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語仁出身道門,對靈氣和術法極為敏感。他敏銳地察覺到,身後那隻小龍,此時身上竟爆發出了一股極為強烈的靈氣! 他即刻停步回身,正見那小龍站在花田邊上,雙爪合攏,聚精會神。靈氣源源不斷地自它的體內湧出來,向著花田蔓延而去。 漆黑的眼瞳猛地一縮。男人有些不敢相信,這小小的龍崽看上去不過兩三個月大,應是剛剛出殼不久的幼崽,體內竟會蘊藏著如此巨量的靈氣,仿若修行了數百年的巨龍一般!並且,它還正熟練地催動著這些靈氣,來完成它的秘法。 溫語仁劍眉微凝,定定地注視著它。 憑借他曾經和其它有翼龍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這個小龍崽子的靈氣遠遠超過它的同齡龍。田裏的雨水還未幹涸,溫語仁猜了個八.九不離十:此前他的花田被弄成那副模樣,大概也是這小龍崽兒為了早點完成任務而投機取巧,使用了某種秘法來搬水澆花,不過到最後卻搞砸了。 思索間,隻見小龍已經作法完畢,花田的地麵立刻微微抖動起來。溫語仁清晰地洞察到,靈氣正從空中往下沉降,隨著小龍意念的指令而逐漸緩慢地鋪陳開去,均勻地散布在花田的土壤裏。 隨即,土壤像是水麵一樣波動著翻騰起來。男人不動聲色地運起氣來,讓自己穩穩當當地吸附在劇烈搖晃的地麵上,雙眸緊盯著田裏那隻小小的背影。 “嗷噢噢!” 隻聽小龍仰起腦袋、高叫一聲,地麵頓時劇烈地震顫起來。男人垂下頭,土地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拚命地掙紮著破土而出。 與其同時,小龍身上釋放出的靈氣達到極限。溫語仁劍眉微凝,他突然明白了這小龍崽子要做的到底是什麽,不由得朝前邁出一步。 是“複生秘法”。 這是一種能夠讓萬物起死回生的秘法。施展秘法之後,被施術的死物可以重獲新生。然而,這項秘法逆轉生死,違抗自然之法則,必將使得施術者產生巨大的代價。 男人心下駭然。 他雖然不知那隻小龍幼崽為何會擁有這麽巨量的靈氣儲備,但就算它能夠將之運用自如,這樣過量的損耗必將極大地傷害它的身體。 複生秘法是極度傷身的禁術,一般情況下施術者都是盡量避免使用。但現在,小龍崽子顯然是心裏急了,不顧一切地打算使用這種禁術,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小笨龍,停手!”男人喝道,“不要再繼續了!” 然而,小家夥倔強得很。心裏內疚不已,南渦憋足了一口氣,朝天吼叫:“嗷噢噢!” 霎時間,天搖地動,大地震蕩。 被雨水淹死的花朵快速地消失了,深深地下沉、下沉,直至最後完全融入了土壤當中,花田上空無一物。大量的水汽也迅速蒸幹,散入空中。 而後,土地中傳來一陣陣滋滋的爆裂聲響,隻見土地再度震蕩裂開,大量的綠芽破土而出,在極短的時間內生根、發芽、抽枝、長大,最終竟一片又一片地盛開來,恢複到了雨淋之前的茂盛模樣! 花兒們複活了,明豔豔地綻放著,開得和之前一樣美麗。第9章 泡了個澡 別揉本龍的尾巴呀!┭┮﹏┭┮ “嗷噢……” 強撐著施展完秘法的最後一步,小龍仰天長嘯一聲,而後便力竭地倒在了地上。 在大眼睛閉上之前,南渦朦朧間看到溫語仁向著自己跑過來,暗色的雙目焦急地盯著自己,口裏在喊著什麽。它用最後的力氣伸出爪,朝著重新盛開的花田裏指了一指,對著男人半咧開嘴,露出安心的笑容。 …… 眼前一片混沌。 南渦迷迷糊糊地,逐漸恢複了神智。它感覺到自己正仰麵躺在某種軟綿綿的東西上,隻是渾身上下都虛軟無力,四肢更是酸疼無比。 小龍勉強動了動眼皮,便再也不想動彈了。 就這麽靜靜地躺了一刻鍾。南渦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在它的身邊蹲了下來,近距離觀察著它。 “……小溫,藥來了,喂給小家夥喝下吧!” 南渦依舊緊閉著眼,它聽出那是風伯的聲音。 不多時,它感覺到有隻手——有一隻很溫柔的手輕輕地扳開了它的嘴巴,隨後有溫熱的液體灌入它的喉嚨。 唔……味道好苦呀! 南渦本能地想要合上嘴巴,但那隻手卻變得堅韌有力起來,牢牢地頂住它的下顎。在掙紮之間,小龍的尖牙不慎狠狠地咬到了幾下那人的肌膚。 “唔……”南渦聽到男人低低地悶哼了一聲。 是熟悉的聲音。語調冷冷的,嗓音低沉。那一聲富有磁性的悶哼就像小爪子撓到了南渦的心裏,讓它忽覺後脖頸癢癢的。 南渦睜開淺藍色的大眼睛。果不其然,是溫語仁在給它喂藥。 男人坐在床榻邊,手裏端著一隻小碗,正把裏麵的湯藥小心地灌入幼龍的嘴巴之中。見小龍睜眼,他不留痕跡地收起了臉上的關切之情,平淡地吐出兩個字。 “醒了?” “嗚。” 南渦嘴巴開合,發出細細的顫音。一旁的老人撫著心口,長舒了口氣:“還好沒事……小家夥,你這回可嚇壞老朽了。” 南渦吐吐舌頭。男人把手墊在龍崽的腦後,把它的大腦袋輕輕地托著,讓它坐直了身子。 “坐起來喝藥,省得反胃。” 南渦呆愣愣地望著他,卻也乖乖地照著做了。幼龍靠坐在柔軟的床榻之上,聽話地張大了嘴巴,讓男人一口一口地喂它吃藥。 藥很苦,但南渦的注意力並不在口舌上。它頭一回這麽近地看著溫語仁,盡管身上還是虛弱無力,心思卻止不住活泛了起來。 男人麵部棱角分明,劍眉星目,生得極俊,卻偏偏很白——膚白,發白,就連蝶翼般顫動的眼睫毛也是淺淺的顏色,淩厲的眼眸泛著紅,使得他看上去有些妖異。 溫語仁專心地給小龍喂藥喝,餘光裏瞥見這小龍崽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的臉看。他很久不曾被這樣注視過了,或者說……自打容貌發生了異變,他就很少讓他人這般盯著自己看了。 不過……罷了。和一隻小笨龍也無甚好計較的。 溫語仁耐心地喂它喝完了一整碗湯藥,拿著空碗走出了屋子。南渦讓風伯扶著在床榻上坐了一會兒,困意又慢慢地湧了上來。 先前在花田裏,它是第一次使用了如此大規模的複生秘法,令整片田裏的所有花朵重獲新生。要知道,這種死而複生的秘術甚至比加速生長的速生秘法難度更大,對靈氣的消耗量更是翻倍。 好累…… 幼龍低低地嗚咽了一聲。疲乏感席卷了全身,小龍崽的身子軟了下來。老人把它小心地塞回到被窩當中,它的大腦袋歪在一邊,就這麽沉沉昏睡了過去。 ===== 再醒來時,居然已是兩天之後。 南渦還未完全睜開眼,隻覺周圍暖融融的,很舒服。迷糊之間,它感覺到自己的身子正在熱水裏浮浮沉沉,有人在輕柔地撫摸自己的肚皮。 好癢…… 嗚呀一聲睜開眼,果然看到自己正被放在熱水桶裏,大半個身子蜷縮在熱氣騰騰的水麵下。在它的身邊,男人正小心翼翼地托著它的身軀,用熱乎乎的濕毛巾給它擦洗著肚子。 見小龍醒來後掙動起來,男人順手在它肚皮上戳了一下,強迫它坐回到桶底。 “別亂動。昏睡了兩天,得好好泡個澡。” “嗚……” 被戳中要害,南渦身子癢得一陣顫抖,不得不乖乖坐好。抬頭四處打量一番,它發現,這裏正是溫語仁家一樓的浴房。 看清了眼前狀況,南渦安分地半躺半坐在水桶中,任由溫語仁擺弄著自己的小身子,為自己洗澡。 作為一隻小龍,南渦在衛生方麵沒那麽多講究。以前在野外,它都是找個看上去清亮點的水潭跳下去,在裏邊遊會兒泳、撲騰兩下水花,就算是洗完了。 如今頭一次被軟軟的毛巾擦拭表皮,軟毛細致地刺激著皮膚,南渦忍不住舒展開身體,舒服得眯起眼睛,嗚呀嗚呀地低哼起來。 男人俯下身子,把幼龍在水桶裏翻了個麵兒。他把龍軀上淡青色的表皮一處不漏地洗刷過一遍,從脖頸上圍著的一圈絨毛逐漸往下,把折疊著的一雙小翅膀也好好清洗。 南渦的後背被撓得癢癢的,禁不住扭動著身軀,尾巴搖搖晃晃。 “安靜!”男人一把揪住它亂晃的尾巴,警告道:“不許亂動。” 然後,便開始揉那尾巴。 然而,尾巴尖被揉的那一瞬,南渦隻覺得一陣強烈的酥麻感從尾巴傳遍了全身,驚得它立時撲騰起來,兩爪亂揮,差點拍到了男人的臉頰。 “嗚呀呀!”幼龍驚叫了起來。 男人及時避開了它的爪爪,低頭看著小龍顫抖的身軀,略一思忖。 “尾巴癢?” 南渦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點了點頭。 “敏感。”溫語仁輕笑了一聲,“好吧,不洗尾巴了。你慢些站起來,最後再洗一下腿腳。” 南渦聽話地從水桶當中站起身,抬起一隻左腿。它看著男人在自己麵前半跪下來,用手輕輕托起它的左腳掌,幫它仔細擦洗。 從這個角度看去,他濃密的淡色睫毛垂下來,在眼瞼下投著深深的陰影。這副溫柔又認真的模樣甚是罕見,南渦不由得看得癡呆了。 忽然,男人抬起眼。 “看什麽?” “嗚……”偷看被發現,南渦心虛地把目光轉向一邊。 “若不是看在你為了複生花田而差點死掉的份上,我不會有耐心伺候你。”男人手上的動作溫柔著,嘴裏卻不饒人。他哼笑一聲,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龍崽,花沒了可以再種,你要是為了救花而把自己折騰死了,就成了我溫語仁心狠手辣,為了區區一片花田而虐殺幼龍,這罪名我可背負不起。” “嗚嗚。” 聽他這話,南渦委屈地癟起了嘴。 不過說實話,溫語仁倒也並非過分誇張。複生秘法太過傷身,當時南渦正因毀了花田而內疚萬分,一衝動就這麽使了出來,全然未有顧及到後果。如今它自己也有些後怕,如果使出了秘法之後就此脫力死掉…… 它不自覺地瞥了溫語仁一眼。 南渦咬了咬牙。就算它真的因此而丟了小命,也是自願補救自己犯下的過失。比起看到這男人傷痛失望的樣子,它倒願意為之拚死搏上一把,算是償還於他了。 見小龍收斂了喜氣,沉默地呆坐在水桶裏,溫語仁料想自己的話是說得重了些,而現下這幼龍剛從昏迷中初愈,還是不要再刺激它為好。便轉移了話題:“好在秘法成功,田裏花草複蘇、長勢喜人,你的身體也並無大恙。” 他彎下腰,把小龍崽整個從桶裏抱了出來,小心地放在地上。 一邊給幼龍擦拭著身上滴答的水珠兒,溫語仁一邊說:“接下來幾日,你哪兒也不許去,老實呆在我的屋裏養病。” 男人的語氣不容置疑。南渦嘟了嘟嘴,看著溫語仁對自己張開臂膀,也乖乖上前,爬到他的身上。 洗好了澡,溫語仁把龍崽抱回房間,讓它重新躺進被窩。然而正準備出去的時候,衣擺卻被爪爪拉住了。 就見小龍崽用爪揉了揉自己的肚皮,眼巴巴地看著他。男人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在它的大腦門上敲了一下:“乖乖睡覺,晚上給你做好吃的。” “嗚啊!”南渦鬆開他的衣服,又握住了他的手指。男人的手指修長,節骨分明,握起來感覺十分舒服。小爪子執意握住不放,小龍崽舍不得讓溫語仁離開,一定要捏著他的手,才願意閉眼入睡。 溫語仁猶疑,南渦就用藍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男人被盯得沒法抗拒,笑了笑,坐了下來。 他就這麽一直坐在床邊,陪著南渦睡熟。直到輕微的呼嚕聲在屋內連綿不絕地響起,龍崽的小爪兒也逐漸放鬆了開來,溫語仁才安下心,把那軟綿綿的小爪爪也塞回被子裏蓋好,然後方輕輕地站起身,走出了門。 ===== 傍晚,南渦從睡夢中醒來,正巧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飯熟香味兒。 “小家夥,醒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