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清作隻是在那一簇簇綴滿花朵的枝丫上掠了一眼,便起身走出去。聽到漸漸遠去的腳步聲,花辭長長出了口氣,這報個恩也太嚇妖了。幹坐了兩個時辰,一句話都沒有。不過也是,這偌大殿裏隻有他們兩個,他又是盆花,有話又去跟誰說呢。花辭趁這會沒人,把眼睛從葉片下滴溜溜的轉過來,仔細觀察了一下恩人的寢殿,好像也沒什麽特別之處,他還以為神仙住的地方都是仙氣飄飄金碧輝煌的,原來跟普通人的家裏一樣,差不多的家具擺設,隻是恩人家裏好像比他們更簡樸些,榻上竟然連被褥都沒有。這夜裏睡覺該多冷啊,想到這花辭又把根係往陶盆裏深紮了些,還是白伶給他變得花盆裏暖和,恩人住的地方也太冷了,比乞靈山的冬天還冷上千百倍,呼吸一口就要被灌進喉嚨裏的冷氣凍住。恩人穿的那麽單薄又沒有禦寒的被子,難道是太窮買不起?可是神仙好像不用錢的吧。那就是有壞人欺負恩人?嗯,一定是這樣,白伶說過神仙也有好壞之分的,等他修煉出雙腳就幫恩人把欺負他的壞神仙打跑,再賺錢給恩人買厚實的衣服和被褥,要是晚上還冷,他可以先把床鋪捂暖了再讓恩人睡……花辭趴在花盆裏迷迷糊糊就到了晚上,天界沒有黑夜白晝之分,但清作府邸所在的凡州脊卻是高於太陽穿透九重天的六界最高處,永無陽光照射,全靠一塊極地冰石映射著一望無際的蒼茫冰原。滴水成冰,寸草不生,整個凡州脊除了清作沒有生靈能長期存活。這裏常年下雪,無論春夏秋冬都是一樣白茫茫的景色。但這裏最可怕的卻不是冷,而是寂寞。花辭耷拉著盛開的小花,正打著瞌睡,他的花期很短的,而且隻有夏至的正午開放,子時一過就會盡數敗落,第二次開放就要再等上一百年。雖然白伶說要他幫恩人結個果子,但他還是第一次開花,結果子的方法他根本就不知道呀。而且他覺得比其結果子,還是買床棉被對恩人實用些。花辭挪了挪被壓麻的藤蔓,打算換個姿勢再睡,卻感覺自己窩著的陶盆突然搖晃起來,嚇得瞬間睜了眼,就看自己正被不知何時回來的恩人抱起來移向別處,花辭還是第一次跟恩人如此近距離接觸。他將葉麵微微轉動,露出一點眼珠,看著搭在陶盆邊緣的手指,修長白皙,仿若玉璧,指腹上卻劃出一道缺口,殷紅的血珠半掛在一邊,宛如一顆赤紅的明珠。恩人的手受傷了!花辭看恩人目不斜視的往前看,並未注意這裏,終於悄悄從邊緣探出一根最細小的藤蔓,用頂部的小花對著傷口十分輕微的碰了一下,沒想到對方一下就發覺到了他的異常。陶瓷盆從高空摔落,卻未聽到瓷片破碎的哢嚓聲,而是化成一根輕飄潔白的羽毛,徐徐降落。盆裏掉出來的花辭,過度驚嚇一時間也控住不住身形,又變成了之前半人半花的模樣。糟糕暴露了。他抱住開滿小花的發絲,驚恐萬分。隻聽大殿裏突然從四麵八方響起清冷的回音:妖?花辭驚詫的看向麵前的清作,明明嘴唇紋絲未動,聲音卻從隔空而來,白伶說能用心音說話的,法力都深不可測。這種時候他可不敢扯謊,隻是使勁點頭。清作又問:為何來這?“三百年前你在乞靈山救過我一次,我是來報恩的。”終於說出來了。清作居高臨下,俯視著半趴在地上的小花妖,連人形都化不齊全,一雙腳還是亂糟糟的根係,隻能勉強藏在長袍裏。最奇怪的是身上竟無一絲妖氣,不然他不會離這麽近都毫無察覺。這種情況,不是法力高到能掩住自身的妖氣,就是靈力過於低微,連氣息都發不出。他發出最後一道心音:離開。雖然他會斬妖除魔,但對於這種靈力薄弱的小妖還是不屑於動手的。可沒想到他剛轉身,那小妖突然嗚咽一聲,臉朝下倒在地上,纏在發絲上的藤蔓像是被沸水燙過一般猙獰的扭曲起來,上麵墜的一簇簇小花迅速凋零脫落,幾道淩亂的白光沿著花藤四處亂竄,原本沁人心脾的淡香霎時間濃烈無比,像是花開到荼蘼迸發出生命最後的花火。花辭從未受過如此劇烈的痛楚,他用全身的花藤絞緊腹部,腦子混沌得一塌糊塗,下意識就扯住了清作的袍子,指尖傳過來的微涼,讓他稍稍平息了焦灼的情緒,好像肚子也不像方才那樣痛得死去活來了,雖然還是不大好受。**片刻,花辭雙眸漸閉,咬著下唇慢慢沒了聲響,眼角還是不斷往外滴著淚,也弄不清到底是醒著還是昏了過去。被拉住的清作本想拂開花辭的手,可低頭看見小花妖被汗水打濕的頭發又忽然停了動作,手腕方向一轉,攬住花辭的後頸和膝彎將人抱了起來,走到榻前緩緩放下。他這凡州脊從未養過生靈,更不曾養過如此嬌弱的花妖。看著榻上漸漸失去生氣的花辭,清作無意識蹙緊了眉頭,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何要這麽做。等清作用千回劍出鞘將非閑“請來”府邸的時候,花辭已經醒了,他發現自己竟然躺在恩人的床上,手心裏還攥著對方的衣服。恩人竟然沒有扯開他,花辭偷偷瞥向清作的目光頓時充滿希冀,雖然有點沒禮貌,但他好不想鬆開呀。花辭小心翼翼的摩挲了兩下清涼絲滑的衣料,還是鬆了手,他不想被恩人討厭。“我的天,老兄你這,這……”非閑被眼前這景象驚得目瞪口呆,眼神萬分複雜的在花辭跟清作之間來回遊轉,他那冰疙瘩一樣老友竟然在家裏藏了一個美人,此刻還衣衫不整的躺在他的床上。別說,一個冷豔決絕一個楚楚可憐,看著還挺配的,就是,這美人的年齡是不是有點小啊?不等非閑再胡思亂想下去,千回的劍刃已經貼在脖子上,嚇得他連眼珠子都不敢轉,順著執劍的手看向麵無表情的清作,僵著身子幹笑兩聲:“喲喲老兄,這刀劍無眼,咱有話好講,幾萬年的交情了,何必呢這是。”清作的心音疊響:你把花妖置於我府邸,所為何意?“花妖?”哪有花妖?他放這的不是一盆花嗎?非閑靈識在寢殿裏轉了一圈,才注意到床上的小美人好像沒有腳,從長袍下擺探出來的竟然的一團亂糟糟的根係,頭發上還纏著好多掉落的小碎花。難道伶伶讓他送的那盆花竟然是一隻花妖?我的天,娘子你不能這麽坑我!他頓時欲哭無淚。“這不能怪我,他身上一點妖氣沒有,當初我就以為是棵普通的花草正好挖過來給你解燃眉之急,哪曾想他成了精啊。你知道,除了我家娘子我從不碰妖的。”非閑解釋的信誓旦旦,想趁清作不留神離劍刃遠些,可千回就跟長了眼似的,追著他寸步不離,沒一會他這一身青衫就被汗濕了個徹底。清作看著非閑,毫無波動的目光就像一潭結冰的水。千回劍跟了他兩萬年,早就到了人劍合一的地步,就算不操控,也會在他遇險時自動做出反應。他想讓誰死,隻在一念之間。清作鬆了手,千回入鞘消失在半空中,非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早就嚇成了一灘爛泥。即使知道清作不會要他的命,可每次麵對千回劍他還是怕得要命。大概是這劍沾過那個人血的緣故。清作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看了眼床上的花辭:帶走他。“好好,馬上走!”非閑挺著發軟的腿站起來走到榻前,他跟花辭還是第一次見麵,雖然不清楚這小妖到底什麽來頭,但跟伶伶的關係肯定不淺,不然也不會主動托他送上天,可惜到頭來還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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