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回到這裏了……比老夫預想得要早了些。既然都來了,就別走了……”……程雪疾睡了許久後被熱醒了,汗涔涔地從毯子中探出頭來,茫然地環顧四周。這時一黑衣女妖走來,將水盆放在他身側,拿起汗巾輕輕擦拭著他的額頭:“醒了?餓嗎?”“我在哪裏……”程雪疾顛三倒四不知晝夜,費勁地端詳著眼前女妖,發覺她是那日叼著自己橫跨西境的烏鴉精,登時打了個激靈,清醒過來。青黛笑笑:“你還在西境。北境之主去忙了,臨走囑托我們照顧好你。”“他去哪裏了!”程雪疾撐著床鋪想坐起來,卻依舊疼得厲害,隻得趴在床上問道:“他會不會有危險?”“北境之主很強大的,你不用擔心他。”青黛拉過他的手細細擦拭著,然後壓低聲音詢問道:“小貓,你要不要沐浴?我準備了藥浴。”“我……想再趴會兒。”程雪疾羞澀地低著頭不敢看她,偷偷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臉燒得更厲害了。“唉,年輕真好啊。”青黛感歎,忽然追憶起了當年:“想當初,我跟我夫君結識時,他也是血氣方剛,被我迷得神魂顛倒。我們在一起快活了數日,誕下一堆子嗣……唉,老了,老了。”程雪疾登時恨不得刨個坑鑽進地裏頭,磕磕巴巴地解釋道:“我……不是……那樣……我……”“不過姨姨我得勸你一句。”青黛揪住抖動的貓耳朵,低聲道:“你年歲還小,修為也低,可承不住他這般折騰。剛剛姨姨我給你擦身子的時候,掀開被子一看,喲,青一塊紫一塊的,可憐死了。”“……您別說了!”程雪疾差點沒再背過氣去,心裏將夜讕罵了個狗血淋頭。“害羞什麽!你在我麵前就是個小孩子。”青黛哼笑,將毯子拉好:“這帳篷外結了北境之主的結界,你不要擅自離開此地。有事大聲喊,我們就在附近。西境傷員很多,姨姨我不能一直看著你。”“嗯,麻煩您了。”程雪疾把腦袋慢慢縮回了毯子。青黛走後,程雪疾趴在榻上發起了呆。空氣中還彌漫著夜讕的氣味,他的手臂上有一小塊淤血,是夜讕這混蛋給掐出來的,破碎的衣衫被堆到了牆角裏,一切都真實到令他尷尬,同時又匪夷所思於自己的主動。“我是瘋了吧……”程雪疾失神地望著空蕩蕩的前方,心裏沒著沒落地懸著。他什麽都不剩了,被夜讕吃得幹幹淨淨。如果夜讕轉身不要他了,該這麽辦?等他百年之後,到了地下見到景書,可如何解釋?想著想著,他又疲倦地睡了過去。夢中他隱約嗅到一股奇香,使得他渾身輕飄飄得,仿佛躺在了泛著漣漪的水麵上……☆、【蛇怪】幾乎是一刹那,整個夜氏本家突然下陷。庭院樓閣變作碎渣,地麵中央出現了一個裂縫,地獸般呼嘯著吞噬了一切。塵土漫天,模糊可見一道黑影躍上高空。夜讕踏著妖火結成的海浪望向地麵,心中雖早有準備,卻也著實驚訝了一瞬。隻見地麵的溝壑中蠕動著一條巨大的身軀,黑棕相間的雜色鱗片沙沙作響,不時翕張。頭尾藏在砂石中,看不出到底遊走到了何處,隻能看見黑乎乎的土壤裏一鼓一鼓地上下起伏。“赫辛夷,帶著蜉跑,越遠越好。”夜讕見赫辛夷正向他跑來,一揮手結了到旋風,托著他飛了出去。出乎意料的是,蛟首突然如受了刺激般拱破地麵彈射而出,衝赫辛夷吐了一大口毒焰,幸被夜讕給擋了下來。“你我之間的恩怨,無需牽扯到他。”夜讕冷聲道。巨蛟低哼一聲,眸子裏映著赫辛夷倉皇逃跑的背影,滿是怨毒:“當初留下他,是老夫畢生的錯誤……跟留下你一樣!”“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夜讕又打量了一陣,終於確信這巨蛟確實就是老蛟。然而老蛟的身形比往昔大了許多,鱗片的顏色也變了,妖力雖強大卻雜亂無章,不禁令他心生疑惑。“看樣子,你已經突破封印了?”老蛟的身軀一寸寸升起,蛟首很快便達到了與他持平的高度,恨恨地凝視著他:“怎麽,想報仇嗎?你忘了老夫是如何含辛茹苦地將你撫養長大的嗎!”“沒忘,所以我不解。”夜讕不逃不躲,正對著他的獠牙說道:“你為何要養大一個不屬於夜氏一族的孩子?又為何改了主意,對我痛下殺手?”“你怎麽知道的……”老蛟的氣勢瞬間小了幾分,莫名帶著些許悲戚說道:“啊,定是那個女人算計了老夫,連時辰都掐得如此恰到好處……”“回答我。”夜讕的妖力猛然高漲,背後以火焰幻化出一龐大的妖獸頭顱,赤鱗長角利齒,似龍首卻遠比其猙獰。“不殺你,等著你反咬老夫一口嗎?”老蛟咬牙切齒道:“你以為,你的心思,老夫看不透?你長大了,想將老夫一腳踹開,將夜氏玩弄於股掌之中。老夫豈能容你!”“我問的是,你為什麽要養我!”夜讕隻感一團無明業火嗆在胸腔中,令他不吐不快,便雙手一勾,身後獸首登時張開血盆大口,咆哮如雷,吐出烈烈狂焰撞向老蛟。老蛟滕然拔空而起,看不見盡頭的身軀裹著雷雲用力一擺,竟將天空撕裂開來,墜下雷電以及天火,抵住了他的攻勢。力量對衝之下,地麵也受到了波及。石層掀起平分兩邊,本就深不見底的溝壑又擴大了許多,仿佛是一道峽穀將土地一分為二。夜讕驚愕,他萬沒想到,老蛟的真實力量竟能恐怖到操控天雷!想來這千年的蛟離化龍隻剩了半步之遙,卻被絆在了妖界。“為什麽養你……老夫也不知道。”老蛟張開利爪森森地吐息著火焰:“可能是老夫想要個強大的孩子,想到發了瘋;又可能是,那個賤貨的魂魄在困擾著老夫……總之,夜讕,你的命是憑白得來的,你難道不感恩戴德嗎?”“感恩戴德?感謝你殺了我娘,像養狗一樣養大了我?”夜讕越發憤怒,手掌攤開,掌心中升起一柄長刀,淩空劈下,斬斷了他們二者力量的交界處。巨獸吐出的火焰登時湧了出去,撲在老蛟的臉上劈啪作響。老蛟吃痛,忙縮下身子避過,又被長刀挑在了爪子上,輕而易舉地砍入鱗片中挑出了骨肉。鮮血噴灑出,急雨般灑落滿地。“你真想殺了老夫……”老蛟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將最脆弱的腹部蜷起護住:“你娘死於天罰,與我何幹!我讓你當了夜氏族長,你居然說我在養狗?!夜讕,你的良心在哪!”“我娘死於天罰,其中難道沒有你的手筆?!”夜讕的腦海中浮現出白杞與他相見時的場景,心口隱隱作痛。豈料老蛟竟狂妄地揚天大笑了起來,仿佛聽見了天大的笑話,半晌一字一頓地說道:“夜讕,你娘之所以受了天罰,完全是因為……誕下了你這個孽障!”說罷他的身形突然又漲大了一倍,高山傾倒般壓了下來,天色晦暗無比好像要塌下來一樣,妖力對撞的狂流震得整個妖界都能聽見沉悶的隆隆聲…………“娘親!不好了!貓大人不見了!”西境,一小烏鴉精驚慌失措地飛了過來。青黛大驚,忙扔下處理了一半的傷員跑向程雪疾住的帳篷,掀開簾子,床鋪上已然空空蕩蕩隻剩了一條毯子。“有誰看見他去哪兒了?!”青黛問向門外妖仆,妖仆們紛紛搖頭,茫然地說道:“回統領,貓大人之前一直睡著,小的們還給他送了些食物放在桌上。小的們敢保證他絕對沒出這個帳篷,怎麽就……”青黛心中一沉,繞著帳篷走了一圈,發覺粗糙的泥土地上連個腳印都沒有,而程雪疾未著絲縷,真要出去隻能是化作貓形,忙轉身衝小烏鴉說道:“通知族裏的,立刻搜尋整個西境!務必找到一隻白貓!”“娘,他會不會偷偷出去玩了啊?”小烏鴉精遲疑道。“不會……他不是那種拎不清的孩子。”青黛話音未落,忽然蹙眉抬頭嗅了嗅。空氣中好像有股奇怪的香味,像是花香。可這附近光禿禿的,既沒有草木,亦沒有熏香,這味道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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