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耿一淮帶著嚴清出來之後,逃竄在洞口外的黑妖因為那日的集合,反而被陶寧帶著妖族長老們全都清掃了幹淨。即便過了這麽多天,周遭仍舊冒著淡淡的血腥氣,還有讓天生妖與野妖不舒服的腐蝕氣息。  洞口的封印卻十分平穩,一點漏洞也沒有,仿若前幾日的躁動隻是嚴清的一場夢。  那和他這幾百年相依為命的“小狐狸”仍然在片場拍著戲,或許日暮西垂的時候,會有白團子在他那破舊租房的天台上一躍而下,雪白的頭顱蹭蹭他的手心,喊他一聲“小阿花”。  一陣忙亂下來,嚴清得到了好不容易的清閑,可這清閑卻並不是好事。  今日清晨,晨曦撒入他的眼睛,他在一片空曠裏,恍然間想起了過往的一些事情。  嚴清穿著一身淺咖色的風衣,什麽也沒帶,雙手朝兜,徒步往私槐山深處走去。  這幾百年不知世事地在這裏長大,縱然孤寂,也並不覺得什麽。可此番記憶湧現,嚴清所思所想,都是一萬多年前妖族聖地的繁榮勝景。  當初他就是在這裏,偷偷看著耿一淮。  看著對方退去青澀,看著對方緩緩長大,看著對方成為龍族舉族的驕傲。  孩子出生以後,嚴清和耿一淮都沒有談及過往的那些事情,但不論是他,還是耿一淮,其實心裏都十分清楚,他們其實曾經用不一樣的方式陪伴對方走過一段路。  嚴清回想著曾經一些妖族駐紮的地方,一路走過,待到日頭掛在正中,他踏著微微發芽的春草,來到了私槐山一處偏僻而又幽深的地方。  四周的樹木似乎四季常春,在這冬末春始之際鬱鬱蔥蔥,遮天蔽日,好在日光正好,樹下仍舊明亮。  周遭岩石都爬滿了青苔,仿若與世隔絕了千百年。  嚴清在一處青苔岩前停下。  幾百年前他渾渾噩噩,又沒有妖族長輩為他引路,懵懂間選了“嚴”這個姓氏,何嚐不是心裏惦記著這塊岩石,總覺得有什麽要做的事情?  隻是如今他記憶回籠,這件事卻變得不再有意義。  “……也不知是我來遲了,還是……”他在青苔岩前緩緩蹲下,手掌心處浮現出深紅色的妖力,“還是你走的太早。”  青年清冽的嗓音在林間回蕩,妖力落下,巨石在無聲中消散了個幹淨。  巨石消散,被巨石壓低了一大塊的濕土地顯露出來。  還不等嚴清自己動手,一道光束便帶著濃鬱的妖氣衝天而起。嚴清立刻反應過來,用妖力兜住那道光束送至自己麵前。  嚴清扯了扯嘴角,自嘲道:“……果然隻剩下一個了。”  光束散去,一顆純白色的珠子落入他的掌心。  嚴清抱著這顆珠子,在私槐山的深林間坐了整整一天。  待到他回去的時候,孩子已經睡下了。  嚴清驚奇:“他們這幾日沒我哄著都睡不著,你怎麽做到的?”  耿先生難得露出了愁容:“變成了你的樣子。”  “……”嚴清哭笑不得,他在耿一淮身側躺下,從背後環住他家耿先生,“怎麽不問我今天幹了什麽?”  “你會說。”  什麽都被猜到了,嚴清有些無趣。他挪了挪做起來,掌心一翻,一顆白色的珠子就浮現在了他的手心上。  耿一淮轉過來,認真地看了一眼這顆白色的珠子,輕笑了一聲:“你打算怎麽處理,我尊重。”  “這是阿冉的……”嚴清神情複雜地看著自己掌心的白色珠子,“我一直以為她什麽都騙了我,但她並沒有。她變成黑妖之後,恐怕也忘了一些東西,記得一些東西。”  他家耿先生緩緩坐正,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她確實死了。”  嚴清一怔,無奈地笑了笑:“放心,我知道,你不用怕我胡思亂想。她做的那些事,確實萬死不冤,我隻是……”  他停下了。  耿一淮卻一眼看破:“你隻是自己過不去那道坎?”  他眨了眨眼:“你知道?”  “這顆珠子,是九命貓妖自斷一尾留下的一線生機吧?”  嚴清攤開的掌心上,白色珠子散發著潔白的光暈,純然無暇,完全看不出任何黑暗的痕跡。  “是,”嚴清低聲答道,“當年第一次黑妖動亂剛剛初現端倪,我和她一起,親自在私槐山深處埋下了一線生機。她自斷一尾,我自斷一根枝椏,化作妖珠埋在了隻有我們兩個知道的地方。”  不論是尾巴還是枝椏,雖然它們都可以再生,但畢竟是需要精心修養才能緩緩恢複的重要部分,若是當真出了什麽殞命之事,這些東西確實可以成為妖族的一線生機。  嚴清說得很慢,仿佛他自己都在艱難地從腦海裏挖出這些過往。  “我之前隻是猜測,現在在我們埋下生機的地方,我隻挖出了這個……我和她當年是很好的朋友,茴香草天生吸引貓族,我混雜了茴香草的血脈,當初她還很弱小的時候就曾經撞見過我。後來我們都成了大妖,她一直都知道我在看著你,我當時根本不知道她對我抱有超出友誼的想法……”  “傻。”  “是挺傻的。不過那時候……阿冉真的很好,她是貓妖族的初代大妖,卻從來不殺生,在私槐山自己挖了個小洞穴住著,比小妖們都要與世無爭。”  耿一淮回憶了一下如今自己認識的胡冉冉,頓時默然。  “所以你和陶寧才不認識她吧,她當時根本不愛張揚。後來腐蝕妖氣開始感染妖族,我和她隱隱感覺到大劫將臨,所以一起埋下了這一線生機。可是我今天隻挖到了她的……”  他的耿先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你的一線生機被用掉了。”  嚴清雙眸斂下一切複雜:“她在撒謊。根本不是元玉在私槐山碰巧看到了即將再次發芽的我,而是她還記得這一線生機,讓元玉去挖了出來,我留下的種子這才重新生根發芽。”  “可她自己卻忘了。”  “對。她卻忘了她自己也留了一線生機,在她還不是黑妖的時候……元玉隻是她的眼睛,挖出我留下的一線生機的時候,對這顆珠子毫無貪念,恐怕根本沒把這顆珠子當回事告訴她。”  耿一淮將白珠子從嚴清手中接了過來。  “你下不去手,”他家耿先生一字一句道,“我來毀了吧。”  嚴清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他目光茫然地望著耿一淮手上的白珠,嗓音很低,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對耿一淮說:“如果我在她動手之前就想起來,拿出這顆珠子,是不是可以救她?或者她要是沒有忘記一些她沒有被感染的時候的事情……”  耿一淮揉了揉他的頭發,緩緩捏碎了胡冉冉留在這世間的最後一線生機。  白珠帶著胡冉冉留存於世間的最後一絲氣息,在這方寸之地間,風輕雲淡地散落。  嚴清怔然半晌,這才緩緩地呼了一口氣。  他說:“我算是和過去徹底告別了。”  耿一淮抱著他,呼吸交織,心跳聲交纏在一起,分不出究竟是誰的。  他家耿先生嗓音柔和:“那未來呢?”  “嗯?”  “我們的未來……”耿一淮輕笑了一聲,“阿花,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名分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19的最後一天,給大家送上暖心的一章,大家新年快樂!!!又在晉江寫了一年,真的謝謝一直陪伴我的你們,鞠躬啦。  今天到2020.1.1晚上11:59之前的所有評論都有紅包,明天開始發以前的紅包+今天的紅包,大家準備好接受新年紅包雨喲~  明天沒有更新,下一次更新在後天,麽麽噠!第78章   “名、名分?”  嚴清一瞬間有些茫然。  還有什麽名分?  他們不已經是伴侶了嗎?  他還想問一問耿一淮什麽意思, 豈料耿一淮拖著他躺下, 關掉了床邊的夜燈, 輕聲說:“我困了,睡吧。”  嚴清:“???”  他拉了拉耿一淮的手臂:“誒?你怎麽話不說完——”  “睡吧, 晚安。”  嚴清:“……”  晚安就晚安!  他翻過身,身上裹著被子, 背對著他的耿先生,把自己蜷成一團不理他。  可是平常他稍微放下臉色就湊過來哄他的耿先生這次完全不上當,也不知道耿一淮是不是看準了他沒真的生氣, 低低地笑了一聲,居然就這樣睡了起來。  過了片刻, 耿一淮那頭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嚴清:“……”  就算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氣, 也不配合演一下戲嗎?  哼!  他翻了翻身, 左滾一下,右滾一下,情緒一時沒有平靜下來,竟是半晌睡不著。  而他身側的男人卻好像什麽煩惱也沒有,睡覺的時候和白日裏處理事情的狀態一樣,平靜而安穩。  嚴清無法,隻好拿起手機, 整個人窩在被窩裏看了起來。  他以前實在對這些人類世界的科技產品一竅不通,很多功能都是張尋或者當初的舍友沈信時教他,他就照著背下來步驟使用。  但是和耿一淮在一起之後,他家耿先生總是盯著他學習這些東西, 嚴清以前不熟悉還好,如今熟悉之後……  比他兩個孩子現在的網癮都要重。  嚴清:=a=。  這不怪他!  畢竟人類世界的十幾歲的孩子都有嚴重的網癮嘛!按照他接觸手機這些東西的時間來看,他也在這個階段嘛!!  嚴清心安理得地玩起了手機,沒過幾分鍾就把耿一淮話說一半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  他的微信和短信都充斥著消息。畢竟這一回的事情牽扯了耿一淮和餘明珊,熱度比之前都要大上許多,很多嚴清大學時期認識的同學,或者是曾經有過幾麵之緣、後來嫌棄他寒酸的小妖,又或者是當初剛剛工作打過交道的一些編劇,全都發來了消息。  有的是向打探他到底混得怎麽樣的,有的還想問他要門路,還有的純粹沒事找事,說話陰陽怪氣,已經認準了他是給耿一淮“當小三”才上位的。  當然,其中也不乏張尋和沈信時這種真心關係的。  他隻是回複了那些真心的問候,壓根沒有管其他人——若說是上去說道說道,也沒什麽必要。不論是人還是妖,終歸是有嫉妒心的,連他自己也不例外。他從前過的那樣窮酸,此刻突然變了個樣,有些人會鑽牛角尖也不是多麽不尋常的事情。  至於那些曾經看不起他,如今也還覺得他妖力卑微的妖族……  嚴清反而有些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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