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讕低歎,心如亂麻。現如今他的處境可謂是“禍不單行”。前有老蛟伺機而動,後又遭逢南境之主這個難敵。倘若此番南境之主如願以償,整個妖界都將被其納入囊中……不對。他手指一勾,忽然嗅到些異樣。老蛟雖與南境之主是盟友,但以他的貪婪,絕不會與他妖一同瓜分妖界的統治權。老蛟為什麽沒有動靜?他在打算著什麽?還有狼族。據蟲族所查,狼族最近有了動作,看模樣應是想脫離南境,另立門戶。現任狼族族長一向貪生怕死,怎突然來了勇氣與南境之主對著幹了?思前想後,夜讕無奈地發現自己目前隻能處於被動狀態。封印一日不解,他就沒資格與這些家夥對抗。而眼下他最擔憂的是赫辛夷會沉不住氣,在血海深仇麵前失了隱忍,將多年的苦心經營毀於一旦……“喵……咪咪咪咪……”一聲悲涼的小貓喟歎傳入他的耳中,夜讕一怔,忙將魂體收回肉身,剛一抬眼,腦袋差點拱到桌上山包一般高的大包裹,愣了一下後忙扒拉開,看向後頭的程雪疾狐疑道:“雪疾,這是什麽?”“主人……這都是幹糧。”原來程雪疾不知打哪兒淘換來一麵床單,把紙包紙裹的幹糧全裝了進去,艱難地提了起來:“我錯了……我不小心買太多吃的了……”“……沒事。”夜讕見小貓被壓得喵喵叫,伸手接了過來:“走吧。”程雪疾看著單手拎著大包裹的夜讕,怯怯地耷拉著腦袋,餘光瞥見桌上未動的兩碗餛飩,不禁腳下一滯:“主人……您沒吃東西……”“我不吃人族的東西。”夜讕起身要走,卻發覺程雪疾戀戀不舍地看著餛飩碗沒動彈,半晌小聲地說道:“……好浪費啊……”“……那你吃掉吧。”夜讕又坐了回來,見他為難地繞著桌子打轉,不禁啞然失笑:“都說貓的肚子很小,吃不下了吧?那就不吃了。”“可是……”程雪疾看著餛飩心裏疼得慌,再看看包裹心裏更疼了,一想起那錠“死不瞑目”的銀子差點沒疼背過氣去,可憐兮兮地將勺子遞給他:“主人,您嚐嚐吧?”夜讕茫然,不知這小貓哪兒來的執念,又無法拒絕這雙渴望的淚眼,便拿起勺子敷衍地扒拉了一口:“嗯,我……”嗯?這味道。夜讕僵住,細細嚼了嚼後發現人族的食物好像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吃許多,便不由自主地又吃了一個……沒多久,桌上多了兩個空碗。夜讕意猶未盡地挑眉看向桌子:“奇了,孤從來不吃這些東西的,今日竟莫名吃出些懷念的感覺……”話音剛落,一塊酥軟的油糕突然塞進了他的嘴裏。程雪疾半跪在桌子上從包裏撈出食物,激動地喂給了他:“主人,這個好吃嗎?”“好吃。”夜讕將那油糕咽下肚,張嘴繼續等投喂。於是程雪疾變回了快樂的小貓咪,不斷地將包裏的幹糧摸出來往他嘴裏塞。夜讕也不客氣,來一個吞一個,快到好像根本就沒嚼。碩大的包裹逐漸憋了下去,店鋪裏的夥計與食客都看傻了眼,交頭接耳地討論著這位“餓死鬼”幾天沒吃飯了。看著看著,莫名有點看餓了,便招呼店家多呈了些飯菜過來,一邊吃一邊欣賞他倆的“喂食表演”…作者有話要說:  食客a進入直播間,食客b進入直播間…夜讕:“今天給老鐵門表演一個生吃一頭牛!屏幕點擊6666…謝謝這位親送的貓糧!…哦!有老鐵刷了個貓爬架!太給力了!”☆、【落水】足夠程雪疾吃一年的食物被夜讕迅速消滅,二妖手牽手離開了店鋪,身後是一眾路人錯愕的眼神,以及滿地的油紙。程雪疾勾著夜讕的手指,稍慢了半步與他一並走著,抬起頭敬佩地看向他的側臉。在他的印象裏,“蛟”隻出現在畫像以及昂貴的裝飾物上,雖然沒見過實體,但傳說中能騰雲駕霧的蛟想必十分龐大,而這麽大一隻蛟自然得多吃些,不然哪兒來的力氣!“主人,人族其實有挺多好吃好玩的東西!”程雪疾的眼睛滴溜一轉,貪心不足地打起了小算盤。夜讕心思微動,為難地看向街邊商鋪。說實在的,他確實有點想“深入了解”人族的衣食住行。但他不是來玩的,一大堆爛攤子還等著他處理。今日他略顯失態,也不知會不會引起旁人懷疑。見夜讕沒有回應,程雪疾忙閉上了嘴,生怕他訓責自己不懂事,卻忍不住好奇地左顧右盼,目光停留在一位老者新吹出來的糖人上,頓時眼睛一亮,咂著嘴猜想那糖人的味道。然而就在這時,夜讕突然腳下一頓,低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雪疾,快些走。”程雪疾疑惑地看向他,發覺他麵色凝重,不禁緊張了起來,忙緊繃著身子加快步伐。誰知剛走了幾步,夜讕突然一把抱住了他,猛地躍上房頂向城外衝去。程雪疾連忙抓緊了他的手臂探頭向後望去,誤以為有敵人在跟蹤他們。然而待夜讕停在遠郊的小河邊上,捂著心口跪地大喘粗氣時,他方才明白事情遠比他想象得要嚴重許多。“主人,您怎麽了!”程雪疾驚慌失措,下意識地捏起袖子想替他擦去額角冷汗,卻發現衣服上油滋滋的,便又縮了回去。夜讕被汗迷了眼,眼前場景虛虛實實,帶著光怪陸離的影子。他低頭看向水中倒影,愕然發覺自己的背後立著一道麵容模糊的黑影,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微微張合似是在說著什麽。他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向後一勾扼住了那人的脖頸。那人登時掙紮了起來,冰涼的手指按在他的手背上痛苦地喚道:“主……主人……”夜讕滕然清醒,看向眼前被他扼住脖頸的程雪疾,登時頭皮發麻,跟被燙到了似的迅速鬆開手,頹然地坐在地上,半晌沙啞地說道:“對不起……”程雪疾捂著脖子咳嗽了幾聲,匆匆咽下嘴中的血腥味,膽戰心驚地回道:“沒……沒事。”然後後退了幾步,離遠些恐懼又不解地望向他。沒曾想夜讕突然站了起來,一個急轉身,咕咚一聲紮進河中沒了蹤影。濺起的水花噴了程雪疾一臉,他呆若木雞地看向泛著漣漪的小河,半天才回過神來,止不住大喊道:“主人?!”河裏沒有了回應,程雪疾不敢置信地盯著逐漸平息的水麵,不禁遍體生寒,想都沒想便一個越步跳了進去,撥開寒冷的河水尋找著夜讕的蹤影。水登時倒灌進他的雙耳,他努力遊了一陣後終究無奈地發現,自己依舊是不會水的旱貓。於是他努力向上遊,卻在方才的一場驚嚇中失了力氣,雙腿痙攣著不小心吸進一大口水,登時意識模糊地墜了下去。要死了……程雪疾無力地抬起手,看向越來越遠的水麵,耳朵與尾巴慢慢地顯現而出,頭發也變回了銀色。此時的他有一點點後悔。他好像活得稀裏糊塗的,像是每天都被“鞭子”催著往前走。莫非他生來就是當奴隸的料?好不容易擺脫了前主的鞭打,卻依舊得過且過,活得不如普通的野貓,起碼它們還能憑自己本事找食吃。久違的絕望感湧上心頭,像極了當年他失足墜入河中時的場景。他的腦海中影影綽綽地走起了回馬燈,他看見自己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身側是一位熟悉的女子,一言不發地帶他走到一座低矮幽暗的屋子前,把他往前一推,便轉身離去了。沒有回頭,腳步雜亂,仿佛是在逃離。那時,他天真地以為,女人會回來的,像以往一樣忙完事便喚他回家。於是他乖乖地站在門前等著,豈料身後突然伸出一雙大手,將他一把擄了進去。裏麵是永劫不複的黑暗,回蕩著豺狗般桀桀的笑聲……忽然,他的身子一滯,真的有一雙手抓住了他的腰身。程雪疾克製不住地掙紮了起來,吐出一長串氣泡後,跟條泥鰍似的扭過身子,衝那人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一道鮮血緩緩飄散在水中,卻是從他的嘴裏流出來的。那人的皮膚竟如同石頭般堅硬,險些硌斷他的尖牙。那人似是愣了一下,旋即張開手臂將他緊緊抱住,相擁著一同遊上水麵。夜讕抱著溺水的小貓焦急地走至岸邊,身上衣物竟嶄潔如新,絲毫沒有浸濕。他將程雪疾麵朝下放在石頭上,拍打著後背,見沒什麽效果,便運起妖氣,輕輕推了一掌。程雪疾登時噴出一口血水,尚未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活的還是死了,身子再度一飄被抱了起來,枕在夜讕的胸膛,雙眼空洞地看向他,夢囈般喃喃道:“娘……我知錯了……”“雪疾,醒醒!”夜讕使勁搖晃著他,見不遠處走來幾位路人,忙旋身跑向林間。程雪疾再醒來時,已是夜間。眼前有光線不斷地跳躍著,仔細一看,原是點燃的篝火。夜讕坐在他身側,隻穿著裏衣,外袍被當成了被子,一般墊在他身下,一般蓋在上麵。見他醒了,忙低聲問道:“雪疾,你怎麽樣了?”“……我這是在哪裏。”程雪疾暈暈乎乎,雙耳腫脹聽不清他在說什麽。“附近的荒廟。別怕……別怕……”夜讕也不知該怎麽安撫他,心情複雜地輕輕順著他濕漉漉的頭發。他不明白,為什麽怕水的貓咪會跟著他一同跳入河流。是怕他死掉嗎?怕一條水生的蛟被淹死?傻貓咪。夜讕不由露出一抹無奈又寵溺的笑容,貼在他身邊慢慢躺了下來,抱住濕漉漉的小貓為他取暖。這時外頭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程雪疾縮在他的衣服裏,散發出水藻似的腥氣。他的呼吸很輕,輕到令夜讕忍不住試探了一下鼻息。手指觸碰到鼻尖的時候,順帶著擦落了一滴水珠。小貓的眼睫抖動了一下,再度昏昏欲睡地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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