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南境嗎……夜讕眯起雙眼。所謂“陰靈”,一般是冤死的幼童幻化而成,沒有實體但怨氣極高。也就是說,南境極可能打算殺掉那批女童,以飼陰靈。那麽這“陰靈”養來有何用途呢?正準備繼續聽下去,“小王八”忽然一抬手暫停了談話,從袖中掏出一麵泛著紅光的鏡子,沉聲道:“不對,這附近有旁妖在!”……山穀外,蜉安靜地站著,如同一截木樁。許久後忽然問道:“貓大人,主公的氣血不順,您注意到了嗎?”“注意到了。”程雪疾抬起頭來,想說具體些,又吞了下去,並且對她突然改口叫“貓大人”頗為詫異。蜉微微頷首:“望貓大人多辛苦些,爭取盡快將主公的氣血理順。主公的修為已至臨界,必須衝破陽門才能容納過盛的妖氣,否則危及性命。”“你知道主人得了什麽病?!”程雪疾滕然站了起來。他不懂何為“陽門”,但夜讕經常吐血,前日還莫名跳河,這令他極為恐懼。“病?”豈料蜉語調上挑地反問道:“什麽病?主公並沒有害病。那道封印也不算病。”“那你說他氣血不順……”程雪疾失望地坐了回去。蜉慢慢走去,俯身將手放在唇邊作耳語狀:“貓大人,您莫非不知道,氣血不順是因為那個原因導致的嗎?”“什麽原因啊……”程雪疾忐忑地貼緊了樹幹。“因為……”蜉捏著他的耳朵小聲道:“因為主公他……發情了啊……”☆、【嫁禍】鏡子中的紅光沿著石壁慢慢掠過,夜讕依舊掛在半山腰上一動不動,非但沒有絲毫的擔憂,反倒對那鏡子是何來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好奇地緊盯著鏡子,期待它能照出點花兒來。而與此同時,“小王八”還貼心地當起了解說,衝方才與他攀談的那隻南境妖炫耀道:“這鏡子可是稀世珍寶——八尺鱗光鏡。不管是妖是魔,在這鏡子下都無處遁身,乖乖現出原形!”說罷他將鏡子往空中一拋,巴掌大小的鏡子登時紅光大作,將周遭照得亮亮堂堂,耀耀灼灼宛如一輪圓日!夜讕暗道不妙,忙壓低身子試圖避過紅光。然而這峽穀中央平平坦坦並無遮掩,已是避無可避,隻得硬著頭皮準備應戰。豈料紅光映在他身上的一瞬間,鏡子突然搖晃了幾下,隱約有道龐大的黑影在裏麵遊走半圈,發出一聲尖銳的長嘯。就聽砰得一聲,鏡子猝然炸裂,碎片飛得到處都是,嚇得“小王八”化出龜殼呲溜縮了回去,四腳朝天地在地上滴溜打轉半天才敢抻出頭來。南境妖自然沒這本事,生生被破碎的鏡子砸了滿身,碎片掉落後瞬間化作團團火焰,怎麽用手拍都拍不下去,最後隻能一邊打滾,一邊招來水球給自己滅火。一身的衣服被燒得焦黑,遮掩容貌的黑袍破破爛爛,灰色的雜毛長尾憤怒地拍在地上,擊起一陣塵土。狼族首領?夜讕看清那妖的麵容後頗感意外。根據赫辛夷的手下提供的密報,狼族首領與南境之主分了心,此時正招兵買馬密謀奪位,怎還在替他賣命?是裝出來的,還是情報有誤?狐疑間,狼王趴在地上哼哧了幾聲,突然一躍而起,衝在地上翻不過身來的“小王八”使勁踹了一腳,咆哮道:“這就是你的稀世之寶?!老子的毛皮都被燒沒了半截!也沒見你照出什麽東西來!”“照……照出來了……”“小王八”被這一腳踹得又轉了好幾圈,麵色慘綠,呆滯地望著天空磕巴道:“我看見了……好…好恐怖的妖怪!比龍還大!”“呸!老子信了你的邪!”狼王疼惜地抱著自己尾巴捋了捋,見尾巴尖冒起了黑煙,不禁越發惱怒,冷喝道:“我們境主實心實意地與東境合作,結果你不僅放跑了祭品,還將本王燒成這副德性!除非東境之主登門道歉,否則這筆賬本王早晚要跟東境算清!”說罷憤然離去。“小王八”翻不過身來,急吼吼地喊他回來幫忙,可惜對方連頭都不願回,很快便沒了蹤影,徒留他伸胳膊蹬腿地來回撲騰。“該死,剛剛那是什麽玩意……”累得滿頭大汗的“小王八”氣喘籲籲地看向滿地的灰燼,不禁有點懷疑龜生。這鏡子可是祖父的眾多法器中的最寶貝的一個,他軟磨硬泡了好幾十年,祖父才勉強允許他借用上幾天。結果今日這麽一炸,連個沫都沒留下,他可如何向祖父交代!而最令他不安的是,鏡子炸開的一刹那,他分明看見裏頭閃現了一道詭異的影子——黑色的鱗片,以及銳利的尖爪,像極了蛟族。但它有角,雙瞳為赤金色,隻與他對視了一息,便是泰山壓頂般的威壓,令他頓感魂飛魄散,恨不得扒開地麵鑽進去。正想著,一雙腳出現在他倒立的視線裏,隻見狼王不知何時又回來了,神色漠然地看向他。“小王八”喜出望外,忙招呼他搭把手。狼王走上前來,手放在龜殼上微微用力,突然壓低聲音道:“你壞了境主的好事,本王豈能容你?”不等“小王八”反應,狼王的雙手赫然穿透了堅硬的龜殼。一聲慘叫過後,血淋淋的心髒被輕而易舉地掏了出來,提在半空中如同一團死肉。“小王八”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伸手想夠,身體卻已沒了知覺,艱難地抽著粗氣喃喃道:“你……你居然……”“廢物。”狼王將心髒隨手扔在他腦袋旁邊,一甩手,濺了他滿臉的血點,揚長而去。“小王八”側眼看向扔在噗噗跳動的心髒,抽搐了一下後終於回過神來,絕望地哆嗦著掏出懷中水玉,哭喊道:“祖父!救命!救命啊!”水玉登時亮了起來,裏頭傳來東境之主焦急的聲音:“乖孫,你怎麽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小王八”泣不成聲,聲音逐漸衰弱,七竅汩汩地湧出血來,長提最後一口氣道:“狼王……殺了我……”,然後迅速縮回原形沒了氣息。……“狼王”慢慢地向外走著,路遇匆匆趕來的東境妖兵,稍一旋身繞至樹後,待那妖兵走進,已然沒了蹤影。須臾後,夜讕憑空出現在峽穀外,低頭看向自己右手指尖上的一滴血點,麵露嫌棄地自言自語道:“這龜血還真是粘手。”這時蜉迎了上來,默契地回稟道:“東境妖兵來了數百,不知主公有何打算?”“沒打算。”夜讕默默擦淨手指:“事關狼族的情報有誤,再去探。告訴赫辛夷,他的眼線很可能被老狼發現了,以後探情報的事情還是由蟲族全權負責。”“是。”蜉頷首應下,化作飛蟲迅速飛離。夜讕側耳聽著峽穀裏嘈雜的驚呼聲,嘴角微挑。“小王八”死了,等同於將東境之主的臂膀斬斷了半截。至於能不能嫁禍給狼王,尚不得知,但添堵是肯定的,也算是為赫辛夷鋪了條明路。吧嗒,輕微的腳步聲忽然在他背後響起。夜讕忙轉過身去,看向低垂著頭一言不發的程雪疾,輕笑道:“雪疾,走吧。”“去哪裏。”程雪疾的聲音悶悶的,似是有些低落。夜讕詫異,伸手去摸他的耳朵,卻被躲開了,不禁越發奇怪道:“雪疾,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沒有。”程雪疾緩緩抬起頭,眼中竟蒙了一層水霧,透出隱隱的戒備,甚至退後了半步。夜讕僵住,旋即意識到情況不對,忙心虛地問道:“是不是蜉又說了我的壞話?那些都是陳年往事了,你千萬別掛在心上!我……”“主人,我們是朋友了,對嗎?”程雪疾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語,直勾勾地盯著他,麵色有些蒼白。“當然!隻要你願意,我們就是朋友了!”夜讕擠出一抹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上前去拉他的手:“走吧,想去哪兒跟我說。咱再在人界逗留幾天,就得回去了。”“回去?回妖界嗎。”程雪疾黯淡地看向他的手:“以後還會再來人界嗎?”“說不定。”夜讕討好地彎下腰耳語道:“說不定有朝一日,我不做妖了,變成人後,在人界搭個窩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