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意誌堅定到煉獄般的溫度也不能將之融化。 可他最後還是隕落了。 靳天逸通過了九個副本,卻發現了個被隱藏著的可怖真相他回歸現實的路,被堵死了。 世界不讓他離開。 他被惡意抹殺,毫無邏輯。 後來…… “我沒想到,他會這麽選。但是……這的確是他會做的啊。”雌雄同體的老家夥輕歎。 然後他又看了看楚淮,笑了:“老東西,你以後也不孤單了,他甚至比你更優秀。” …… 楚淮醒來,發現自己在一個黑黢黢的房子裏。 腳底下的木板破敗開裂,有泥土從縫隙中滲出來。 周圍能見度極低。 楚淮正坐在木椅上,麵前擺放了張落了厚厚一層灰的木桌。木桌的邊角都被蟲蛀了,泛著陰暗潮濕的氣味。 桌上放著個長方體的黑色東西。 楚淮想站起來,卻詭異地發現自己仿佛被黏在凳子上,腿完全動不了,手倒是毫無阻礙。 桌上擺著的長方體上突然亮起了四個血紅色的字“鬼婆傳說”。 原來是本書。 這是叫他翻開?楚淮現在反正走不了,隻能將信將疑地打開。 他原先還擔心自己看不清字,現在卻發現自己多慮了。字是血紅色的,發著光。 故事很簡單,字極大,間隔也大,楚淮翻得極快,幾分鍾就看完了。 大致內容,幾百年前的某朝,有個年輕女人,自己剛生下的女兒被人偷了。她痛不欲生。 女人出身清貧,為了生計,隻得給一戶大戶人家做奶娘。 她奶的也是個姑娘,千金小姐,小姐慢慢長大,生的活潑伶俐又玉雪可愛,且絲毫沒有小姐的嬌氣跋扈,對奶娘有時候比親娘還親。失女的女人理所當然把她當成了自己女兒的替代品,甘願為她掏心掏肺。 小姐長到十幾歲,娘胎裏帶出來的病終於爆發了,一發不可收拾,藥石罔效,死期將至。家人尋醫問藥,最後聽說,懷了孕的女人肚子裏孩子的心切碎做藥服可以救小姐。 法子殘忍且可怕,奶娘卻義無反顧。 小姐家人猶豫之際,奶娘連夜偷偷回到深山老林裏的家,綁架了周圍唯一的孕婦,將她吊在懸梁上,親手用刀,剖開了孕婦的肚子,掏出了嬰孩小小的心。 她又連夜趕回去,滿手鮮血,將心給了小姐爹媽,救了小姐的命。 奶娘再回到家收拾殘局時,天大亮了,借著熹微的晨光,奶娘看到,一塊紅絲絨纏著的玉佩從房梁上血流不止的女人的衣襟裏掉了出來。 奶娘窒息,想到了那種可怕的可能性,顫抖著布滿鮮血的手,撿起了那塊染血的玉佩。 然後痛哭流涕,發出了獸般的嘶吼哀鳴。 她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和外孫。 原來近二十年一晃而過,早年走失的女兒機緣巧合下又嫁到了附近。 奶娘此時已年邁。 她最後承受不住打擊……自殺了,因為巨大的悔恨,變成了鬼婆。 故事到這就結束了。 楚淮突然警覺,他似乎嗅到了血腥味,且有越來越濃鬱的趨勢。 “滴答”、“滴答”的細微水聲傳來,像舞台一樣,光突然被打開,楚淮循著水聲一仰頭,正好對上房梁上那張慘白腫脹的臉。 楚淮嚇得往後一退,突然發現自己腿能動了。 女人被吊在房梁上,楚淮往下看,她大敞的腹部正源源不斷地滴著血,裏麵空落落的,楚淮能看見被擠壓變形變型的腸子和胃。 場景還原? 鬼婆的女兒? 地上躺著的,脖子幾乎斷裂的老女人佐證了楚淮的猜想。 她是有多悔恨,才會對自己下這種狠手? 楚淮正警惕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危機,地上的老女人卻倏然僵屍般挺身站了起來。 楚淮神經緊繃,卻發現鬼婆根本沒看他,空茫的視線直接略過他,好像他完全不存在一般,她徑直走到那個地上血肉模糊的嬰孩麵前,嘴裏念念有詞,仿佛巫師在吟唱。 接著,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個男嬰,站了起來,神情麻木的,跟在鬼婆身後走出了小木屋。 男嬰變成鬼了? 到現在,楚淮依然沒弄懂具體情況,但他能確定一點,鬼婆看不見他。 楚淮咬咬牙,不再猶豫,拿起桌上的書追了出去。 雨後的山林,泥土腥味遮住了濃鬱罪惡的血腥味。 鬼婆和男嬰漸行漸遠,楚淮著急地追上,一回頭,卻發現那座可怖的木屋不見了。 怎麽會? 楚淮沒時間細想,拚命奔跑。他望著那個男嬰,猛地頓下腳步,瞳孔微縮。 那個男嬰,似乎長大了些…… 所以自己是在時間裏穿梭而非空間?第99章 終章記憶之城(7) 楚淮失神的刹那, 前麵被鬼婆牽著走的男嬰突然機械地扭動了下脖子, 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來。 躲藏已經來不及, 楚淮心中警鍾大作,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那男嬰卻倏地衝他笑了一下。 他能看見自己! 這個認知瞬間令楚淮頭皮發麻,但男嬰黑白分明的眼裏帶著好奇和滿滿的善意。 鬼婆用布將男嬰的軀體罩住, 他的衣服前襟心髒位置濡濕了一大片。他突然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空落落的心房, 微垂頭,嘟噥道:“這裏好空,好難受。” 細看之下,他眉目間有幾分俊俏。 鬼婆以為外孫在跟自己說話,微弓著有點佝僂的身子, 摸了摸男嬰的頭,慈愛道:“天逸別怕, 是外婆對不起你, 外婆給你找心髒去。” 楚淮猛地聽到那個稱謂, 眼裏滿是不可思議,隻覺渾身的血液開始倒流, 他仿佛被盯在地麵,完全動彈不得。 那個男孩, 是……靳天逸小時候? 楚淮的手不自覺地蜷曲,暗暗發緊,指尖發白泛青, 心一抽一抽地疼。 自己的意識是清醒的,他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他現在似乎明白了,他隻是個旁觀者。 楚淮特別特別想知道,他看到的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夢境太過真實,令他有些喘不過氣。 靳天逸還沒出生,就被他的親外婆扼殺,剖出心髒……? 失去了自己的母親……? 成為行屍走肉……? 這就是那部分靳天逸缺失的記憶……? 楚淮再抬頭時,鬼婆和男嬰的位置離他已經很遠了,山林到了盡頭,遠處出現了個黑洞般虛幻又真實的洞,似乎有時間因子在表麵跳動。 鬼婆牽著男嬰從洞裏穿了過去,消失在楚淮麵前。 楚淮不再猶豫,眼前的一切哪怕有萬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概率是假的,他也要為了那萬分之一走一遭。 這是靳天逸遺失的記憶,是他的伊始,是他安身立命的位置,是自己……愛他的理由。 黑洞在逐漸消退,楚淮拚命奔跑之際,再次恨上自己四肢不勤,所幸,在黑洞消逝的最後刹那,他趕上了,清瘦的身影消匿在其中。 一陣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時,已經在荇藻遊魚、詩情畫意的地方。 鬼婆牽著外孫立在一戶人家的庭院外,庭院內,一個和靳天逸差不多大的男孩正趴在地上捉蟈蟈,廚房裏傳來了人聲和撲鼻的飯香味。 道路上,無數行人徑直從鬼婆和靳天逸的身體裏穿過。 靳天逸的神情顯得很不安,他扭動著小小的身體,卻怎麽也掙脫不了鬼婆皸裂粗糙的大手。 他著急地眼睛都紅了,豆大的淚珠在眼眶裏縈紆,他趁外婆沒看自己,拚命朝院子裏的男孩擠眉弄眼,說話叫囂,即使他知道這麽做隻是徒勞無功。 那個男孩根本看不見他。 鬼婆控製著那隻蟈蟈,那隻蟈蟈跳出了院子,男孩猶豫了下,偷偷看了眼廚房方向,然後躡手躡腳地打開了院子大門,跑出來捉蟈蟈。 靳天逸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絕望。 楚淮似乎意識到什麽,一瞬間忘記了呼吸,隻覺脊背生涼。 鬼婆神情複雜,帶著三分癲狂,四分悲哀和三分懺悔,還是沒有絲毫猶豫地,用手洞穿了男孩的胸膛,像她當年掏出靳天逸的心一樣,掏出男孩仍跳動著的鮮血淋漓的心。 男孩的雀躍歡喜凝結在臉上,迎麵倒了下去,然後是街上行人的驚嚇尖叫、作鳥獸散,是男孩家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嘶吼痛哭。 沒人看得見鬼婆和靳天逸。 鬼婆捧著心,顫抖著手蹲了下來,神情虔誠,渾濁的眼裏飽含著萬世滄桑的淚。 楚淮很難想象,那麽小的孩子臉上會出現諸如悲哀的情緒,但他的確在靳天逸眼中看到了。 鬼婆想讓她的外孫活。 此時夕陽西下,日光照耀著鬼婆和靳天逸的軀體,還有血泊裏還未完全涼透的男孩的屍體。 鬼分明怕光。 鬼婆的身體有些虛幻,腳的位置在幾個瞬間幾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