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的冬天,其實和以往的每個冬天也沒有什麽不一樣,隻是,黃月在這個冬天輟學了。黃月自從懷孕以後就沒有再來學校,那個時候薛之夢和黃月唯一的聯係方式就是通信,因為田亞文在c城工作,而且不常回家,即便是回家,也不一定能遇上薛之,除非,是有意想遇見。


    薛之夢在黃月請假回家後不長時間就接到黃月寫給她的信,說自己回家後就做了人流,說她真是疼啊,疼得渾身都是汗,在手術台上麵疼到無法動彈,下手術台是被田亞文抱著,衣服是田亞文給穿的。她瞞著父母悄悄跟著田亞文去醫院做人流打胎,回家後被母親發現,挨了頓罵,卻因為心疼她母親沒瞞著這個秘密讓她在家裏麵養身體。因為田亞文沒有推卸責任,黃月母親同意了他們兩個人的親事。


    田亞文和黃月都沒有想到,黃月母親會通情害理到沒有任何責備,甚至還替他們兩個人打了掩護,讓他們兩個人順順利利的訂下了婚事。


    黃月在信中告訴薛之夢,田亞文在c城給她找了一份臨時工的工作,是c城紡織廠,在紡織廠做一名女工,是計價工資,工作很簡單,很輕鬆,每個月的工資正常的話有二三百塊,足夠她自己花銷。


    薛之夢不想對別人的事情做什麽評論,哪怕這個人是她很要好的朋友。隻是沒有了同桌,有很長一段時間,薛之夢都感覺到孤獨。她在班級裏麵不算活躍,除了那次和黃月合夥說相聲以外,幾乎就是一個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存在,哪怕之前學習成績很好,同學們也很少注意到她,更何況,現在她的成績一落千丈了呢。


    薛之夢開始獨來獨往,每過一段時間,她會和高寒一起回家。高寒已經央請高母到薛家提親,雖然到現在為止,高母還沒有行動,但是再看到薛之夢,眼裏的冷漠雖然在,已經不那麽抗拒了。


    薛父卻在這一段時間似乎不太正常,以往每到放假時候就會回家住上幾天,但是有好長一段時間,他既不回家,也不往家裏麵捎錢,甚至連話都沒有。


    溫玉對薛誌的態度早已經習以為常,薛之夢都快二十歲了,這麽多年的婚姻生活,一直以來都是她一個人照顧著這個家,不管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她都沒有讓薛誌擔心過,十幾年來,薛之誌常年在單位,一年中回家來的次數少之又少,到現在一年之中幾乎不回家也就沒有什麽可奇怪的了。


    薛誌的異常倒是讓薛之夢接受不了,她給薛誌寫信,讓他放了假回家看看溫玉,說這個家裏母親承受了太多,一直以來過的都象寡婦一樣的日子,沒有人疼愛,沒有人扶持,還有一個處處看不上她的小姑子。


    薛之夢的小姑姑和溫玉天生的不對付,兩個人明裏暗裏較著勁,雖然當著薛誌的麵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樣子,但是背地裏麵,你看不上我,我也看不上你。甚至薛之夢的小姑姑還總是懷疑溫玉不守婦道。說溫玉是個不正經的女人。


    薛之夢從懂事起就看溫玉一個人操勞,下地幹活的時候,也總是孤單單一個人,她在家的每一個夜晚,都會看溫玉坐在暗夜裏發呆。蒒之夢是心疼她的,但又不知道該怎麽做。


    溫玉對於小姑子所說所做,也不去辯解。


    薛之夢之所以心裏簡單單純,大部分都是因為,溫玉在教養她的時候,既沒有告訴她人心除惡,也沒有說過村子裏麵任何人的壞話,哪怕是她最討厭的人,也不發表任何意見。她讓薛之夢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沒有惡意,所有的人都是善良的。


    溫玉無疑是善良的,但這種善良有點迂,有點傻,這就是為什麽薛之夢有時候會表現的很傻的原因之一。


    薛之夢和溫玉母女兩個都對對自己好的人掏心掏肺,但又都很低調,存在感又超低。


    “媽,你愛爸爸嗎?”薛之夢不止一次的問過溫玉這個問題。


    “啥叫愛?”溫玉反問薛之夢。


    “就是喜歡,喜歡的想和他一直在一起,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要是和他有關的,你就會關心。”薛之夢說,以她的理解,愛就是這樣子的吧。


    “都這麽多年了,愛不愛的有啥關係?”溫玉說,“你爸平時在單位不回來,我在家也去不了,我們兩個要不是因為有了你,是不是一家人還不一定了。”


    “那你咋想的?我覺得你就是一個人帶著我過日子的,我爸那個人有和沒有都沒啥區別。”


    “咋沒有區別?”溫玉歎了一口氣,“每個月的錢不是你爸賺回來的?要是沒有你爸賺的錢,咱倆不知道過的啥日子。”


    “他唯一的用處,也就是每個月的那點兒錢了。”薛之夢有點喪氣。


    “你這是啥話呀。”溫玉看著女兒喪氣的表情,有點心酸,“你爸咋著也是咱們家的主心骨,好壞都有那麽一個人呢,如果沒有,這日子不知道咋過了。”


    薛之夢很心疼媽媽,她覺得媽媽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平日裏連快樂都很奢侈吧。


    “人這一輩子,啥人啥命,我這就樣的命。”溫玉說。


    “要是命是這樣的,我不想要。”薛之夢想,如果結婚後兩個人誰也不和誰在一起,那還結婚幹什麽?


    “你還想和命做對?”溫玉對薛之夢,其實沒有太多的親昵,因為平時忙太多事情,往往會忽略了對女兒的關心與關注,甚至連最起碼的處理親情關係,鄰裏關係的能力,都沒有教過。


    薛之夢和任何人交往,都很隨心隨意,她不愛說話,和任何人說話都會紅了臉,會覺得麻煩,家裏麵來了客人,她連倒杯水這種簡單的事情都不會做,她隻是默默地點點頭,躲出去。


    其實薛之夢在處理起生活中很多事情來,就象是一個“低能兒”,除了和要好的朋友相處起來比較自在以外,和任何人相處,都覺得束手束腳,這就是她長到十九歲為止,一直都很少交朋友的緣故。她不會八麵玲瓏,不會逢迎,不會低頭。


    “媽,你說我這麽笨,是不是因為我爸很少回來。”薛之夢心裏頭還是怪薛誌的,怪父親錯過了她很多成長,也錯過了這麽多年和母親的相處。如果婚姻是這樣的,她真的覺得挺嚇人的。


    可是她對高寒,是抱著很多很多希望的,這種希望,似乎與婚姻無關,因為她還沒想過婚姻生活會帶給她什麽。


    “丫頭,你長大了,有些事有自己的想法了,可是我告訴你,你不笨,你很聰明。”溫玉雖然沒有文化,但是她在某些時候,並不象一些沒文化的女人,她從沒說過自己的女兒笨,“你從小就很聰明,有些事情,一看就明白,小時候看到牆上貼的年畫,會自己拿鉛筆照著畫出來,畫出來和和年輕幾乎一樣,你還會唱歌,唱的歌很好聽,你還會寫詩,寫的詩我不懂,但是我知道,那一定是很好的。”


    薛之夢從來不知道,媽媽會把她看得那樣好,她都不記得的事情,比如自己會畫很漂亮的畫,會唱好聽的歌。她似乎已經有好多年,沒有畫過畫了,連唱歌,她似乎也隻是在和黃月說相聲的時候唱過。


    溫玉還從櫃子裏麵拿出許多張鉛筆畫來,都是薛之夢小時候畫的,每一張都板板正正的被精心保存著。薛之夢一張張看下去,畫得很細稚,但是真的畫得不錯。其中有一張紙上,寫的是一首詩,她拿在手裏看:


    我舞著


    我的舞步隨著你的目光


    不停地旋轉


    我知道你不曾注意我的歡樂


    我的歡樂是因你而存在嗬


    我的心飛騰著


    我的夢飛騰著


    我的愛情也在飛騰著


    飛騰著的生活嗬飛騰著的你我


    我的心裏裝著你嗬


    你是我心底裏最深最深的秘密


    我的夢裏麵藏著你嗬


    你是我夢裏最真最真的愛戀


    我的生活裏有你嗬


    你是我的生命裏


    最美最美的回憶


    我舞著我不停地舞著


    我的舞步因你而歡騰


    我的臉因你而羞紅著


    我舞進春天的田野


    春天的田野盛開著無名的小花


    我舞進秋天的花園


    秋天的花朵因我的歡樂而不再凋落


    我舞著


    我舞著走進四季


    四季因為我而變得沒有失落


    我舞著


    舞著的青春充滿了活力


    這是一首在剛剛認識高寒的時候寫的詩,她寫完手順手就放在了家裏的寫字台上麵,後來再找就沒有了蹤影,沒想到是被溫玉給收起來了。她看著手裏的詩,心裏頭暖暖的,再看溫玉看她的目光,都是驕傲,溫玉說:“你就是我的驕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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