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聽傻了,“你是說……你當時給我吃了他的心髒?!”“隻是用針挑出的一小塊而已。”迦南感覺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剛才吃過的午飯都在一個勁兒往上湧。他趕緊喝了一大口茶把惡心的感覺壓下去,“可就算我長得像,萬一性格什麽的裝不像怎麽辦啊?”海洹仍然是那副淡定的樣子,“這種噬心術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如果你進入冥想狀態的話,連性格都能和你扮裝的人一模一樣。但是要注意不可以進入太久,否則迷失自我的話,你就會完全變成他了。”真的麽?是不是這麽牛逼啊?雖然噬心術這種變形術迦南也聽說過,那是變形術當中十分難學的一門法術,就連十分有經驗的成年巫師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而且此種巫術太過陰毒,是以被模仿者的死亡為代價的,族規中說過不到非常時刻不得使用此種巫術。海洹小小年紀,怎麽可能連這種巫術都精通?沒有時間多說了,門外的走廊上已經傳來了腳步聲。迦南連忙令自己進入冥想狀態,逐漸地,一種暗含著憤怒和毀滅的欲望的怪異心情從意識某處浮現出來,變得漸漸明晰。那是某種由於身體殘缺而產生的對整個世界,對自身命運的憎恨和厭惡,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明,令人窒息的黑暗。奇怪的是這種原本不屬於他的人格對於迦南來說卻十分熟悉,熟悉到理所當然。這令他恍然覺得自己並不是在模仿十五,而是在扮演著自己一般。離孤是現如今的右賢者最尊敬看重的幕僚,而十五作為離孤的屬下,地位並不比無相侍僧遜色多少,此番十五受傷,梧潭本應馬上前來探望,但由於梧潭自身十分厭惡失去信仰的人類,更何況對方還是他們一向視為旁門左道的邪惡巫師,實在不肯拉下身份去看望他。但是子優侍僧卻勸他一定要拉下臉皮來,畢竟十五這回是跟他一起出來的,要是他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梧潭都不去看望也太說不過去,回去後萬一十五跟離孤打小報告,他們在右賢者那裏也不好交代。梧潭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者。須發皆白,麵色平和,身上穿著素淨的侍僧袍,手裏持著高位侍僧常常拿著的手杖。他由侍者引著沿著盤繞著樹幹蜿蜒的階梯拾級而上,十五居住的屋宇便被架築在較高處的樹枝上,宛如選在枝椏間的築巢。然而那屋宇簷角玲瓏,鋪著紫色的琉璃瓦頂,門窗上都鏤刻著精美的曼陀羅木雕,趁著上方雄木那藍綠色的樹葉,頗有種夢幻般的幽魅。推開正屋的門進去,卻見十五已經坐在那裏等他了。這巫師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病弱樣子,左眼被白色的繃帶包著,聽見他進來,便掛上那慣常虛假的溫吞笑容,“梧潭猊下,大駕光臨真是折殺晚輩了。”梧潭保持著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高高在上的風範,身上散發的是那種侍僧特有的凜然莊嚴的氣勢,“先生為捉奸細身受重傷,貧僧本應即刻前來探望,無奈公事繁忙來不及,今日才得空閑。還望先生海涵。”這一番話說下來明裏在道歉,實則在暗諷十五這個閑人每天無所事事,自己卻是廢寢忘食日理萬機。蔑視之意不言而喻。十五卻不生氣,輕咳兩聲,麵上扔帶笑意,語氣輕忽飄渺的好像被風一吹就散了,“不妨事,原本就是小傷,子優猊下還派了連晨師父來,把我這個病秧子倒是越養越胖了。”說著,梧潭才注意到默默立在房間一角恭順地垂著頭的連晨。雖然對方隻是初果的品位,但原本應該侍奉大荒神的侍僧竟被派來服侍這個人類巫師,令得他心中愈發氣結了。他不明白為何右賢者會如此重視離孤和他的部下們。現如今的羽民國真是越來越墮落了,羽皇成日裏飲酒作樂不問政事,左賢者又患了絕症奄奄一息,整個羽民國的政務都由右賢者一人把持著。而這個右賢者一直都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想他梧潭原本德高望重,在通天城待得好好的,卻不知是什麽時候得罪了右賢者被派到雙樹城這種靠近邊疆的偏僻之地。梧潭被讓到上座,他見那病秧子雖然瞎了一隻眼睛,卻不見有多難過的樣子,如此灑脫,倒也真令他升起幾分敬佩。“沒想到人類竟然這麽大膽,派探子混入我們羽民國,看來以後我們要多加小心了。隻是不知道他們扮裝成侍僧的目的何在。”十五說,“扮成侍僧,多半跟離孤大人有關吧?”梧潭挑眉,“何以見得?”“我想大人應該知道,離孤打人跟巫鹹族以前的故事。”“這是自然,那已經是四千年前的事了。”“即便已經是四千年前,巫鹹族和離孤大人那一戰太過慘烈,想必仍然心有餘悸吧?”十五說著,又咳了兩聲。梧潭拈著他的胡子,“你是說,人類派巫師混入羽民國,是要去刺殺離孤?”“猊下,貧僧以為刺殺倒不一定。說不定隻是混進來收集些情報。”連晨忽然出聲道。梧潭聽罷覺得有理。畢竟如果這個離孤不是沽名釣譽而是真的活了四千年的怪物,那麽也絕不是一兩個刺客能奈何得了的。他心下忽然一動,如果是這樣的話,倒不妨利用那些前來刺探的巫師,探一探那離孤的底細。想來自己被貶黜到雙樹城也多半是因為自己曾向右賢者進言,離孤此人是否是貨真價實的瘋巫師還不一定,應該予以試探。那之後不久自己就被隨隨便便調配到此,說什麽與軒轅國對峙的非常時期,前線的戰士們需要他來賜福撫慰,其實還不是被離孤得知後,用了什麽詭計把他支走,省得礙事。心下這麽想著,嘴上卻說,“軒轅國既然派了人偽裝成樂駒,難保他們沒有同時派出其他的巫師。這樣的話,我們該將此事上報右賢者,多增派人手保護離孤先生的安全才是。”十五卻低低笑了兩聲,笑聲有些飄忽,有些陰糝糝的,“猊下多慮了,離孤大人豈是那麽容易被傷到的。此事到底會怎樣發展現在還難下定論,不如再觀察觀察吧。”十五這樣說正和梧潭心意。他又與十五寒暄了幾句,就離開了。梧潭一走,迦南立馬就從冥想裏出來了,整個人幾乎癱在椅子上,“媽呀……嚇死我了……”“連晨”見他誇張的樣子,忍不住從眼角瀉出幾分笑意,“怕什麽?你做的很好。”“那是你的噬心術牛逼啊……”迦南現在一想自己吃了十五的心髒,還是會覺得胃裏泛酸水般一陣陣惡心。“你覺得梧潭這個人怎麽樣。”“什麽怎麽樣?看起來很慈祥的樣子。”“你沒看出來,他對離孤和右賢者頗有微詞麽?”海洹若有所思地看著梧潭離開的方向,迦南也隱約感覺到了。剛才在意識中的時候,他冥冥感知到了對方的情感波動,在提到離孤的時候對方釋出了強烈的厭惡,而且他阻止梧潭上報的時候對方也沒有堅持,看來真是跟那離孤有過節。“這是一個機會。”海洹說著,忽然看向迦南,“你跟我說過,薩洛讓你用魅術融合召喚術來控製離孤的靈石碎片,你可有想過修煉魅術?”迦南啊了一聲,“怎麽可能?我哪有修煉魅術的資本啊?”“你怎麽知道你沒有?”“你看修煉魅術的一個個都會女的,而且都是大美女,就算是男的也得長成奐清那樣才行吧?”海洹卻輕搖一下頭顱,說道,“你錯了,魅術最講求的是探知對方的精神活動,並且用自身的精神去影響擾亂對方的意識。雖然外表會令人起貪愛或欲念之心,從而使精神上的弱點更容易暴露,但不必有太出色的外貌一樣可以魅惑人心。”“就算是這樣,我難道真的要違反十大禁條之首嗎?太冒險了吧……”“我並沒有讓你去融合魅術和召喚術。”海洹說道,“照目前的狀況,我們大概很快就會見到離孤。而離孤的專精巫術雖然是召喚術,但實際上他在魅術上更有天分,後來更是對魅術著迷,變成了喜歡玩弄人精神意識的可怕人物。所以如果我們麵對的真是離孤,你若沒有對魅術最基本的防衛能力,就算我再怎樣也難以讓你全身而退。”迦南一聽,心中愈發緊張了。意識被十五入侵時那慘痛的經曆令他立馬出了一身冷汗。“那……我聽你的。”...魅術乃是由鴻蒙之初巫鹹族一名傾國傾城的女子所創。傳聞她並無絕色美貌,甚至幼年時因為相貌平平,在家族中頗不受寵愛。然而她似乎天生就對於人的情感波動非常敏感,而且進入冥想後能感知到別人的潛意識。後來她的戀人被族中第一美人奪去,她憤恨之下,開始研習魅惑控製人心的方法,並且在十年後脫胎換骨,任何人隻要和她的眼眸對上,便會從身心淪為她的奴仆,出生入死肝腦塗地也不過為博她盈盈一笑。修習魅術之人常常因為太過迷戀控製別人的感覺而變得陰邪怪異,有些時候因為太過於沉浸在別人的意識中,導致丟失自我,最後反而被別人的意識吞噬。所以要修煉此法,必須有極強的自製力才可以。迦南現在看到海洹對魅術也如此精通,已經不覺得奇怪了。但一絲疑雲還是漸漸在他心中成型。海洹真的隻是個簡單的十七歲少年麽?一個人到底要聰明到什麽地步,才可以在少年時便對幾乎每一種巫術都有相當的造詣?入夜後,一輪玄月懸掛在雌樹的梢頭,流銀般的顏色綴滿青藍色的樹葉。迦南和海洹麵對麵盤坐在從房間延伸出來的平台上,清風吹動兩人的發絲。此時萬籟俱寂,眾人都已沉睡,他二人身上變形術的時效暫時過了,便都現出本來的麵貌來。迦南偷偷看著月色流淌在海洹的眉梢眼角,那一頭黑發恍若蒙上一層銀白,愈發清麗如夢。迦南不明白一個男生怎麽可以給人這麽聖潔的感覺,令他這樣仰望著,向往著,卻也無可奈何著。好在上天賜給他一個阿霜。阿霜和海洹的感覺這樣相似,令迦南偷偷感到一些對阿霜的罪惡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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