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偏僻並且不具有任何戰略意義的小城一下子冒出來這麽多羽人侍僧,一定有問題。迦南他們正在思考下一步要如何進行,卻見一個年輕的羽人侍僧迎麵向他們走來,雙手合十行禮,“二位師父,子尤猊下已經等你們很久了,請隨我來。”他的姿態端莊嚴謹,一舉一動都十分恭敬謙和恰到好處,看似隨意,卻嚴謹到每一個角度都似乎是經過設計的一樣,明明身形並不高大,卻流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叫人不由自主就收斂起來。這是羽人侍僧才有的莊重,在大荒教信仰已經逐漸沒落的人類國家已經很少能見到這樣氣質的侍僧了。卻見海洹向他還禮,姿態不卑不亢恰到好處,簡直是渾然天成,“辛苦這位師父了。請代為引路。”迦南不禁在心裏愈發崇拜海洹了,他不僅全能,還是個天生的影帝啊!二人跟著那名侍僧來到了看起來是城主府邸的宅院前,門前重兵把守,戒備森嚴,看起來裏麵的人身份必定不凡。二人被引入了正堂,他們在堂中等了半刻,便見一名高大的侍僧款步從後堂走出。他頭發灰白,麵容英俊卻略顯風霜,身上的是僧袍顏色雖然素淨,但那衣襟袖口上鑲嵌的寶石,以及那群青暗花雪蠶絲綢剪裁而成的質地,便知此人絕非一般侍僧。再一看,他胸前垂掛著的念珠上綴著九片銀質羽毛垂飾,便猜到此人難道是最高級的無相侍僧?然而迦南自然對這些細節毫無感覺。他隻覺得這名師僧走路的姿態非常平穩優雅,幾乎看不出來起伏,而且他將雙手揣在袖中,闊袖隨著走步時揚起的風向著兩邊鼓起,抬頭挺胸的姿態非常高貴,麵上神色雖然帶笑,而且頗為和藹,但是那一舉一動中透露出來的態勢卻是如此凜然,叫人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隻是看著他走進來,向他們轉過身,輕抬下顎微笑的氣質,便已經令人折服了。這便是脫離世俗的修行人的姿態麽?海洹模仿著侍僧的樣子,雙手合十胸前,上身微微前傾,目光柔順垂落在腳前大約三步處。而迦南在海洹身後半步處站著,也模仿著他的動作行禮。迦南內心緊張無比,畢竟他們是冒牌的,要是露餡了,真不知道會怎麽樣。但是他看著前方海洹那自然而然胸有成竹的動作,又覺得安心了些,不論如何海洹會有辦法應對的吧…“見過猊下。”(注,猊下是僧團裏弟子對高僧的尊稱)那名叫子尤的無相侍僧同樣雙手合十向他們還禮,“二位師父,此行還順利麽?”迦南心裏咯噔一下。這可怎麽回答?他連那兩個人大半夜跑到沼澤地裏要幹什麽都不知道。隻聽海洹答道,“此番出去不慎遇到巴蛇幼蛇的圍攻,貧僧二人有幸逃脫,看天色已亮,便打算先行回來複命。我等有負猊下所托,請猊下責罰。”子尤抬起一隻手,“連晨師父莫要自責。要尋承影劍也非一時半刻的功夫。隻是這沼澤地裏怎麽會有巴蛇這等邪物呢?”海洹回答道,“此事,貧僧也甚為不解。”卻見子尤歎了口氣,“想來是那魔神的魔氣壓製不住了,泄露出來,吸引來了這些邪物。二位師父辛苦一夜,先行休息吧。此地凶險,接下來該如何,容貧僧再行考慮。”第28章迦南和海洹從城主府出來,發覺一路上的多數侍僧都沒有他們品級高,見了他們都是要行禮的。海洹隨意拉了一名低位侍僧說道,“去到我屋裏把我放在桌上那套黃皮的大荒經取來。”迦南注意到海洹在說話的時候悄悄將那侍僧掛在腰間的佩飾拽了下來,而後等到對方離去,便將那佩飾放到鼻間輕輕一嗅。“你在幹嗎?”迦南問,“我們接下來要怎麽辦?”海洹瞥他一眼,“跟著我就好了。”不多時那侍僧果然兩手空空回來了,麵上有著慌張和懊惱,“師……師父……桌上沒有啊……”海洹佯作生氣狀,“這點事都辦不好,什麽都要我親力親為!”隨即一甩袖子率先走向剛才那小侍僧前往的方向。迦南連忙跟著,驚訝地發現海洹熟門熟路地拐入一道小街,走了兩步推門進了一座小院的木門。這家院子看來是城中比較富庶的人家,自己有獨立的水井,一間主房兩間廂房,柴草都堆在牆邊,棚子下還有著牛馬。院子裏有一個正在掃地的侍僧,看到海洹二人忙迎上來,恭敬行禮道,“連晨師父、樂駒師父。”海洹雙手合十還禮,“我與樂駒師父有事相商,你們各自做事,不必打擾。”“是。”一直到進了正屋,迦南立馬就把心裏積攢多時的疑問一口氣問了出來,“你怎麽知道咱們裝的這兩個人是住這兒的啊?還有剛才我們見的那個侍僧是誰?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耶!”海洹卻完全忽略了他的第一個問題,直接回答了第二個,“你看到那人胸前戴的念珠了麽,上麵垂著九片羽毛銀飾,說明他是無相侍僧。”迦南瞪大眼睛,“無相侍僧?!怎麽可能啊,那種地位的人怎麽會跑到這兒來啊?”“這也是我所奇怪的。尤其是他剛才提到了承影劍。”承影劍是另一柄有屠魔之能的神劍。傳說它是由鑄劍神匠幹將打造。第三神識時期,蚩尤曾經掙脫了黃帝的封印複活,為重新將其封印,當時的海神北鬥以身殉劍,於是誕生了這柄新的屠魔劍。然而海神之力畢竟比不上大荒神之力,所以承影劍隻能暫時封印蚩尤,一旦劍被拔出,蚩尤便會被釋放出來。於是當時這柄劍跟隨著蚩尤一同消失在涿鹿之野的鏡湖深處了。羽人為什麽要找這柄劍呢?它不是已經跟著蚩尤沉入地獄之中了麽,怎麽可能出現在人間?“第三神識時期,蚩尤仍然是在涿鹿之野被封印的。這裏離涿鹿之野這麽近,會不會是承影劍不知道怎麽回事跑到這附近來了吧?”“但是承影如果被移動了,蚩尤呢?”海洹反問。“說實話。”迦南聳聳肩膀,“我還真覺得那些魔神什麽的跟神話故事一樣,哪有什麽人能被殺了還能複活啊?”海洹皺起眉頭,“如果離孤是真的,那麽一切都有可能。人尚且能做到,更何況對方是魔神。而且鮫人的預言天書上不是說大荒神最後一個神識降世了麽。這個神識隻有在大荒有危難的時候才會出來。由此推理,魔神被釋放也不是不可能……”迦南怎麽聽怎麽覺得太誇張了。他們現在在跟羽民國打仗就已經夠亂的了,還要搞出這些神啊魔啊的東西來。這個世界還真是瘋狂……但對他來說,這些都跟他沒什麽關係,“唉,管他們呢,咱們快點想辦法完成任務,然後就能回家了。”“迦南。”海洹說著,忽然十分認真地盯著迦南看,看得迦南都不自在了,“昨晚在沼澤地裏,你是如何另那些幼蛇逃竄的?”迦南聳聳肩膀,“我也不知道。我記得我進入了冥想,看到了它們的靈識,我就嚇唬它們讓它們走開,結果他們就真的走開了……”海洹眉間微蹙,“這種情況以前發生過麽?”迦南想了想,點了下頭,“在地宮裏,那些蠱雕也是。”“巴蛇和蠱雕……怎麽全是這些陰邪的靈獸……”迦南看海洹神色之間有些凝重,心下開始不安了,“呃……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兒麽?”“不,可能是我多慮了。”海洹如此說著,麵容中卻帶著幾分遲疑。當晚海洹用祝福之術增強了他和迦南的耳力,於是一夜之間他們已經把整個無鹽城中所有侍僧間的交談聽了個遍,對於他們在此的目的也有了幾分了解。無相侍僧子優是現在羽民國的右賢者最信任的下屬,此番暗地駐紮無鹽城也是右賢者指示,為了尋找承影劍而來。羽人善觀天象,精通占星之術,據說右賢者夜觀星象,發現一消失了一萬多年的凶星重新現世。這樣的凶兆實在不祥,再加上那名神秘巫師帶來的預言天書上說大荒神第十二神識降世,右賢者便斷定一場嚴重的危機馬上就要降臨大荒。羽人和人類戰事一起,侍僧們便悄然潛入涿鹿之野調查蚩尤被封印的鏡湖。那裏是地獄與人間最接近的一處缺口,蚩尤被誅殺後曾經被下過重重封印。然而此番去看,卻發現封印有被動過的痕跡。羽人請來幾位鮫人侍僧下湖查看,一連三人都是有去無回,最後一人倒是回來了,但是已經神誌不清,滿嘴胡話,沒過幾天就斷了氣。臨死前那鮫人忽然抓住身邊照顧的一名羽人侍僧的手聲嘶力竭地說,“承影劍沒了!”如果承影劍沒了,那麽唯一真正能壓製著蚩尤邪靈的力量便沒有了。這件事傳到右賢者耳中,他當即決定,派出最親信的子優前來搜尋承影劍。迦南越聽越納罕了,他偷偷睜開眼望了望海洹,卻見對方仍然在冥想狀態中專注地聽著。半晌,終於緩緩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