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寧先是嗤笑了一聲:“什麽玩意?我和老耿在這,用得著你們這群馬後炮?” 這話太不留情麵,花霖霖麵色一僵,卻又不得不賠上笑臉:“大人在,自然沒人敢說什麽。我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單純地——” “為什麽?”嚴清嗓音清朗而平緩,“為什麽突然要找我回去再測一次?” 花霖霖看了一眼親眼目睹石花異變花尋,花尋立刻將事情經過和盤托出。 嚴清和耿一淮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他們方才還在奇怪為什麽嚴清的血脈突然覺醒,如今看來……興許是嚴清觸碰到了石花,這才導致石花和嚴清同時產生了一些變化。 耿一淮完全沒把在場的花妖族高層當回事,他隻是看著小花妖,語氣溫和:“你之前碰到石花的時候,有做什麽嗎?” “沒有,”小花妖搖了搖頭,“我就是引導石花測了一下孩子的血脈……哦對,孩子的事情,我——”他掃了一眼四周,覺得並不是說這個的好時機,“我們之後再說。石花測完孩子的血脈,還主動在我身上流轉了一下,似乎是想測我的血脈……” 他笑了笑,神情有些無奈:“測了一半,我沒什麽興趣,就把石花的力量推出去了。並沒有測完全,石花當時也沒什麽反應。” 花霖霖卻猛地站起:“什麽!?你隻測了一半??” 石花的動靜如此之大,嚴清卻告訴他們,這還不是嚴清完整的血脈? 花妖族對這位流落在外的小玫瑰花妖不聞不問、輕蔑低視了幾百年,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全族最高貴、最難的血脈會出現在他的身上。 耿一淮眸光一冷。 陶寧瞧了一眼花霖霖:“喂,語氣放尊重點,行為也禮貌點,你們花妖族不是最優雅了嗎?坐下說話。” 饕餮大妖開口,花霖霖立刻慫了。 “抱歉,我隻是太激動……” 她眼巴巴地看著嚴清:“孩子,之前是我們的錯,你隻要願意跟我們回去,我可以帶上全族來你麵前道歉……” 嚴清心下酸悵,竟然無言以對。 他突然覺得在乎了花妖族態度這麽多年的自己有些傻,在意了這麽久,難過了這麽久,其實這些同族的態度十分可笑。 說變就變,來得無根無據,走的也可笑至極。 有人摸了摸他的頭,看著他的眼神似乎要將他融化。 他聽著對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不想去就不去,血脈覺醒的事情,我來幫你查。” 這人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嚴清笑了笑,嘴角露出俏皮可愛的虎牙,更襯的他灑脫無謂。他對耿一淮說:“不如你陪我一起回去吧?血脈和孩子的事情,我本來就希望你能再陪我去一趟。” 他之前就打算帶耿一淮來看看,孩子是他授粉得來的,徹底解了這個誤會。之前還要憂愁一下如何征得花族的同意,帶耿一淮一個外人進入花族祖地,如今既然花霖霖有求於他,自然不會反對的。 隻要是嚴清的要求,耿一淮從來沒有反駁過:“好,那我陪你去。” 花霖霖眼看著嚴清和耿一淮幾句話間,似乎同意了花妖族的請求,她雙眸一亮:“那我們現在出發?” “啊,喂。”陶寧·假蝗蟲·真饕餮忍不住發話了。 待到花族所有人都顫顫巍巍地看向他,陶寧滿意地笑了笑,狀若隨意地說:“說走就走,嚴清不要麵子?我不要麵子?老耿不要麵子啊?” 饕餮大妖的麵子自然要給,嚴清如今是他們恨不得供起來的小祖宗,麵子自然夠大,但耿一淮算什麽東西? 花霖霖心中腹誹,掃了一眼耿一淮,戰戰兢兢地對陶寧說:“自然要的,自然要的,您有什麽要求,盡管提!” 陶寧因為嚴清的過去不爽這群修為不高屁事多的花妖很久了,等的就是花霖霖這句話,他看了一眼耿一淮,得到了耿大佬的默許之後,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這才徐徐道:“要求不多,每個人走到嚴清麵前,大喊一聲‘我好醜啊我是世界上最醜的花’,就可以了。” 嚴清:“噗。” 耿一淮:“……”還不如他直接動手揍一頓完事。 正在辛苦補牆的李穆山:“……” 這樣近乎小孩子玩鬧般的要求,耿一淮表情一言難盡,所有的花妖卻全都瞬間麵色鐵青。 這對愛美的花妖族來說,還不如把他們全都揍一頓!!! 而且這還是在這麽好看的嚴清麵前!還是在他們花妖族最美的人麵前!!! 沉靜了片刻,花尋最先踏出一步。 他麵臉菜色,眼神憤然,舍身取義地站在嚴清麵前。 小花妖歪了歪頭,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地看著他。 花尋:“……”嗚,太好看了,說不出口!! 耿一淮輕咳了一聲,陶寧再次接到耿大佬的授意,了然地笑道:“看來你們做不到。那算了,各位請回吧。” 花尋趕忙道:“不,做、做得到!大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 他梗著脖子,臉上湧現出不隻是羞憤還是羞愧的紅,半晌才終於閉著眼睛大聲道:“我好醜啊我是世界上最醜的花!!!” 嚴清:“……噗。” 下一刻,比嚴清還要高上四五厘米的俊俏青年眼眶浮現淚水,居然就這樣哭了起來。 花尋擦了一把止不住的眼淚,轉身就躲到了花妖們的最後麵,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語道:“我承認自己醜了我沒資格追求你了……” 嚴清:“……………………”第42章 花妖族一向愛美,不論是本體還是人類形態, 好看與否對於一隻花妖來說比一切都重要。 除了嚴清這個完全沒有在族裏長大的野妖, 其餘的花妖幾乎都視外表如生命, 承認自己難看和殺了他們沒什麽區別。 若是求偶,也要有門當戶對的漂亮和香氣。 耿大佬不管閑事,從不去開會,陶寧卻很清楚花妖族這個德性。這個沒有大妖的族群修為低微,屁事挺多。 陶寧剛才被這群花妖七嘴八舌地問是不是蝗蟲,現在眼見身高足有一米八的花尋哭哭啼啼、抽抽嗒嗒, 隻覺得出了一口惡氣,渾身舒暢, 看著花尋就笑得打跌。 嚴清懷揣著看智障的眼神,扁了扁嘴, 沒當回事。 哭唧唧的花尋卻突然感受到了一道冰涼的視線。 他還沒來得及回頭, 渾身上下都沒由來的一僵, 妖族天生的危機意識讓他有種自己被盯上的錯覺。他抖了抖, 這才顫顫巍巍地轉過頭,猝不及防對上了耿一淮投來的目光。 這個一直隻和嚴清說話的男人淡然地看著他, 深藍色的眸子埋藏著一絲泠然, 無邊無際,深不見底。 男人輕笑了一聲,嗓音低沉:“你叫什麽?” “我……?”花尋擦了擦眼淚, “我叫花尋啊。” 耿一淮點了點頭, 似乎是記住了的意思。 花尋心下總覺得有種不知何處來的惶恐, 這種感覺明顯不是來自已經笑成一坨的陶寧。 但總不會……是這個問他名字的男人吧?這人剛才還妄圖自稱嚴清的伴侶,都被嚴清給拒絕了,饕餮大妖也沒有什麽表示,看上去就是個普通妖族。 所以花尋一直沒把耿一淮真的當成嚴清的伴侶,在承認自己醜之前,他才剛剛下定決心要追求嚴清。 所以,被這人看了一眼,問了個名字,應該……沒事吧? 花尋並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經被看上去穩重成熟的耿先生傳話給了蒼狼長老,即將迎來妖族長老們地獄般地催婚模式。 他隻覺得自己想多了,甩開亂七八糟的想法,繼續躲在花妖們身後哭去了。 為了讓嚴清回去再測一次,這些花妖全都麵色惶然卻態度堅決,花尋剛走,又有一位男性花妖在花霖霖的示意下走上前。 嚴清羞紅了臉,在陶寧的鬧劇中回過神來,先攔住了即將開口的花妖,神情嚴肅:“族長,我必須先說明一件事。” 花霖霖自然什麽都聽他的:“你說!” “我這次回去,隻是想再測一下血脈,”嚴清說得很慢,似乎是想讓在場的所有花妖都聽得清楚明白,“我不會留在族裏的。” 他的血脈既然會突然覺醒,再加上孩子的事情,能和耿一淮一起去一趟祖地自然是必須的了。 至於其他…… 小花妖笑了笑,眸光澄澈,神情恬靜自然。 在今天之前,他其實多少有點在意花妖族一直以來對他的態度——畢竟是同族。 可是見到了這些同族如今死乞白賴要他回去的態度,他反而覺得之前的自己太過執拗。跟這群眼裏隻有血脈和來曆的花妖們在意什麽呢?他從一開始就和他們不是一個路子,以前不是,今後也不會是。 花霖霖瞬間就急了:“你可是還在生氣我們以前的態度?當初你出生的地點和時間太敏感了……大家一時鬼迷心竅,如今我們都知道錯了。孩子,我代表整個花妖族和你道歉,你如果不解氣,回族之後,我讓他們都——” “族長。”嚴清打斷了她。 他的身旁,耿一淮握住他微涼的手,溫度交織,氣息纏繞。 他的男朋友悄無聲息地支持著他,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任由嚴清自己解決、自己決定。 嚴清手中的力道微重,毫不猶豫地回握住耿一淮的手,口中接著道:“不用了,你們缺我一個道歉,但我……” 他深吸了一口氣,隻覺得過往幾百年的心結在這一刻蕩然無存。 他的天地間,豁然開朗,天光雲影下,隻有一個耿一淮。 “我不想要這個道歉。你們想道歉,可是我不會接受。這世間沒有任何法則和規矩規定,別人的道歉我一定要接受、一定要原諒。我知道,我有時候會有些天真,但我不笨,我清楚你們在想什麽。” “可能是覺得族裏沒有大妖,覺得我這突如其來的血脈是花族的希望;可能是覺得這麽多年,你們活生生地看著希望在外麵飄零;也可能就是突然的良心發現,覺得這些許年虧待我了。” “可我沒必要為了你們的良心,為了讓你們不愧疚,而做出什麽。抱歉,我不會回到花妖族,我不需要你們的庇護。” 他一個人可以活得很好。 縱然有黑妖的隱患,縱然他血脈突然變成了未知之數,縱然還有孩子的重擔壓在他身上,他也甘之如飴。 他有他的耿先生,還有他自己的孩子,他和花妖族沒有幹係。 小家夥分明是個耿一淮隨便逗弄就會臉紅耳熱的性子,此刻卻比在場的任何一個花妖都要鎮定,都要明白。 耿一淮與嚴清十指交握,隻覺得他的小花妖長大了。 嚴清這一番話將一切退路全都堵死,花霖霖幾次張口,卻說不出一句話。 沒人開口了。 片刻,陶寧嗤笑了一聲:“全給我排隊上來說那句話,嚴清去不去是一回事,你們今天說我是蝗蟲是另一回事!” 饕餮大妖剛才變出原身咆哮的陰影還在,陶寧雖然如今已經優雅地坐在一旁,花妖們還是瑟瑟發抖,立刻聽話地排好隊站到了嚴清麵前。 剛才還冷靜沉穩的小花妖此刻鼓了鼓腮幫子,眼珠子轉了轉,心虛地看向陶寧:“那個……”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