳承地?我當時不是叮囑你,不要告訴他嗎?” 溫久不由有些心虛,支吾著說:“唔……我當時是否認了。” 宿虯目露懷疑:“結果呢?” “他知道我吃了訛獸的肉。” 宿虯:…… 這特麽就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溫久試煉到第十層,就向銀龍提出要提前離開傳承地,原本銀龍不答應,溫久就厚著臉皮和它說好話,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銀龍本來就心軟,也漸漸動搖了,青龍攔都攔不住,溫久就跟著宿虯悄摸著離開了,把青龍氣得和銀龍大吵了一架,這是後話。 河麵滿是水霧,一道身影沉默地坐在岩石上,仿佛他自己也變成了一塊石頭,直到不遠處傳來水波劃動的聲音,青色的幼龍從水中遊出來,落在石頭上。 過了一會,一道赤色的影子也緊隨其後,溫久吐了一口氣,對畢方說:“他來了。” 畢方站起身來,向他微微頷首,然後將目光投向溫久身後,赤色的龍在空中盤踞著,語氣懶洋洋地問:“什麽事?” 畢方的聲音沒什麽起伏:“我來帶你走。” 宿虯很明顯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拒絕:“不用。” “我沒有在征求你的意見,”畢方的唇角勾起一點冷笑,然後伸出手來,宿虯見狀,立刻調頭就想跑,但是他忘了,現在的他修為大降,根本不可能是畢方的對手。 畢方修長的指尖在空中輕點,一團赤紅色的火光驟然爆裂開來,將宿虯團團裹住,溫久心裏一緊,還沒說話,就見那火光越縮越小,而被裹在其中的赤龍也跟著縮小,最後變成手掌那麽大的一團,無比袖珍小巧。 然後畢方就把那團巴掌大的赤色火焰往懷裏一塞,他的麵孔仍舊沒有什麽表情,但是溫久卻能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比較愉悅,不由問他:“你……把他怎麽樣了?” “我在救他,讓他死得沒那麽快而已。” 溫久皺眉:“你之前說,龍蛋是在金翅大鵬鳥那裏偷來的?” 畢方鳥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告訴他:“這個他們那裏似乎還有不少。” 溫久心裏一震,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說,金翅大鵬鳥那裏,還有許多龍蛋?” “不過和這個一樣,”畢方鳥左手微晃,那枚銀光閃閃的蛋就出現在手中,他說:“都是死蛋。” 溫久立刻反應過來,聯想到他帶走宿虯的舉動,問道:“你認為這樣可以讓龍魂重生?” 畢方不置可否,並不給出確定的回答:“目前還不清楚。” “好了,”他似乎不願意再多說:“以後你就知道了。” 畢方匆匆與溫久道別,很快就離開了龍穀,留下溫久獨自在岩石上思索,直到天邊泛起一絲靛藍色,天快要亮了,他這才回過神來,心中做出了一個決定,然後離開了龍穀。 無論是多麽微小的希望,他都要去試一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那些龍魂就這樣消散,至於龍蛋都在金翅大鵬鳥那裏,這倒是一個大問題。 這時候的溫久,還不知道有一場危機正在他的身邊潛伏著,蓄勢待發……第106章 龍魂(二)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就到了暑假時候,如果沒有意外,溫久下學期會正式升為二年級,相比起他,他的同班同學們就比較慘了,整個班級的順利升年級比率是50%,也就是說,還有一半的同學要留級。 其中就包括了蔣惠惠,她咬著下唇, 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我竟然掛科了?” 溫久快速地瞟了一眼她的試卷,唔了一聲,確實是沒有及格, 便隨口安慰她:“沒事,我也掛過。” 蔣惠惠麵有難色:“我回去要挨訓了。” 溫久想了想, 說:“你是這學期才轉過來的,之前都沒怎麽接觸過妖界, 在所難免,好好跟你父親說,他不會責怪你的。” “希望吧,”蔣惠惠強打起精神來,好奇地問溫久:“你什麽時候回人界?” 溫久愣了一下, 才搖搖頭,說:“我不回去了。” 蔣惠惠似乎沒想到會得到這種答複,先是一呆, 才遲疑問:“不回去?” 溫久笑了笑,簡短地回答:“我還有事情要做。” 他不想多解釋什麽,蔣惠惠也看出來了,神色似乎有些失望:“哦,那……沒事了。” 等溫久回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宿舍樓道裏鬧哄哄的,或許是因為放假的緣故,到處都是一片歡聲笑語,溫久在宿舍裏看了一會書,然後起來收拾自己的東西,一個室友從外麵進來,笑著說:“溫久,有人找你。” “誰?” 室友衝他擠眉弄眼:“在北教學樓那邊,是蔣惠惠,說讓你過去。” 他拍了拍溫久的肩:“話我帶到了啊,她還在那等著呢,我先走了。” 室友拎起自己的包往背上一甩,跟他道別之後,就離開了,溫久站在陽台上往下看,學生們陸陸續續地從宿舍樓往外走,笑鬧聲遠遠傳開去。 等他們全部離開後,校園就會再次恢複靜寂,溫久抬頭看向北教學樓的方向,有鳥雀起伏,如石子一般散入高大的扶桑樹枝葉中,不見痕跡。 北教學樓位置要比較偏僻,溫久從前來過一次,記憶不太美妙,他想不太明白為什麽蔣惠惠要來這裏,歎了一口氣,如果她是自己開口的話,溫久保證能一口拒絕了,但是做了一個學期的同桌,蔣惠惠估計也算是把他的脾性摸透徹了。 等溫久到北教學樓的時候,看見蔣惠惠坐在樓下的長椅上,腿上攤開一本書,正在看著,夕陽的餘暉落在她的肩背上,將她整個人都映照得無比耀眼。 她抬起頭見到了溫久,臉上立刻露出笑容來,把書收起,招呼他:“你來了啊。” 溫久點點頭:“有什麽事情?” 注意到他語氣中的疏離,蔣惠惠的麵孔上有黯然一閃而逝,然後又強打起精神,笑著說:“我、我想問你一點事情。” 溫久疑惑:“什麽?” 蔣惠惠的嘴巴張合了一會,像是說了句什麽,溫久卻沒有聽清楚,他正要開口問的時候,腦子裏突然嗡的一聲,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力錘了一下,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不知過了多久,溫久漸漸恢複了神智,身下是堅硬的地麵,硌得他腰背酸痛不已,眼前昏沉沉的,什麽也看不清楚,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了。 作為一隻妖,即便是在深夜,他也能看清所有的東西,溫久有些疑惑地爬起身來,四下環顧,伸手不見五指,到處都是一片漆黑,這令他心頭有點微緊。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個驚喜的聲音:“溫久,你醒了?” 這個聲音很熟悉,是蔣惠惠,溫久側了側頭,覺得嗓子有點疼,輕咳了兩聲,才問:“這是哪裏?” 很快,一隻手臂伸過來,溫久警覺地往後一縮,蔣惠惠撈了一個空,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不過她的聲音中倒是透露出幾分尷尬:“你……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溫久眼前一片黑乎乎,什麽也看不清楚,勉強鎮定地應了一聲,才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我們被人關起來了,”蔣惠惠聲音驚惶地說:“我不知道是誰。” 溫久的手指在地上摸索了一下,地麵凹凸不平,到處都是灰塵和沙石,再往前麵摸,手掌觸到濕潤的泥土,他縮回了手。 更糟的是,有一股不屬於他自身的靈氣在丹田裏亂竄,溫久根本無法調動靈力…… 蔣惠惠仿佛終於看出了他的不對勁,疑惑問:“溫久,你的眼睛怎麽了?” 溫久轉過臉,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語氣有些淡:“我現在看不見。” 空氣中靜默了一瞬,溫久聽見了外麵傳來一陣腳步聲,不太重,他拿食指放在唇邊,衝蔣惠惠比了一個噓的姿勢,示意她別說話。 過了一會,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很快,在他們麵前停下了,身後傳來蔣惠惠驚詫的聲音:“是你?” 蔣惠惠認識?溫久心思電轉,那麽對方應該是學校的妖怪。 溫久沒有抬頭,他能感覺到蔣惠惠站起身來,語氣中暗含怒意:“你想做什麽?” 笑聲響起,一個聲音嘲諷道:“陰溝裏翻船了,沒想到吧?” 溫久微微皺了皺眉,他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像是在哪裏聽過似的,但是仔細一想,一下子又想不起來,正遲疑的時候,聽見蔣惠惠的聲音色厲內荏道:“你什麽意思?” 那人又笑了一聲,沒再說話,溫久感覺到他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過了一會,那人說:“怎麽不敢說話?溫久,你不是一向很厲害嗎?” “現在怕了?”klzl 溫久猛地就想起了這個聲音的主人,他微微揚起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語氣篤定:“笑陳?” 那人哎喲了一聲,哈地笑出聲來:“你居然記得我?” 溫久抿了抿唇,輕嗤著說:“怎麽不記得?去年基礎法術實踐考試的時候,我對你印象深刻得很,化成灰我都認識你。” 當初笑陳快被水淹死了,溫久一時心軟,過去救了他,沒想到這人到了岸邊的時候卻企圖把他蹬到水裏去,氣得溫久拖著他在湖裏遊了好幾個來回。 溫久話鋒一轉,笑眯眯地說:“再說了,咱們好歹在一個宿舍住過的,看在我們一起同過窗的份上,你能說說你這是想做什麽嗎?” 笑陳沒說話,空氣陷入了一種奇怪的靜寂,溫久正納悶的時候,忽然他感覺到一隻手正在迅速靠近,他還沒來得及撇開,就被捏住了下頷,冰冷的手指觸到他溫熱的皮膚,生出一種奇怪的粘膩感。 溫久忍不住皺起眉,別過頭去,順利撇開那令人不適的手指,笑陳也不太在意,隻是冷哼一聲:“長得也就這樣,真不知道你有哪一點吸引了他……” 溫久感覺到他站起身來,拍了拍雙手,聲音裏帶著一股奇特的愉悅:“等再過一段時間,相北大人一定會忘記你,一年,兩年不夠,那就十年二十年……” 他的聲音時輕時重,溫久聽在耳裏隻覺得毛骨悚然,這笑陳還真有點做變|態的潛力,他這麽做,難道是打算要把自己關個幾十年? 笑陳的聲音居高臨下地傳來:“你現在求一求我,我說不定會給你一個痛快。” “你看到沒?這個——哦,我忘了,”他譏諷地笑著:“你看不見,當然了,你可以讓你旁邊那個女的幫你看看,這個東西……” 下一瞬,溫久就聽見蔣惠惠失聲驚叫:“九幽輪|盤!怎麽會——” “哦?”笑陳的語氣有些詫異:“你竟然認識這東西?” 聽到九幽輪|盤那幾個字,溫久心頭就是一緊,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個名詞了,那不正是當初金翅大鵬鳥一族對付龍穀的神器嗎?上一次在妖管局的時候,他和薑陶還親眼看見過,怎麽會落在笑陳手中? 疑惑如水泡一般一個接著一個浮現出來,溫久轉過頭去,想看看笑陳臉上的表情,但是眼前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清楚,溫久有些懊惱。 過了一會,笑陳哼笑一聲,敲擊金屬的聲音傳來,他扔下一句:“你們慢慢享受吧,不知道妖怪不吃不喝能活多久……” 笑陳的聲音漸漸遠去,溫久心裏一動,回頭問蔣惠惠:“他剛剛是什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