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誌下崗後辦理了離崗手續,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回了老家。他是有點傷心的,自從十幾歲來這個廠開始,就兢兢業業工作,他沒有文化,最開始來到了是做個學徒工,後來調到保衛科,到保衛科這一幹,以為就能幹一輩子了,結果,還不到五十歲,就下崗了。


    薛誌和溫玉成親時,已經二十六歲,在他們那個年代,算是晚婚了,他二十七歲時,有了女兒薛之夢,如今薛之夢二十歲,他也隻不過四十七歲罷了,怎麽就下崗了呢?為什麽會下崗呢?他接受不了,心理上有點跟自己過不去!雖然他選擇的是提前退休,是有退休金的,但,就這麽讓他回到那個小山村裏麵去,他就是覺得窩囊。


    薛誌對溫玉,沒有多少感情,他覺得,那個女人是他們家用錢換來的,用來給自己看家,生孩子,照顧弟弟妹妹的。這麽多年,他隻在節假日回去看一眼,家裏的女人和孩子,似乎很少關注過,他在城市裏麵,接觸的漂亮女人太多太多,他不是沒想過把家裏那個沒文化,沒閱曆,又沒有腦子的女人甩了,可是想想甩了那個女人還要付出點代價,就算了。現在好了,他沒有工作了,要回到那個山村和那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相守到老了,他心裏要多崩潰就有多網潰。


    溫玉是沒想到薛誌會下崗回家來的,她已經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的生活,這麽多年,自己把孩子帶大了,把薛誌的妹妹們照顧出嫁了,雖然那些小叔子幾乎都沒有成家,但是,也都搬出另過了,現在終於不用再照顧完這個照顧那個了,怎麽,這位嫁了多年卻並沒有多少相守的爺又要回來了嗎?她也有點崩潰,但想想算了,回來了就回來吧,正好也要老了,一起相守吧。


    薛誌聽說女兒去了c城,還聽說女兒去過他的單位找過他,對著溫玉開始埋怨,女兒那麽大了,定親了,還去幹什麽?在家裏麵呆著吧,結了婚愛幹啥去就幹啥去。聽溫玉說是高寒帶著走了,他又不說話了,早晚是要嫁給高寒的,一起去城裏就一起去吧。


    薛誌說什麽也不想留在這個小山村裏麵,他和溫玉商量著,把家裏麵的地都承包出去,然後兩口子一起搬到鎮上去,他在c城工作時候,每月也會定期存點錢,存了這些年,手中還是有點積蓄的,這點積蓄讓他在鎮上買處房子還是可以的。


    薛誌和溫玉用最快的速度,把山村裏麵的房子賣了,並在鎮上靠近鎮中學的地方,買了三間房一處小院,小院不大,隻有三分地,但是因為離中學很近,所以算是黃金地段,小院裏麵除了從大門口到屋門口這段路砌了石塊,兩邊都壘了齊腰高的花牆,花牆內是打好的畦子,畦子裏麵可以種菜,牆邊有幾棵矮的果樹,是櫻桃。


    “夢夢應該是喜歡這個家的吧。”溫玉說。


    “你管她喜不喜歡幹啥,她早晚是要嫁出去的,以後沒準兒連這個鎮都不想回呢。”


    “他們結了婚以後,還是會回來的。”溫玉說。


    “回來,回來還不是去婆家。”薛誌說,“她那個婆婆,一看就不是個好說話的,以後有她受的。”


    “是啊,那婆婆是個不好說話的。”溫玉想起高母那張滿是橫肉的臉,心裏有點打怵。


    薛之夢是在離開家一多月以後,天漸漸變冷了,回家去取厚衣服的時候,才知道父母搬到鎮上去的事情的。


    她在c城所有的生活必需品,都是高寒給置辦的,連她辦理入職時候所有的手續,都是高寒給跑下來的,她和單位裏麵三個不在同一車間的小姑娘共同住在一間宿舍裏,因為她是上正常班的,不用倒班,所以和那三個小姑娘和她很少交流,三個小姑娘總是輪流倒班,今天這個夜班,明天那個夜班,後天又有一個夜班的,所以,最初薛之夢對這種倒換著上班的工作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慢慢的,也就習慣了。


    薛之夢回到小鎮上,找到古曉,並在古曉的幫助下,找到了自己的新家。


    薛之夢沒想到,自己的父母會那麽義無所顧的搬到鎮上去。她從小到大和她爸相處的時間就不長,導致單獨和她爸在一起說話都帶著顫音,她是怕她爸的,雖然爸爸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帶著慈愛,但是她還是覺得,爸爸離自己太遠了,她沒和爸爸說過幾句心裏話,兩個人就算在一起,她多半也隻把他當成陌生人。好不容易自己長大了,爸爸卻下崗了提前退休了,提前退休的爸爸有時間和她多相處了,她卻離開了家,到城裏工作了。


    薛之夢所在的製藥廠,是國營企業,她所在的車間隻有主任、她、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還有一個年齡比她稍大的女孩子,主任平時吩咐工作的時候會來,剩下的那兩個人和她都負責打理整個廠子的花花草草,在離廠門口不遠的地方,這間花室不大不小,花室裏麵有幾百盆花,品種繁多,它們有的嬌豔欲滴,有的清新素雅,有的富麗堂皇,有的小巧玲瓏。薛之夢在家裏沒有打理過花草,但是在看到這些花草的第一眼,就喜歡得緊,她剛到這個花室的時候,因為不認識花,所以跟在別人身後,聽別人介紹花的品種,又討教各種花的養植方法;每天早中晚三次從花室到各種科室和車間門口去照顧擺在那裏的花草,覺得也很快樂。


    薛之夢很少見到高寒了,因為高寒說他在跟著一個哥們兒跑買賣,要去一趟南方。她不知道的是,高寒的這個哥們兒就是田亞文,田亞文和高寒一樣,也辦理了停薪留職,他和高寒兩個人一拍即合,兩個人打算去南方看看,順便進點貨回來賣。


    薛之夢很少過問高寒在做些什麽,就象自己的媽媽溫玉不曾追問過薛誌都在做什麽一樣,這可能就是溫玉給她的影響吧。她和溫玉一樣,覺得過好眼前的日子就好。


    薛之夢的工作雖然輕鬆,但每天要跑的地方很多,而且有時候會幾個人抬一大盆景觀樹,用板車推到各個門口,或者送到會場,等散會了,還要把景觀樹搬到車上,拉回花室,所以,偶爾也會累到渾身無力,累的時候,她也想,這樣的日子,難道就是自己想要的?她會想黃月,會想古曉,也會想媽媽,唯獨不太想爸爸。


    高寒在去南方之前,特意給薛之夢一個bb機號碼,他告訴薛之夢,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要解決不了的,就發傳呼給他,他會接收到,並且立刻找公用電話廳回電話。


    很多年輕人可能不知道bb機是什麽,但是對於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來說,bb機是一種難忘的時代標簽,是一種輝煌一時的通信設備。“bb機”的工作流程大致可以分為3個部分:第一、給尋呼中心打電話,告訴工作人員你需要聯係對象的bb機號碼;第二,工作人員將你所描述的信息輸入到計算機,發送給對方的bb機;第三,對方接收到你發來的信息前往電話亭使用電話回撥給你。


    從bb機開始的即時通信,將人們帶入了沒有時空距離的年代;因為隨時隨地隨處都可以被找到。


    許多人覺得這樣一套流程走下來顯得非常麻煩,可是,在當時那個年代,這樣的通訊方式還是非常受歡迎的,而且用得起的人大多都是中上階層的人,普通人隻有羨慕的機會。所以,高寒能買一隻bb機用來和薛之夢保持聯係,還是令薛之夢感動不已,雖然平時能夠讓她煩心的事情不多,但隻要想起高寒,她就會跑到電話廳去給高寒發傳呼,高寒在收到傳呼以後,會很快給她回電話,兩個人在電話裏麵會聊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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