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錦屏還未開口,淚已滿麵。


    當年,眼看著周庭芳到了娶親的年紀,以前拒絕娶妻的理由已經站不住腳。


    她為了掩護周庭芳的身份,主動提出做妾。


    那一年元宵,他們大大方方的牽著手出現在九元城的燈會之中。


    她,錦屏,成為了一個女人的妾室。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般無數次的為姑娘遮掩。


    周庭芳有青雲夢,而她錦屏微不足道,羽翼不豐,卻也不自量力的想要護送她一程路。


    再一程路。


    再多一程路。


    那一晚之後,雲州開始流言紛紛。


    名動天下的少年天才周修遠,對他的婢女日久生情。


    可惜兩人身份雲泥之別,縱然情深,卻也不能給那婢女一個妻子的名分。


    那一夜,九元城人頭攢動,萬千燈火,隻有他們兩個人,再無任何隨從仆人跟隨。


    他們險些被人潮擠散。


    周庭芳就笑嘻嘻對她說,無妨,若將來真的東窗事發,你就先去庭院收拾金銀細軟,等我匯合後一起去福州一帶坐船出海,咱們找個小島過一輩子。皇帝老兒也抓不住我們。


    錦屏。我們再想個暗號吧。


    她笑得洋洋得意,拉著自己的手,絮絮叨叨像個小孩子。


    錦屏,暗號就是: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錦屏,你記住了,我的敲門聲是三短一長。


    錦屏,我可真是個天才——


    錦屏的眼淚決堤,哭到不能自已,哭到視線模糊,哭到險些站不住。


    她惶惶然的張口,“是你嗎——”


    “是我。”周庭芳雙眼一紅,“是我回來了。錦屏,兄長來接你回家了。”


    周庭芳特意將“兄長”二字咬得很重。


    她背後還站著兩隻大狐狸。


    這兩隻狐狸此刻正盯著她。


    若非今日沈知如此逼迫,她也沒打算這樣早就和錦屏相認。


    可惜,有的事便是這般機緣巧合。


    錦屏如蝴蝶翩躚,倉皇而來,滿含熱淚撲到周庭芳懷裏。


    “大哥——”


    周庭芳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錦屏激動之下沒露馬腳。


    周庭芳忍著膝蓋的疼痛,輕柔的拍打著她的背,任憑錦屏的眼淚灑了她一身。


    沈知眉頭輕蹙,一直盯著他們,似乎不肯放過周庭芳臉上一絲一毫。


    錦屏的歡喜如此的真情實感,不容有假。


    這個結局,他不喜歡。


    他心裏隱約覺得,這個男子嬉皮笑臉,滑不溜秋,包藏禍心。


    這件事情隱約透著古怪。


    可一時半會,他想不出來。


    李觀棋看他一眼,麵色不虞,“怎麽,沈世子是要阻攔老師兄妹相認嗎?沈知,你的疑心…未免太重了些。這世上並非人人都為接近你,都想害你。”


    沈知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常樂瞧見他那臉色,知他心中不虞,不敢做聲。


    “去查查此人的底細。”


    “世子爺不信他?”


    “嗬。”沈知一聲冷笑,“懷恩七年前在京都作下此詩。可他先前口口聲聲自稱是前年認識的懷恩。懷恩不會欺世盜名偷別人的東西,那麽七年前,這個人又是在不認識懷恩的情況偷得此詩?”


    常樂一怔,“他在說謊!”


    “管他是人是鬼,既然來了,就別想活著離開!”


    李觀棋看一眼哭成淚人的錦屏,知情識趣的衝周庭芳拱拱手,“老師,小六兄弟快回來了,我去看著他煎藥。您和錦屏姑娘好好說話,放心,沒有人會來打擾二位。”


    李觀棋也離開,並順手帶上了門。


    屋內登時隻餘她們二人。


    錦屏趴在她肩膀上啜泣不止。


    周庭芳笑得無奈,“錦屏,你再哭下去,安州都要發大水了。”


    錦屏卻摟著她的脖子哭得愈發厲害,“大人,是你嗎?是你回來了對不對?”


    周庭芳拍拍她的背,“是我。”


    “我就知道!什麽斷腿、什麽嫁人、什麽橫死,都是你編出來騙人的對不對?!”錦屏胸脯起伏,情緒激動,說著便伸手去搓她的臉。


    幫周庭芳化妝遮掩這種事,錦屏幹了十幾年。


    她能把周庭芳化妝成男人。


    那麽周庭芳自己也能化妝扮成其他人的模樣。


    一定是這樣。


    錦屏不斷用手去搓她的臉,她的鼻梁,她的額頭,可是半晌,他依然是他,依然是一副完全陌生的臉。


    錦屏停下手裏的動作,一雙霧氣蒙蒙的眼睛望著她。


    “錦屏,我要和你說一件事。”周庭芳抓住她不安分的手,一字一句,說得極慢,“這件事或許超出了你的理解範圍。但請你為我一試——”


    錦屏怔怔的看著她,“你借屍還魂了?”


    周庭芳頓住。


    眼中難掩驚愕。


    嘴巴微微長大。


    難得見周庭芳露出如此震驚的模樣,錦屏“噗呲”一聲破涕為笑。


    錦屏跟在周庭芳身邊數十年,加之從小幫著她女扮男裝,考科舉,進翰林院,再到地方外派,早就養成謹慎小心的性子。


    此刻,她卻笑得如少女般得意嬌俏。


    “從前你說過這些事。什麽借屍還魂、穿越時空,甚至有一段時間你癡迷誌怪小說,差一點就自己親自動筆寫話本子。如今你雖換了一張皮,可你我相處十幾年,你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就算化成灰,我也認識你!”


    周庭芳愣愣的,“你不怕?”


    “有啥可怕的。鬼也是人變的。更何況是你變的鬼。比起害怕,我更慶幸。慶幸你還活著。”


    周庭芳抓了抓腦袋,“嚴格來說,我已經死透了。墳頭草都兩米高了。”


    錦屏捶了捶她的肩膀,周庭芳麵色一白,錦屏連忙去看她的膝蓋,“你這腿…到底怎麽回事?”


    “幻肢痛。”周庭芳揉了揉膝蓋,“心病。換了個殼子,還是會覺得痛。尤其是這樣的陰雨天。”


    錦屏抿著唇,才讓眼淚忍著,“一定能治好的。”


    “是。”周庭芳低低的笑,“殺了我的仇人,應該能治我的心病。”


    “到底是誰殺了你?”


    周庭芳搖頭,“我在查。”


    “你臨死前沒有看到凶手的模樣嗎?”


    “凶手是兩撥人。”周庭芳摸索著膝蓋,微闔雙眸,“我懷疑沈知。”


    “沈世子?”錦屏搖頭,“絕無可能。”


    周庭芳看她一眼,“你為何如此篤定?”


    錦屏欲言又止。左右為難。


    這些事…不該她來挑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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