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是如此。”連楓遊的臉上似是沒有任何表情。“那就好,那就好……”老蛟將尾巴稍稍挪開了一點,又問道:“南境有動靜嗎?怎麽說?”“南境對您擅自行動表示不滿,其餘的沒有講。”連楓遊道。“不滿……”老蛟慢慢昂起頭,蛟首在空中左右搖晃著,猙獰且恐怖:“他還敢不滿……一群廢物……廢物!”說罷蛟尾使勁一晃,險些撞碎了柱子。灰石瑟瑟落下,連楓遊未動,默默跪在地上看向他,出離得平靜:“兩境聯軍僅剩一成,不滿也是應該的。”“你還替他們說話!”老蛟怒擊,掀起滿池的水澆了他一身:“廢物!你這條廢物!如果你不是蛇,如果讕兒還在……”“家主若在,定會阻攔您進犯西境。”連楓遊麵頰掛著水珠,目光落在他那對焦炭似的前爪時,微微一滯。老蛟喊累了,趴在水中默默看了他一陣,突然冷笑道:“連楓遊,你醒得挺是時候啊……剛出完事,你就醒了。剛醒過來,又對戰況了如指掌。是老夫多心,還是你,分了心?”“曾祖身體欠安,好生養著吧。”連楓遊沒有回答,抹去臉上水漬,起身要走。蛟尾頓時猛地一抽,擊碎房梁攔住了他的去路。大殿搖搖欲墜,外頭的宮妖止不住往後退去,生怕砸在自己身上。“連楓遊,別忘了,你現在是我夜氏妖……老夫再問你一遍,你究竟有沒有異心?”老蛟幽幽問道,微張的蛟口停在他的背後,隨時都能將他吞入肚中。連楓遊沒有回頭,而是低笑出聲:“曾祖多慮了。西境之主,乃楓兒多年摯友。若知曾祖如此行事,楓兒就算忤逆曾祖,也當攔上一攔……除非楓兒沒有心。”“沒心就對了。”蠕動的蛟身緩緩縮了回去,搭在地上無精打采:“身為夜氏妖,你不需要心,更不必念及什麽朋友……你隻需把境主的位子坐穩了。”“楓兒明白。”連楓遊邁開腳步走出大殿,身後是老蛟沉悶的喘息聲。他一路行至境主殿,看向塌陷的屋頂以及在搶修的妖仆,抬起手按在了自己的心口上,然後加大力度,指甲幾乎陷了進去。“沒有心嗎……我早就沒有心了。”他抬頭看向蒼白的太陽,發梢上的水珠順著他的脖頸攸地墜在地上,濺出一點淡淡的水痕。☆、【爭吵】西境之主的隕落,使得本就岌岌可危的西境成了砧板之魚,群妖爭而食之。幸而不久之後出現了轉機——前狼王之子赫辛夷率兵駐紮西境,表示與北境決裂,誓死捍衛西境領土。北境群妖嘩然,紛紛表示小瞧了這個往日裏逆來順受的“狼王之子”,不過也沒有多放在心上,以為他也就是嘴上說說。誰知不消幾日,有探子來報,這赫辛夷手中的兵馬數量不少,足夠撐起西境的門麵了。“真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能耐的。敢在主公跟老祖宗的眼皮子底下藏了那麽多兵馬!”下了早朝,幾隻妖在角落裏交頭接耳,不時打量著過路妖的臉色。“現在老祖宗重傷難愈,而且有傳聞說……”那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跟同僚說道:“前些陣子的異象,是老祖宗鬧出來的,說他把什麽魔神給放出來了……之前那場雨,好像也是老祖宗的手筆……甚至……”他把頭低得更低了些,小心查探了四周後說道:“甚至主公失蹤也是他安排的……”“老祖宗倒像是能做出這種事的。”另一隻妖冷哼一聲:“咱這些低等妖,在他眼裏,連雜草都不如。”“你這麽一說,我還挺希望那姓赫的能贏了。”群妖譏笑出聲,見有妖投來詫異的目光,忙收了聲四散離去。而此時被“低估”了的赫辛夷,正麵對著一大堆爛攤子焦頭爛額。先是夜讕一言不合便將培養多年的死士以及暗兵交予他管理,後西境幸存者的安置也需要他插手。蟲族的情報源源不斷地堆積到他手上,可他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隻能苦著臉去跟夜讕請罪。“主公,屬下真的做不來……”夜讕瞥了他一眼,揉著臂彎裏的白團子低聲道:“做不來,也得做。”“屬下□□乏術……”赫辛夷小心地探頭瞅了一眼那團顯眼的毛球,見程雪疾舒服到眯起了眼,不禁心生羨慕,克製不住地對比了一下自己的原形。發覺雖然他倆都是帶毛的,但一頭成年灰狼縮在某妖懷裏打呼嚕的場景……不怎麽美好,甚至有點瘮人。“你分不出身,就得把腦袋分下來。”夜讕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把小木梳,輕輕順著程雪疾的背脊:“現在全妖界都知道,你,赫辛夷,要為你父王複仇。南境那邊已經收到了信了,你覺得狼王會不會做準備?”“會……”赫辛夷垂眉,小聲嘀咕著:“主公為何要告知天下……”“不逼你,你永遠是條家犬。”夜讕拉起衣袖,把貓蓋住不讓他看:“以後我不在了,你得自頂門戶。”“主公這是什麽話!”赫辛夷大驚,連連擺手道。“怎麽,難不成讓我陪你一輩子啊?”夜讕白了他一眼,將袖子底下豎起來的貓耳朵給按了下去:“赫辛夷,你就不能有點野心嗎?”“屬下有野心!”赫辛夷一挺腰杆,義正言辭道:“屬下要報仇!”“那是野心嗎?”夜讕氣得輕拍了一下貓屁股,感受到了肉肉的顫抖:“那是你必須要做的事情,那不算野心!你就沒想過當個妖王什麽的,複興狼族?!”赫辛夷微怔,皺眉陷入沉思。就當夜讕以為自己的話終於入了他的耳時,他忽然搖了搖頭:“沒有。”“……我家貓都比你有出息。”夜讕氣結,懶得再搭理他,隻落下一句話:“至此我不會再幫你,北境那邊,你也不用去管。你,隻負責保護好你的族妖,守好西境,報你的血海深仇。至於我曾祖,我們夜家的事,由我自己解決。”赫辛夷遲疑了一瞬,忽然上前半步擋住了他的去路:“主公,有一事相求……主公,能否放過連楓遊?”“為什麽替他說話?”夜讕抬眸問道。赫辛夷撓了撓後鬧手,似是也不知為什麽:“他……許是有難言之隱。”“我不會主動招惹他,但是……”夜讕眸光微深,隱約想起點往事,喃喃道:“如果他阻攔我,我也不會客氣。”“能否給屬下一個機會?”赫辛夷急急道:“屬下去勸勸他。”“勸?他聽嗎?”夜讕冷哼,闊步離去。西境毀了大半,能歇腳的地方沒剩下多少。夜讕尋了半天,終於走到了後山森林。發覺白巫族留下的林子倒是完好無損,也不知是不是白巫族長布置過結界的緣故。林中,白巫族的帳篷依在,但族人已沒了蹤影。夜讕尋了個樹樁子坐下,看向空曠的村莊,半晌低聲道:“是我害了笙玖,是我把白巫族放到西境的……笙樾閣的封印被毀,定與白巫族長有關。”“你也不知道的。”程雪疾鑽出他的懷抱,變回人形坐在他身側:“那老頭到底是什麽來路。他不是你的親外公嗎?為什麽要殺你。”“是,也不是。”夜讕回憶著夢中的場景,心生茫然:“據他所言,我娘,是處子身生下的我……這怎麽可能呢。”“也就是說,你沒有爹爹?!”程雪疾驚愕,下意識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沒成親也能生寶寶?”“有秘法,可以生。但是……我越想越混亂。既然我不是夜氏妖,曾祖為什麽要來搶我呢?”夜讕傾斜身子,枕著程雪疾的肩膀,疲倦不堪:“據悉,曾祖重傷,北境軍心渙散,這時候偷襲是最好的……但是南境一直沒有動靜,我心裏不安穩。笙玖的神魂散了,我想去找,也無從入手。一步錯,步步錯……雪疾,在夢裏,我真想追隨我娘一同去了。但是我看見你來了,硬逼著自己醒了過來。”程雪疾不知說什麽好,微微伸了伸尾巴說道:“夜讕,咱把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做完了。然後……然後……你還想當境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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