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東籬一邊吹著洞簫,一邊緩緩走去,直到簫聲靜止的刹那,天地間萬籟俱寂,隻剩下了河岸邊兩道比肩而立的身影,和祈願河中緩緩流向遠方的水聲。“好聽嗎?”他已經不敢問清作還生不生氣了,直覺告訴他,這家夥若是發起火來,怕是要比夜無拘那小混蛋還不好哄。清作果真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看著他手中的洞簫,“曲子叫什麽?”“無名。”清作抬起眼,略帶詫異的看向他。夜東籬笑著重複:“曲子就叫無名。”本事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有些事物,一旦被賦予太多的意義反而是憑添累贅,不如就簡單些,返璞歸真反而活得輕鬆。“很好。”清作忽然沒頭沒尾的說了這麽一句,也不知是在稱讚他吹的好,還是這名字取得好,夜東籬就當他全誇了。上趕道:“要不要我教你?”看清作看著自己,一臉吃驚,夜東籬不懷好意的笑起來。“但你肯定一輩子都學不會,因為這曲子全天下除了我誰都吹不出完整的。”他把手裏的洞簫遞給清作,“不信你大可試試。”清作看他遞過來的洞簫並沒有接。隻是問:“為何?”“這曲子是我自己寫的,用了魔音集裏的魔符,稍微加了些咒語在裏麵,除了身為施咒人的我,其他人都吹不出來也唱不出來。”說到這夜東籬仰頭看著天空發出一聲長歎,“說起來完整的聽過這首曲子的你還是第一個。本來寫出來是想送給我娘的,可惜她沒來及聽。”他撩起袍子一屁股坐在岸邊邊上,看著層層疊起的水麵,捂著臉疲憊的閉上眼睛。雖然已經時隔多年,可每次吹響這支洞簫時,眼前還是會浮現出華沙夫人的身影,她的音容笑貌依舊,絲毫沒被歲月的風沙所侵蝕。她告訴自己,隻要吹響洞簫她就會出現。可他吹了幾萬年,為何她一次都沒有來呢……夜東籬摸到指尖的水潤,放下手抓了一把地上的細沙,任其在指間流失。“其實我小時候特別想去半澤荒外麵的世界看看,想去看連綿巍峨的崇山峻嶺,想去看冰雪消融時的春和景明,想去看四季輪轉,想去看晝夜更替,想去看外麵的人,想去看好多好多。可後來我什麽都沒看到,反而把我現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清作站在他身後,看著微微發顫的肩膀,指尖在一點點收緊。夜東籬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中,苦笑一聲:“我從一個衣衫襤褸食不果腹的乞丐,變成了魔尊的義子。他們都說我命好,撞了大運能被魔尊看中。可我卻覺得我是全天下最倒黴的人,沒有之一。你知道人生最痛苦的是什麽?”清作默不作聲,夜東籬貼著膝蓋轉頭看向他:“就是求之不得,得而非所需。你說人活著,為什麽就不能隨心所欲呢?非要不斷的被迫接受你所不願的,被迫失去你所珍惜的。太難了,我們都太難了清作。”……那天夜東籬在岸邊跟清作說了很多,有的沒的,平時那些潛藏在心底根本不好意思跟別人說的也都借著酒勁兒一股腦的倒出來了。清作是個非常好的傾訴對象,他隻是靜默的聽著,從不言語,就像廣闊無垠的潮水接受了他一切的不甘和怨恨。後來聽夜無拘說,自己是被清作從祈願河背回家的,放到床上還抱著人家的脖子不肯撒手,他跟非閑兩個人合力才把他跟清作拉開。夜東籬捂著頭真正體會到了什麽叫喝酒誤事,一坐起來就頭暈腦脹的,被迫在床上躺了一天,等到第二天醒來時,清作已經給孩子們做好飯了。看著碗裏的粥,夜東籬晃著勺子攪了攪,遲遲不往嘴裏送。“不想喝?”夜東籬攪動的手一頓,抬眼看著清作搖了搖頭,露出一抹淡笑:“沒有,我隻是想這三天過的可真快,一轉眼你就要走了,有點舍不得。”說到這他突然想到什麽,放下碗看著清作。“不如臨走之前跟我比一下箭法如何,不過按照魔族的規據,手下敗將要被勝利者在身體上刻上名字。怎樣,敢嗎帝君?”第62章 此話一出,飯桌對麵的非閑跟夜無居都放下了碗筷,一臉駭然的望向夜東籬。這不關係處的挺好的,怎麽突然就要決鬥了。見清作並未回應,非閑湊到兩人身邊謹慎道:“比就比,還要往身上刻名字,你們魔族也太不人道了。”夜無居雖然也覺得有些不妥,但聽非閑把魔族帶上一起諷刺,不禁冷哼一聲,斜著眼睨他:“輸不起就別玩。以為誰都像你們天族那麽膽小弱懦。”“你說誰懦弱!”眼看著兩人當著一堆孩子的麵又要吵起來,清作拉住舉起碗躍躍欲試的要往地上摔的非閑,“可以。”“……你瘋了清作,這小子肚子裏指不定憋著什麽壞水,到時候他使些旁門左道的,你……”夜東籬起身,從桌布上撕下一條碎布,在臉上比量了幾下,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輕鬆:“我蒙眼,帝君就隨意吧。”見他拿起掛在牆上的弓箭,起身就往外走。非閑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問夜無拘:“你哥一直都這麽反複無常嗎?”剛才還掛著一副春日融融的笑臉,轉眼就要來場這麽血腥的決鬥。唱戲的變臉還得用袖子擋一下頭呢。就算這是他們魔族的規矩,可自己跟清作壓根就不是魔族人,朋友之間有必要那麽較真麽?真是搞不懂。夜無拘也跟夜東籬起身離開,踏出門前回頭望了眼清作,嘴角勾起。“他隻是遇到帝君才如此反複無常。”撇下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話揚長而去,把非閑弄得更是一頭霧水了。本來還想再吃幾口,但回頭就見清作正起身,他一個大人也不好意思跟一群孩子擠在這,隻好戀戀不舍的放下碗筷,也跟了出去。四個人來到後院,看到燃石堆後麵還真立著一道靶子,不過不同於平常所見,這靶子並不是畫著同心圓的木牌,而是一隻在風中不停轉動的風車。那風車上被紮出不少空洞,看來夜東籬今天是打算跟清作比試射這隻風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