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起來。”蜉轉身衝著街口飛去,卻發覺夜讕這次並不在這裏,不禁愣了一下,旋即衝向她奔來的程雪疾伸出了手:“走啊,去找他。”程雪疾握住了她的手,如同牽住了一支風箏,輕飄飄地引領著他。跑著跑著,他忽然笑了,含著眼淚傻裏傻氣地問道:“蜉,主人是愛我的,對不對。”“嗯。”蜉小心地抓著他的指頭,側臉在光線下略顯透明:“這次不要跑丟了。”……夜讕醒來時,發覺自己正躺在某間屋子中。月光自窗欞流淌到了地上,正好能照亮屋中陳設。這裏很是簡陋,隻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微合的房門上掛著風鈴,不時響起幾聲輕響。“這是哪兒…我怎麽了…”他又一次忘記了一切,頭重腳輕地坐了起來,摸索著下了床榻,環顧四周。這裏有股令他懷念的氣息,牆上懸掛著一件白色的外衫,桌子上擺著吃剩的茶點,以及一個黃紙做的風箏。他下意識地拿起那個風箏。竹骨歪歪扭扭全然不似小販賣的規矩,上頭畫的圖案也很醜,看不出畫了個什麽。他把風箏舉過頭頂,衝著月光晃了晃,不知怎的,忽然有股想出門放風箏的衝動。可是現在是夜間……夜讕猶豫,睨向房門縫隙,終究沒忍住走過去推開了房門。門外是一處安靜的小院,木頭架子上曬著花茶,一個藤球遺落在木架旁邊,隨著風吹過,孤零零地晃動了一下。他舉著風箏向院外走去,踏出籬笆的一瞬間,打了個激靈,又縮回了腳。但是隨即他又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是個孩童。孩童貪玩是天性,放個風箏的話,應該沒關係吧……於是他出了院子,向著黑暗的叢林走去。風鈴在他身後急促地搖曳著,卻未能製止他的腳步。沒過多久,他便在叢林中央尋到一小片空地,看著被大樹圈出來的四四方方的天空,騏驥地小跑了起來。手中的風箏一抖一抖地應和著,許久後終於飛離了他的手,升向朦朧的圓月……☆、【控製】靜謐的夜空下,孤獨的風箏已升至最高處,化作一個小小的灰點,如同刻在月亮上的青斑。夜讕牽著風箏線,望著月亮出神。看著看著,他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眯著眼仔細打量了起來。隻見樹冠上方好像罩著個透明的殼子,隔斷了天空。月光無法穿透下來,隻能停在殼子上方,形成了一小片湖泊狀的光暈。這是什麽……夜讕詫異。他隱約覺得,自己應該知道答案,卻怎麽都想不起來。於是他牽著風箏左右轉悠,不時拿風箏碰一碰那個奇怪的穹蓋,心裏充滿了孩童的好奇。冷風吹過,使得他逐漸清醒了起來。他的記憶有些混亂,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跟娘親在這座山林裏生活了很久。林子裏除卻偶爾路過的幾隻野兔,再無其他人的蹤影。他也沒什麽可玩的,天天守著屋子等娘親回來,給他講好聽的故事。可是娘親太忙了,每天天不亮就出了門,深夜才會回來。娘親不在的時候,他就隻能寂寞地趴在窗戶上發呆。他依稀記得,自己之前好像住過比這舒適又寬敞的宅院,娘親給他做過很多玩具,還有一隻小白貓陪他玩。後來,他們不知為何搬到了這裏。沒有玩具,沒有夥伴,連小白貓都不見了……到底為什麽呢?正想著,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樹林深處傳來。夜讕微驚,忙收起風箏藏在身後,縮著脖子看了過去。隻見一位背著草藥筐的年輕女子緩緩走來,白色的衣衫整潔如新,眉眼溫婉,墨發及腰,宛如月下仙子但略顯單薄。輕斂額發低笑道:“讕兒,又偷跑出來,不怕受涼嗎?”夜讕一怔,剛想問她是誰,卻不受控製地喚了一聲:“娘親。”“晚上還要放風箏?”女子走向他,將藥筐放在地上,嗔怪地輕輕點了點他的腦門:“貪玩鬼。”這是我娘……真好看。夜讕呆呆地想著,踮起腳去摸她的麵頰。女子微怔,旋即用袖子擦去他額頭上的虛汗,小聲問道:“讕兒,怎麽了?又忘記娘了?”夜讕忙搖搖頭:“記得娘……但是記不太清別的了。”“沒事,記得娘就行了。”女子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再玩一會兒就回去好嗎?娘去那邊拾些磨菇,明天給你煮好喝的湯。”“好!”夜讕乖巧地應著,嘴角抿笑地盯著她看,總覺怎麽看都看不夠。“傻孩子。”女子無奈地擰了擰他的臉蛋,背起筐走進了樹林中。夜讕搖著風箏,待她走遠後落寞地眨了眨眼。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虛弱,記憶力也大不如以前,有時睡醒一覺起來,甚至會忘了自己叫什麽。這使得他有些發慌,卻又怕娘親擔心,隻能默默承著。一定是平時動得太少了。多跑一跑,會更健壯吧?夜讕噘著嘴,又繞圈跑了幾步。豈料他稍一用力,風箏線攸地繃斷了,風箏歪歪扭扭地栽了下來。他連忙撿起風箏,泄氣地將線綁了回去,卻忽然泛起一個淡淡的念頭:如果線夠長的話,它是不是就能飛出這個殼子了?去哪裏找線呢?夜讕犯了愁,四處找尋著可以拿來當繩子的東西,卻一無所獲。他撚了撚手指,靜下心來運轉著體內的力量,指尖果真生出一條晶瑩的長線,隨著他的心意連接在了風箏上。“這是……我的力量嗎!”夜讕驚喜地握了握手指,再度繞著空地開始小跑。風箏呼啦啦地發出了聲響,輕而易舉地飛了起來,遮住了一小片月光,忽明忽暗地搖擺著。他雀躍地踮起了腳,指尖不斷往線上輸送著力量。風箏登堅硬了許多,撞得殼子咚咚作響。不消多時,就聽一聲細微的破裂聲,他的風箏嗖地鑽了出去,帶著勝利者的驕傲,輕輕盤旋著。夜讕笑了,緊盯著那個小小的窟窿,發覺殼子外的夜空跟裏頭的不一樣。顏色深了許多,也沒有星星,好像被烏雲遮住的幕布。這就是真實的夜空嗎?他說不出地失望,正想著把風箏收回來,手中的線突然一墜。就聽轟得一聲悶響,一股狂風順著那個窟窿灌了進來,吹得他睜不開眼。緊接著,冗長的嘶鳴響徹整個夜空,數條巨大的黑影猝然掠過,稍停頓了一瞬後,猛地撞了過來。透明的殼子驟然破碎,化作漫天繁星四散開來,夜讕被狂風掀翻在地,驚慌失措地趴在地上,看見一片晃動的影子接二連三地落了下來,個個生著黃綠色的瞳子,宛若潛伏在黑夜中覓食的野獸。他嚇壞了,掙紮著爬起來要跑,卻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住了腳,咕咚摔了出去。一隻枯槁的手驀地伸了過來,按在他臉上擋去了視線……“讕兒!!”他聽見一聲尖叫,以及樹枝折斷的聲音。藥筐被扔了出來,摔落一地的山菇。他從指縫間看見女子向他跑來,在離他四五步距離的地方突然被一股颶風掀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濺起一片塵土。夜讕僵在原地,顫抖著看向那群黑色的“怪物”。這些人身著黑袍,上頭帶著猙獰的家族龍紋,將他死死圍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他渾濁的大腦登時如同遭到了狠命的撞擊一般,記憶的潮水洶湧地倒灌而來。夜氏……夜氏一族的族徽……女子趴在地上,額頭流著血,艱難地爬向他,顫顫地伸出了手,烏黑的長發擋住了她的容顏。夜讕無助地從人群中伸出了小手夠向她,如同在虎口裏垂死掙紮的小獸。“讕兒……”她咬牙撐著地麵想站起來。一眾黑影中站在最前邊的某人走向她,抬起腳狠狠地踩在了她的頭上,把她按回了土裏。“白杞,你以為,能逃得掉?”那黑影幽幽地說道,眼睛斜過來瞥向夜讕。正巧月光乍泄,照亮了他的模樣。那人滿臉褶皺,眼角上揚透著一股子狠厲的氣息,黑袍上的族紋是用金線勾出來的,與他人稍有不同。夜讕心中一陣狂跳,迅速將此人與記憶裏的老蛟重疊在一起。此時的老蛟稍年輕了一些,發須尚未全白,麵容也更加冷峭。與他對視了一陣後,忽然陰惻惻地笑了:“小子,老夫找你找得好苦。若非那個風箏,你就在老夫眼皮子底下溜掉了。”風箏……夜讕心裏咯噔一聲,瞥向腳下支離破碎的風箏,瞬間明晰了一切。是他的錯,是他貪玩用妖力放飛了風箏,撞破了娘親布置的結界,暴露了位置。是他的錯。他不該放那個風箏。“讕兒,跑啊!”他正戰栗著,白杞突然衝他吼了一聲,拚命掀開老蛟,幻化出法杖砸了下去。法杖彈出一叢藍火,驚得老蛟退後了半步,旋即怒不可遏地勾起利爪,拍散火焰,掐向她的脖頸。“住手!”夜讕嘶吼著衝了過去,聚起妖力衝向老蛟,打在了他的胳膊上,卻反震得自己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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