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到夜讕在撫摸他的肋骨,以及肩胛的傷口。疼痛與屈辱縈繞在心頭,眼眶裏積攢了一汪眼淚,想哭又不願意哭。他不想讓夜讕看見眼淚後更加興奮,就像是他的前主,將木釘釘入他的皮肉中,直到他哭出聲方心滿意足。夜讕脫下了程雪疾的全部衣物,看著這一身的新傷舊傷頭皮發麻。貓兒比他想象中傷得要中,相比之下腿上的骨傷甚至不值一提,因為他甚至能看見兩枚木釘沒入了貓的腹部,僅露出一點頂端,上麵還滲出了血。除此之外,前胸後背全是鞭痕,已然化膿瘀青。夜讕來不及多想,一把抱起貓往裏屋走去,剛要把貓兒放在浴桶中清洗一下,豈料懷中的小貓一沾水,突然觸電般彈跳而起,在他的另一麵臉上又來了個“梅開二度”……                        作者有話要說:  受台風影響,斷網啦…手機信號也不好,嚶…☆、【不想】程雪疾這急轉直下的一套“反擊”可謂行雲流水。夜讕左右兩臉帶著整齊對稱的貓爪印,呆愣愣地看著剛剛還虛弱不堪的貓兒跟條泥鰍似的竄出去八丈遠,然後咕咚一聲掉到了地上。“主公,您有吩咐嗎?”門外侍衛聽見聲響,忙叩門詢問。夜讕摸了摸臉上的爪印,倒沒感到生氣,就是有些意外:“無礙,孤不慎弄翻了桌子。”侍衛識趣地退下了,夜讕看向趴在地上的程雪疾,蹲下身小聲問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程雪疾的雙腿無法動彈,驚慌失措地看著他臉上的爪印,恨不得當場撞死在浴桶上。完了,徹底完了,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忤逆主人了!打人尚不打臉,如今他兩次撓在夜讕的臉上,若按照前主的脾性,定要把他扔進油鍋裏剝皮!貓怕水,似是一種天性。然而程雪疾怕水還有另外一層原因——幼年流浪捕魚時不慎墜入湖中,險些溺斃,被前主的家丁撈起來後,帶回家中請了賞,又在昏迷中稀裏糊塗地簽了契約成為契約靈獸,自此徹底失去了自由。“我……奴……奴婢……”程雪疾語無倫次地頭磕在地上不敢動彈,卻不知該如何稱呼自己。剛剛他一直自稱的“我”,然而在主人麵前,這個稱呼顯然不合規矩。屬下?也不對,他不是夜讕的契約靈獸,沒法這般自稱。思來想去,身為從黑市裏被買回來的奴仆,還是叫自己“奴婢”比較合適。夜讕一怔,先尋了個幹淨的袍子將他裹了起來,然後拍了拍他的腦袋輕聲道:“雪疾,你不是我的奴仆。你是我的貓,跟他們不一樣。”所以說,我是寵物?程雪疾愕然,對這個答案很是意外。前主倒是有隻寵物,但那是隻普通的花鳥。而他是隻人形的半妖,也能當寵物?不過轉念一想,寵不寵物的,還不是主人一句話,於是乖順地應道:“是,主人。”夜讕趕緊趁機多捋了兩把貓耳朵,然後將貓重新抱好掂了掂:“洗一洗可好?洗幹淨為你療傷。你的腿必須要治了,不然有些麻煩。”“是。”程雪疾悄悄探究地看了一下他的眼神,見棕褐色的雙眸裏沒有一絲惱意,方才稍稍放下心來,安靜地任自己被放進了浴桶。水,有些涼了,他打了個寒顫,一低頭發現自己還裹著袍子一起浸濕了,想脫下又不好意思赤身示人,隻得作罷。就這麽裹緊袍子坐在浴桶裏半天,大氣都不敢喘。水越來越涼,袍子濕答答地黏在身上,惹得傷口愈發疼痛。然而他並不敢提出不適,因為夜讕正趴在木桶邊上專心致誌地盯著他,目光一路遊離,從耳朵看到脖子又延伸到胳膊,令他毛骨悚然。他忽然又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會錯意了。“你是我的貓”這句話到底該如何理解呢?正胡思亂想,夜讕忽然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開了口:“雪疾,我想看……”“看什麽……”程雪疾心裏咯噔一聲,下意識地並緊雙腿,抱住了肩膀。夜讕的眼裏閃耀著詭異的光芒,尖牙悄悄溜了出來,用手比劃著了一個橢圓:“想看……你變回原形的樣子!”果然還是當寵物嗎?!程雪疾屁股一滑險些悶進水裏:“主人,十分抱歉,我……我現在變不回原形。”“為什麽?”夜讕疑惑。程雪疾緊張地回答道:“主人,我是半妖,生下來就是這副樣子,這就是我的原形了……主人是想看貓的樣子?那……我恢複妖力才能……”“好好好,不急不急。”夜讕繼續趴在桶沿上眨著眼問他:“你是不是白貓?毛茸茸的白貓?尾巴長嗎?”程雪疾莫名覺得他這表情像極了好奇的小孩子,與大妖身份完全不符,不由斜著身子躲過這一連串的“秋波”:“對,是白貓,純白的……有毛……尾巴……不算太長吧……”“嗯,真好。”夜讕笑笑,尖牙完全露了出來:“沒事,我也變不回原形,具體為什麽不清楚。但,我是蛟族,原形應該跟蛇差不多吧。”“哦……主人好厲害……呢……”程雪疾誇完之後又覺得哪裏不對。變不回原形?大妖居然不會變原形?!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變不回原形”這件事根本就不能誇!剛剛他嘴太快了!“主人是蛟,好厲害!”他忙不迭地補了一句,不忘擠出笑容陪他一起傻樂。於是二妖尬笑半天,直到洗澡水徹底變冷。程雪疾的腹部疼到令他牙齒打顫,腿已經完全失去了知覺,隻得不動聲色地用後背使勁頂著浴桶壁試圖緩解疼痛。偏偏夜讕看貓看得正有興致,腦海裏全是白絨絨的小貓,光靠程雪疾一對兒貓耳,便已腦補出小貓咪追著藤球來回跑的美好場景。想著想著,他忽然又生出些許異樣的幻覺,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自己很久以前也養過一隻白貓,有著柔軟的爪子和靈巧的耳朵。他們在庭院中一起玩耍,貓兒踩在藤球上翻了個跟頭,逗得他哈哈大笑。然後有一個溫柔的女人在屋中喚他:“讕兒,要下雨了,快回來吧。”是誰呢?夜讕慢慢蹙起眉頭,努力回憶著那段過往。然而他的過去好似一張空白的宣紙,上頭皺皺巴巴留下些許痕跡,卻沒留下絲毫的隻言片語。自他懂事以來,便是夜氏一族的繼承人,在族中長老的嚴苛教導下長大,繼承族長之位,又於五十年前的妖王之爭中斬獲“北境之主”的頭銜,與東南西三位境主平起平坐,瓜分了妖界的統治權。他的生命中不曾出現過“母親”,據長老所言,他的生母誕下他後便死去了。但奇怪的是,他總於午夜夢回之時夢見一位親切的女性喚他“讕兒”,醒來卻根本記不清她的容顏與名姓,問及長老,也得不到像樣的回答,隻道莫要想這些“沒用的東西”。沒用?也對,他們隻關心我何時能奪得整個妖界!夜讕心生無明業火,一拳砸在浴桶邊上,直接把桶砸了個四分五裂!程雪疾“喵嗚”一聲跟著水淌到了地上,驚愕地坐在木頭堆裏看向夜讕。大妖都這般喜怒無常嗎?我做錯了什麽?!他看向自己折斷的雙腿,求生的欲望迫使強忍疼痛爬向夜讕,討好地用頭去蹭他的褲腿,同時閉上眼等被一腳踢飛。夜讕低頭看向貓兒,赫然發覺他的雙腿跪在木頭片上,鮮血浸紅了一地的水,登時臉色一白將他撈了起來,抱在懷裏放到榻上再度衝外大吼:“赫辛夷!”赫辛夷剛抱著一大壺奶走向大殿,聽聞主公獅吼般喊他,忙大步跑了起來,豈料一隻折扇突然飛來,險些砸碎他懷中奶壺,幸好他反應得夠快,側身避過,瞥向緩步前來的某位白衣公子:“連大人,這是主公要的東西,您還是注意些!”“主公怎這麽大氣性?”白衣青年麵帶微笑,單手攤開舉到他麵前:“辛夷老弟,我替你拿過去。主公可舍不得為難我。”赫辛夷沒吭聲,徑直繞過他抱緊奶壺要走,身法卻慢了一步,再度被青年擋住去路,不禁心生怒意,低聲嗬道:“連楓遊!你不要太過分了!”連楓遊挑眉,用折扇輕佻低抬起他的下巴,湊近他耳邊輕聲道:“曾祖一向對主公的行為盯得很緊,你莫要引火燒身。”說罷細長的手指已按在壺蓋上。赫辛夷用力打落他的胳膊,輕蔑地冷哼一聲:“連楓遊,你是替主公辦事還是替別人辦事?還有,“曾祖”二字,你雖叫得順口,但你終究隻是條蛇,別真把自己當成主公的親族!”然後轉身便走。連楓遊揉著手腕,似笑非笑地眯眼望向他的背影:“嗬,不識好人心。”這時夜讕又喊了一遍,赫辛夷衝向殿門,火速把耳朵貼在了門縫上:“屬下在,主公恕罪。”結果話音未落,一隻手突然隔門伸出,擰著他的耳朵帶他穿門入屋。“想辦法請藥師來。”夜讕神色慌張,指向程雪疾的雙腿道:“孤知道曾祖遣走了白巫一族,此事孤不宜出麵,你借著探查人界的機會,去帶名人族藥師過來。”赫辛夷許久沒見過夜讕露出這樣的表情,而他臉上的“新傷”也著實突兀,沉默片刻後微微搖頭:“主公有所不知,昨日在主公出遊的空檔裏,前族長已將探查人界一職轉交給了連楓遊,連同境主殿的布防一職。如今屬下想離開北境必須繞過連楓遊的眼線……短時間內有些棘手。”夜讕先驚後怒,坐在榻邊,把蓋在程雪疾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他的腦袋。程雪疾心領神會,忙抬手捂住耳朵縮了進去,團成球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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