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疾在原地又呆站了一會兒,見夜讕沒有停下,不禁慌張了起來,小步跑過去繼續跟在他身後,保持著半步左右的距離緊盯著他的胳膊,伸出手想去牽,卻又縮了回來,腳步微亂略顯不安。夜讕依舊沒回頭,但背過手去抓住了程雪疾的手腕,沉聲道:“雪疾,你娘住在遂州,快到了。”程雪疾登時抬起了頭,眼底掠過一閃而逝的騏驥,卻聽得夜讕又道:“見到她後,你若想留下,我不攔你。”話音剛落,他的胳膊攸地一沉,側目望去,隻見程雪疾變回了小貓整隻撲了上來,掛在他手腕上緊閉著眼,尾巴蓬亂應是炸了毛。夜讕失笑,提著小貓的後頸將其攬入懷中:“不想走更好,但是你若再不搭理我,我就把蜉提過來問罪。”“為什麽!”程雪疾扒著他的袖子急問道。“定是她說了我的壞話,你才不愛理我了。”夜讕咬牙切齒,憤憤地把小貓揉得顛三倒四:“她究竟說了什麽?是我那次醉酒,還是小時候幹過的傻事?亦或者我這些年屢次閉關都以失敗告終?還是說我打不過西邊那隻小鳳凰……我現在可是能打得她嗷嗷哭!”小貓無語地耷拉下了頭,剛想說點什麽替蜉開罪,夜讕的衣袖裏頭突然傳出一聲冷哼:“把我打得嗷嗷哭?大笨蛟,你現在吹牛都不打草稿了?”“笙玖,你果然在用這羽毛監視我。”夜讕越發不爽,伸手去掏羽毛打算扔到地上。豈料這火翎如同粘了漿糊似的黏在他的手上,呲溜一聲越鑽越深。與此同時,笙玖慵懶地說道:“別費力氣了,這羽毛你都帶了這麽久了,早就吸食了你的妖氣,扔不掉了。怎麽,隻興你派蟲族監視我西境,不興我一報還一報?”“這是誰在說話?!”程雪疾詫異地嗅來嗅去,腦袋伸進袖中把羽毛叼了出來,驚羨道:“好漂亮的羽毛!“喲,這小東西挺識貨啊!”笙玖輕笑,驅使羽毛撓了撓他的鼻尖:“怪不得你寵著他,確實可愛得緊。”程雪疾連打三個噴嚏,立起身子驚恐地靠在夜讕胸口上用前爪拍它。夜讕挑眉,薅住羽毛,指尖燃起一叢火焰,恐嚇道:“笙玖,有話快說,不然孤就將這破羽毛給燒了!”笙玖則嗤之以鼻:“哎喲,這好說也是鳳凰的毛,您能燒得掉就有了鬼了!不跟你廢話了,我就是想告訴你,東境之主已經開始懷疑是你殺的他家小王八,卻苦於沒有證據。你若拿到了八尺鱗光鏡,切記藏好了別被他發現。”“鏡子炸了,根本就不在我手裏,你仿佛在說廢話。”夜讕麵色微沉。“我又不能全天候地盯著你!”笙玖怒嗔,旋即哢嚓哢嚓地啃起了果子,含糊不清地說道:“沒拿到更好,那玩意就是個催命的。八尺鱗光鏡本是蛇族的東西,蛇族被滅族後,不知怎的落入了東境之主的手裏。結果這老王八先是死了三孫子,又死了大兒子,最後把長孫也搭進去了。可見這鏡子不吉利,不吉利。”“你怎麽這麽多屁話!還有什麽事!”夜讕不耐煩地回敬道。笙玖便不再繞彎子,壓低聲音道:“白巫族長閉關了,囑咐我告訴你一聲。我覺得他有點反常。”“反常?”夜讕頓住腳步,莫名心慌。“我說不上來,但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笙玖咽下果子,語氣嚴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白巫是人族化成的妖族,他們的修煉是有限製的,再加上白巫族長一大把年紀了,力量衰弱,更無突破的可能。可是他閉關的這幾日,我隔著陣法都能感受到,他的妖力有了明顯的提升,這令我吃不透他到底怎麽修煉的。”“白巫族最近有沒有離開過西境?”夜讕沉吟。“應是沒有,我西境邊界是有陣法的,不能隨意出入。”笙玖歎息,端起茶潤了潤嗓子:“另外你那好兄弟,連楓遊,把蛇族最後的幸存者也藏進西境了,承諾每年給我百斤靈石作謝禮。我聽他那意思,是不想讓老蛟知道這事兒,但是可以告訴你。你說,這臭蛇到底哪頭的?”“瞞著曾祖吧,被他知道又是麻煩事。”夜讕心起波瀾,暗自猜測起連楓遊的用意。豈料就在這時,一股冷銳的殺氣自背後猝然襲來。他稍一側身,一柄飛鐮貼著身子噗嗤插在地上,寒光粼粼不似凡物。夜讕抱緊貓咪抬眼望去,但見兩名灰衣蒙麵人緩緩走來,腰間別著長刀立於十步開外,指向他懷中小貓喝道:“識相點,把貓交出來!”夜讕頗感意外,看向茫然的程雪疾,暗道世道真是變了,以往都是他被行刺,如今竟換作人畜無害的小貓咪了!“你們是誰家派來的?”夜讕看向他們衣服上的族徽,隻覺十分眼生,應不是妖族。程雪疾卻緊張地繃緊了身子,努力縮進了他的臂彎中。那族徽他認得,當屬前主人的家族……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快樂!祖國生日快樂!☆、【名字】灰衣人氣勢洶洶,長刀一橫又嗬道:“少廢話!想活命就把貓留下!”“這是我的貓。”夜讕把程雪疾托在手上掂了掂,發覺他好像比之前又重了點,不禁滿意地微微頷首:“養得還可以。”“主人,不必理會他們,咱走吧。”程雪疾用爪尖勾住了他的袖子,瞳仁圓溜溜地看向他。夜讕隻覺他這副樣子特別可愛,並未注意到勾在他袖子上的小爪正在發顫,便低頭多看了一會兒,心情愉悅地逗弄著小貓的尾巴。灰衣人惱怒,認定這是在挑釁他們,二話不說揮刀砍來。刀鋒凜冽直逼近他的脖頸,程雪疾見狀登時弓起身子要擋,豈料電光火石之間,長刀突然斷作兩截,碩大的刀片嗆地飛了出去,插在地上泛著寒光。夜讕轉身就走,留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兩名灰衣人。程雪疾驚愕,探頭扒在他肩膀上向後看去,直到走了七八步,那靜止的兩人突然搖晃了一下,雙眼圓瞪似是不敢置信,繼而就跟樹上墜下了果子似的,兩顆腦袋猝不及防地噗通掉了下來,砸在地上滾了半天,身子則又僵直了一陣才徹底倒下,濺起兩叢灰土。程雪疾頓時被嚇得魂飛魄散,打夜讕肩頭呲溜掉了下來,癱在臂彎裏兩眼發直。夜讕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把小貓嚇壞了,忙揉著他的肚皮安撫道:“沒事沒事,兩隻無關緊要的雜魚罷了。”程雪疾四肢麻木,被揉到了肚臍眼也不敢撲騰,心髒咚咚敲著鼓,腦袋裏空白一片,隻剩下一句話在不停循環——廢貓忤逆主人數天後竟奇跡生還,多謝慈悲境主不殺之恩。“嚇傻了?”夜讕被這刻意的討好弄得哭笑不得,戳著他的鼻子問道:“先前還覺得你見多識廣,怎今日被嚇成這樣?”“喵!”冷不丁回過神來的程雪疾突然一改先前愛答不理的狀態,變回無辜的小貓咪,抬起爪子衝他撒嬌,眼睛閃閃發亮簡直帶著諂媚的意味,就差伸舌頭舔了。夜讕詫異,一時摸不清這貓是嚇出毛病了,還是在稱讚他手法快,便把他翻過來,哄小孩似的拍著後背脫口而出地念叨著:“摸摸毛,嚇不著……額……”“摸摸毛,嚇不著……摸摸耳,嚇一會兒……讕兒跟娘回家啦……”嗡,又是熟悉的耳鳴以及天旋地轉。夜讕踉蹌地撞到了樹上,扶著樹幹大口呼吸,心口處如同開了一個空洞,冷冷地透著風。“讕兒不怕不怕啦……娘給你做小木馬……”“小木馬……駕駕駕……帶著讕兒回家家……”女性溫柔的聲音不斷敲擊著他的心髒。眼前的場景慢慢褪了色,化作泛黃的水墨畫生硬地演繹著。他看見自己變成了幼童,了無生氣地躺在一張破舊的竹床上。一位女子舉著木頭刻成的粗糙的小木馬,淒惶地趴在床邊不停喚著他。許久後,他的心口處突然泛起一道光芒,似是將生命帶了回來。他挪動了一下身子,哇地哭喊出聲,張開雙臂喊“娘親抱”,繼而跟女子緊緊相擁在一起。豈料就聽一聲巨響,房門被撞開了,一片黑壓壓的人衝了進來,為首的男子不由分說地扯著他的胳膊,要強行分開他們。他驚恐地掙紮著,對那人又踢又打,卻被一道不知名的符咒貼在了腦門上,動彈不得。絕望中,女子突然尖叫一聲,將手中木馬狠狠地砸在了男人的頭上,鮮血登時崩了他一臉。男子應聲倒地,他被女子搶回懷中,頂著咒術結成的屏障,瘋狂地向外衝去。不知是不是被這急轉直下的境況嚇破了膽,那群人竟愣了一瞬才追上來,卻被女子揮手扔出的符紙炸得哀嚎連連……“讕兒不怕,娘帶你走,娘帶你躲起來,躲起來……”“讕兒不怕,摸摸毛……嚇不著……”他虛弱地枕在女人懷中看向天空,臉上突然濕噠噠地沾上了幾滴水珠,不知是雨還是淚。樹葉紛紛落下,猶如填充墳墓的泥土,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風中隱約傳來一人暴怒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