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錦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就任由他牽著了。


    更親密的事都已經做過,也不差多牽這麽一會兒手。


    兩人攜手朝前走,風雨穿廊,迎麵而來,侍劍上前給兩人撐傘,秦琅卻伸出左手直接把傘接了過去,親手撐著,為沈若錦擋去風雨。


    “我來吧,你手上還有傷。”


    沈若錦看著他纏著層層白紗布的手,心說秦小王爺演戲未免太拚。


    手傷著,還要如此表現。


    秦琅將傘往沈若錦那邊傾下大半,嗓音微揚,“一點小傷,不耽誤我為夫人撐傘。”


    “你不怕手疼,那就你來。”


    沈若錦失笑,且隨他去。


    裴璟從對麵的花廳裏走出來,就看見傳聞中風流不羈的秦小王爺,在大雨中親自為沈若錦撐傘。


    秦琅正低頭跟她說著什麽,嘴邊帶著些許笑意,半邊衣袍被雨點打濕了也恍然不覺。


    裴璟忍不住盯著秦琅和沈若錦相攜的手,才成婚三日,他們竟如此親密了?


    裴璟第一次見到沈若錦,是半年前。


    一身布衣的窮書生拿著信物來到侯府,提起沈氏當年為侯府嫡女定下的婚事。


    臨陽侯拿了兩百兩銀子說是接濟他,同時也委婉地提出了沈氏離世多年,裴家也已經敗落,兩家門不當戶不對的,這婚約莫要再提。


    裴璟知道侯府是嫌貧愛富,才隨便拿些銀兩打發了他,就在他不要銀子、歸還信物準備離開的時候,沈若錦出來應下了這樁婚事。


    她說:“沈家重諾,絕不食言。”


    當時隔著屏風,匆匆一麵。


    裴璟看不清沈若錦的相貌,隻看見她身著白衣,玉簪挽發,極其素淨的打扮,清雅地不似朱門侯府養出來的貴女。


    他當時一見難忘,腦海裏來來回回都是那一句:


    素衣白裳亦驚鴻。


    沈若錦改嫁給秦琅之後,連穿衣打扮都跟以前截然不同了,今日回門,頭上帶的是金簪珠冠,身上穿的是緋色錦衣羅裙,從頭到腳無一物不精致奢靡。


    難怪。


    難怪不聽他解釋,也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裴璟露出了幾分嘲諷的笑。


    依慕雲薇所言,鎮北王府傾覆在即。


    她圖王府的權勢富貴才嫁給秦琅,過不了幾天好日子就會回頭來找他。


    且等著看便是。


    “賢侄婿,門前風大雨急別在這站著了,快些進去坐。”


    慕高遠走出廳堂就看見裴璟也出來了,趕緊招呼人進花廳去。


    說起來,秦琅和裴璟同樣都是侯府的新姑爺,但前者上來就當眾揭老夫人的傷疤,讓侯府祖孫的矛盾鬧得更厲害,後者明顯就懂規矩許多,不插手後宅女眷的那些事。


    “叔父請。”


    裴璟的表情恢複如常,把所有不悅全都藏在了心裏。


    侯府老夫人如此行徑,實在讓人敬重不起來。


    他也看不下去,但是做新姑爺的,總不好當眾頂撞長輩,但這個秦小王爺卻連裝都不裝一下,言語犀利,直接頂撞了慕老夫人。


    本朝極重“孝道”,若是換做旁人,隻此一條就會被人詬病至死,此生與仕途再也無緣。


    但秦琅出身尊貴,生性又肆意妄為,根本就不在意別人怎麽說怎麽看。


    這就是他和秦琅最大的不同了。


    裴璟暗自對比著,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沈若錦和秦琅相攜而去的背影。


    即便知道這兩人做不了幾天夫妻,他仍舊滿心嫉恨。


    ……


    臨陽侯府,祠堂。


    沈若錦和秦琅一起邁過門檻,到了母親的靈位前才各自鬆開手。


    何嬤嬤和侍劍各自點了三炷香,遞給兩人。


    沈若錦朝母親的靈位拜了三拜,小時候受了委屈,總是什麽都跟母親說,如今長大了反而話少得很。


    帶回來一個假成親的夫婿,似乎也不用專門說給逝世的母親聽。


    香火在堂前嫋嫋散開,她行完禮,直接把香插進了香爐裏。


    “嶽母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在臨陽侯麵前都沒行過禮的秦小王爺手持香火,正兒八經地跟沈氏的牌位行了一禮,同她說起話來。


    “我名秦琅,鎮北王秦驊與王妃林雪蘭之子,跟沈若錦成婚數日之後才來拜見嶽母實屬不該,還往嶽母大人見諒。”


    他這般模樣,搞得沈氏還活著似的。


    守祠堂的侯府仆從聽得背後發涼,看秦小王爺的眼神也變得十分怪異。


    以前也沒聽說鎮北王府這位小王爺這麽神神叨叨的啊?


    沈若錦看了秦琅一眼,“我母親不會因為這麽點小事跟你計較。”


    再說了,換親之前秦琅要娶的人是慕雲薇,方才廳堂上被他一句“賤妾之流”罵倒的雲姨娘才是他原本是嶽母。


    即便提前來侯府見了,也不會來見她母親的牌位。


    沈若錦隻當秦琅是把演戲演全套發揮到了極致,也沒出聲打斷。


    她站在一旁,聽著秦琅跟牌位說:


    “嶽母大人別聽侯府那些人胡咧咧,我夫人……阿錦她很好,貌美如花、品性俱佳,沈老將軍把她養的很好,是侯府老夫人中了邪才如此針對她。”


    “您放心,有我在,一定找人替老夫人驅邪正念。”


    “待她不好的人,我都不會輕饒。”


    秦琅說著上前將香插入香爐之中,鄭重其事地保證道:“我與阿錦必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秦小王爺當著侯府眾人的麵一口一個“我夫人”,沈若錦隻當他戲癮大,這會子在祠堂,活人都沒幾個,全是牌位,他還越演越起勁了。


    還喊她“阿錦”,說什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人到底知不知道,人在做天在看,騙騙活人就得了,怎麽敢騙死人的?


    “秦琅!”沈若錦喊住他,“差不多行了。”


    秦琅回頭,帶著些許說話被打斷的不悅:“我還沒說完。”


    沈若錦頗有些頭疼道:“你還是去與我父親說吧。”


    也不怕謊話說多了遭雷劈。


    秦琅拂了拂衣袖的水珠,隨口道:“我倒是無所謂,隻是臨陽侯見了我就坐立難安。”


    沈若錦說:“我想與母親單獨說會兒話。”


    “那好,我先出去,你自與嶽母大人說悄悄話邊是。”


    秦琅要說的本來也說的差不多了,轉身就往外去。


    隻留下侍劍和何嬤嬤在祠堂裏陪著沈若錦。


    她其實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是把牌位取下,用錦帕擦了好幾遍。


    有時候她也挺羨慕秦琅的,那麽能演,仿佛什麽話都能張口就來。


    沈若錦張了張口,就隻能跟母親的牌位說:“阿娘,我會好好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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