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回來,你父王也不會複活了。”連楓遊用涼兮兮的小手擦掉了他的眼淚,往他鼻尖上吹了一口氣:“給你呼一呼,忍著點,別喊出聲……你嚎得跟夜貓子鬧春似的,也不怕他們笑話。”他登時漲紅了臉,縮進毯子裏小聲抽噎。連楓遊便嗤嗤地低笑了幾聲,兩隻眼睛跟黑豆似的亂轉:“讕哥讓曾祖關小黑屋啦,以後你小心著些,別再給他惹麻煩了……”他捏著連楓遊的衣袖小聲應著,滿身的虛汗與血腥味摻雜在一起,難聞極了。連楓遊卻不在意,摟著他的腦袋又道:“現在的你不行呢,太弱了。等你變厲害了,再去把狼皮拿回來。我們把它葬在漂亮的山穀裏……我娘說,山穀裏起風的時候,會把魂靈帶向遠方,跟蒲公英一起飛走,找到能落腳的地方,重新生根發芽……”“唔……”他聽得雲裏霧裏,卻莫名覺得安心了許多,忙點了點頭。“所以啊……要活著。”連楓遊的眸子裏莫名盛了淚,臉上卻是笑著的,令他更為費解。不過他還是伸出小手指頭,戳到了連楓遊的鼻尖上,哼哼唧唧地說道:“拉鉤……”連楓遊微怔,旋即勾住了他的指頭:“拉鉤上吊,騙人是小狗。啊,你本來就是小狗……”吧嗒,他憤憤地咬住了連楓遊的小指頭。……“你才是小狗,你個騙子……”赫辛夷苦笑。他至今都想不通,連楓遊為什麽會追隨老蛟。是計劃著什麽,又隱瞞了什麽?孩童的恨意大多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有些是無法釋懷的。殺父之仇為一,摯友背叛為二。他始終記得,幾年後的一個下午,連楓遊緘默地跟在老蛟身後,瞥了他一眼後擦肩而過,自此日漸疏離。他又恨上了連楓遊,心裏一直念念不忘那個約定,隱忍地籌劃著複仇。他要讓連楓遊知道,選擇老蛟是多麽錯誤的決定。嘲笑羞辱一番,再去求夜讕原諒這條蠢蛇。結果那夜的一場廝磨,徹底打消了他的勁頭,甚至懷疑起整個世界都是假的。連楓遊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們之間的關係又究竟被重新定義成了什麽?唯有一點是肯定的,他能感覺到連楓遊正主動往火坑裏跳,而他站在上頭不知該如何拯救。這時,手心中的蜉突然發出一聲微弱的低鳴。他忙抬頭看去,前頭依舊空空如也,但不知怎的,隱約有種微妙的不協調。於是他開了術眼,驚覺此處有一道屏障,隔離出了一小片空間,陽光無法射入其中,拐了個彎落在周圍。他伸手去碰,手指穿過屏障的一瞬間,感受到了流水似的潮濕。空間嗎……為什麽會設在這裏?赫辛夷低頭看向蜉結出的連線,確是到這裏戛然而止,夜讕跟程雪疾很可能就在裏麵。他環顧四周,並沒發現明顯的陣法或者器物,裏頭的力量也極為隱秘,看不出陣眼在何處。正四下摸索著,腳下突然一陣晃動,白光大作,驚得他忙閉上眼往後退,把手背到了身後。豈料光芒落盡,再睜開眼時已置身於一片汪洋之中。海浪迎頭打來,衝得他嗆了一大口苦澀的海水,驚慌地把蜉舉到了頭上。蜉打他的指縫中鑽出,稍稍恢複了點精神氣,抬頭望去。隻見烏雲密布的天空中隱約有兩個“太陽”在纏鬥,再定睛一看,竟是兩道人影於雲層中上下穿梭。紫閃與黑火相撞,濺出一片火星,落入海中騰起陣陣白霧。“白巫族長?!”赫辛夷眼尖,離老遠一瞅,便看出其中一個是白巫族長。此時的他有些狼狽,長袍破破爛爛,抱著法杖與對手拉開距離,低頭瞥向他,登時為之一振。“赫統領!主公被劫持了!”白巫族長扯著嗓子大吼道。赫辛夷一驚,舉目望向與之對峙的敵手,發覺是位年歲很輕的少年,不禁愣住了。“不要輕舉妄動。”蜉繞到他身後,趴在了他的脖頸上:“沒見到主公之前,不要相信任何人。”“明白。”赫辛夷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進水裏呼呼遊了起來。白巫族長登時傻了眼,眼見著他以熟練的狗刨瞬間竄出去二裏地,不禁氣急敗壞地喊道:“你不想救夜讕了嗎!”話音未落,一支無形的箭矢突然射中了他的腹部。他痛呼一聲向海麵墜去。赫辛夷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聽那少年溫和道:“我送你們去見夜公子。”言罷已是海空顛倒,剛剛還在海水裏狗刨的赫辛夷,冷不丁被帶上了高空,頓時頭昏眼花,四肢亂顫。一抬頭,發現蜉不知何時化成人形,用薄如蟬翼的翅膀努力飛著,便克製不住地抱住了她的小腿……“……鬆,鬆手!”蜉被墜得喘不上氣來,薅著他的耳朵嗬斥道。“不要!”赫辛夷慘嚎,順著她的小腿往上爬:“姐姐!我不會飛!”蜉本就虛弱,被他這麽一扯,無可奈何地向地麵墜去。赫辛夷尖叫著垂首一看,發現海水不知何時變成了陸地,頓時雙眼一抹黑開始等死。二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蜉砸在他身上沒有大礙,撲棱著翅膀又飛了起來,赫辛夷則疼得捂著屁股打了個滾才站起來,齜牙咧嘴地看向不遠處的石亭,愕然發現裏頭有個熟悉的身影。“貓!”赫辛夷登時忘了痛,驚喜無比地跑了過去。石亭中,程雪疾一動不動地盤坐在地上,雙目呆滯。他麵前擺著沉睡的夜讕,麵無血色,宛如死屍。赫辛夷剛翻過欄杆,眼見著這麽一幕,小腿一軟險些磕在地上。蜉率先跑過去,試向夜讕的鼻息,手指哆嗦了一下後,又趴下細細觀察了半天,稍鬆了口氣:“神魂未滅,有救。”“貓,誰把主公傷成這樣的?!”赫辛夷問向程雪疾,見他毫無反應,似是魂魄出鞘,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蜉又探向程雪疾的識海,驚覺裏頭混亂一片滿是瘴氣:“不好,他被心魔纏住了!”這時天空上忽然飄來一道聲音:“這是夜公子必經之劫,萬不可擅自挪動他們。”“可是……”赫辛夷遲疑,扒著欄杆仰天大吼:“度不過去怎麽辦?!”“聽天由命。”然後沒有了下文。赫辛夷傻了眼,轉過身來盯著夜讕發呆。蜉也發了會兒愣,忽然變作飛蟲趴在了夜讕的心口上,輕聲道:“赫統領,我去主公的夢境裏引他回來。你看準時機呼喚主公的名字。”“什麽時機啊!”赫辛夷焦急地問道。蜉沒有回他,一動不動地散發著微弱的綠光…………“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喧囂的街頭,夜讕茫然地徘徊著,卻如同鬼打牆一樣始終走不出去。他對這裏沒有印象。嘈雜的小販叫賣聲,誘人的食物香氣,以及花裏胡哨的小玩意,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街上的人摩肩接踵,擠得他來回踉蹌。他無措地看來看去,目光掃到一個擺滿了風箏的貨架,頓時挪不開了。他覺得自己之前好像也看見過這個東西,而且看了好久,但他記不清什麽時候看見過了。粗製濫造的風箏上畫著燕子與別的圖案,幾個銅板就能買一個,很是便宜。買一個?他伸手摸向口袋,又莫名頓住了。他下意識地覺得,好像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被他遺忘了,他應該走了,不能被此處絆住。然而這談何容易。他終於在袖子裏如願摸出一個銅板,打算交給小販。手剛伸出,突然聽見有人貼著他的耳朵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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