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迦南說著,看向瞠目結舌的眾巫師,笑道,“我知道隻召喚一名仆從似乎有點不夠說服力。不用急,下一個馬上就來。”話音剛落,忽然聽到一聲仿若是從幾千米深的地下傳來的沉悶巨吼,震動得整座廟宇都在顫抖著,發出搖搖欲墜的木梁斷裂之聲。倏然之間,大地開裂。原本完整的庭院中間忽然似乎被某股巨大的力量撐開了。大地顫抖著發出痛苦的呻吟,然而大片土地陷落,一道深深的懸崖竟然在片刻之間成型。這突如其來的地震令得眾巫站立不穩,連忙尋找最近的廊柱扶住。然後,便見那深淵深處,一道碩大龐然的身軀在眨眼之間躍出,塵沙飛揚間立在迦南身前。那是一隻全身覆蓋淺藍皮毛的巨大怪獸,那些長長的毛發總是如同燃燒著一般,無風自舞在周身上下。一雙血紅的眼睛似乎被怒氣和嗜血的氣息盈滿,口中伸出兩隻尖銳如刀的獠牙,原形似乎有些像野豬,身軀卻宛如雄獅般偉岸,看來粗獷霸氣。下一瞬,那野獸身形幻化,一道人形在其中緩緩凝結。那原本粗獷的身形竟然緩緩化作一身披皮質戰甲的女人,淺藍色的長卷發,深褐色的皮膚,性感的身體曲線,五官並無多數女子的精致,卻有一種屬於異域的大氣的美感,配上一副帶著幾分狂暴嗜血的神情,多了幾分詭邪的氣息。她如同混沌一般向迦南單膝行禮,“杌(taowu)拜見吾主。”四大凶獸中的兩個竟然就這樣出現在這小小的伽蘭寺中,青夷等召喚師幾乎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三大長老也同樣不自覺地顯露出震驚之色。混沌乃是四大凶獸中最難以捕捉的,他常常喜歡玩弄人的精神意誌,利用人性的弱點從精神上摧毀敵人。而杌更是四凶中最暴躁桀驁的,如果對方沒有強於她的戰力,根本沒有可能令她臣服。光是要降服這兩個凶獸其中任何一個,就非尋常的巫師能夠做到,而眼前看起來平凡甚至略嫌蒼白單薄的青年竟然能令此二妖同時臣服,簡直是令人大跌眼鏡。然而薩洛卻似乎並沒有表露出任何驚異的神情,他的平靜在所有巫師中顯得略微顯眼。此時另外一個不起眼的白色猴子默默坐到迦南旁邊,一張嬰兒一樣的麵孔,是二白。它比起另外兩隻妖來實在太不值一提,但是迦南卻仿佛分外疼惜它,將它抱起來,摸摸它的頭,給了它幾顆無花果,“其實饕餮也已經被我降服,不過他現在有任務在身,我不方便召喚他回來。剩下的窮奇,我已經打聽到了蹤跡。即便捉不到窮奇,有了四大凶獸中的三個,你們還會認為我沒了九尾狐,就隻是個廢物了麽?”迦南說著,抬起碧綠的右眼,那眸子中射出的視線,卻令三位長老心中驀然一寒。五象長老的神色卻一下子變得嚴厲起來,“我聽說,要降服四大凶獸,除非是比他們還要邪惡的人。你是如何做到的?”“比他們還要邪惡的人啊……”迦南忽然嗤嗤低笑起來,“說不定還真是如此。”寒蟬也愈發擔憂了。如果真如五象所說,迦南必然不是善類。就算他幫他們除掉離孤,可若是讓他當上,也不知道巫鹹族會變成什麽樣子。然而墨祺卻並不這麽想。就算迦南是個可能的禍害,然而現在離孤之禍迫在眉睫。不如先利用他,等到他和離孤鬥得兩敗俱傷之際,再見機行事,也不失為一條妙計。於是墨祺說道,“好,我們答應你。”他這樣一說,五象和寒蟬都變了臉色,“墨祺長老!我等還未同意。”“兩位長老莫要生氣。現在羽人和鮫人正在大舉進攻西方和東方的數座城市,軒轅國大軍都被調出,根本不可能來支援我們。若是不除離孤,等到他將來與羽人裏應外合,不僅巫鹹族就此不存,連軒轅國都有危險。至於迦南,我相信作為巫鹹族的族民,他不會害人。”墨祺說得有理,但是這樣做,風險仍然太大。五象和寒蟬神色勉強,但迦南看著,便知道這三個長老必定不會那麽輕易答應他的要求。但是他卻一點也不急,隻是打了哈欠,隨意地說,“你們也不用太急著統一意見,等你們什麽時候商量好了,再來跟我說吧。啊,不過,我聽說離孤貌似已經下令打開鎮魔塔了,是吧,薩洛?”薩洛默然,隻是點了點頭。“什麽?”寒蟬麵色丕變。鎮魔塔裏鎮鎖的不止是封禁邪物,還有許多曾經因為禍亂人間而被收服的妖和靈獸,每一個拿出來都是禍國殃民的東西。如果這些力量流瀉出來,必然是生靈塗炭的後果。迦南像是再也聽不見他們的討論,兀自對混沌說道,“你去打探窮奇的下落,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之後又轉向杌,“你說最近有一個跟九尾狐的人形長得非常相似的鮫人在此山中出沒?”杌點頭,“不錯,他自稱龍十二,現在就在山腳下的山村中落腳,到處在打聽關於巫鹹族的事,引起了一番騷動。”迦南摸著下巴,思索一會兒,隨即命令道,“帶他來見我。”“遵命!”第47章杌把龍十二帶來的時候,迦南正在主殿神像後製蠱。他打開陶罐,裏麵黑壓壓的一片蠕動的蟲影。迦南垂著眼眸,咬破手指,再一次將自己的血滴進去。沒有了心髒的他,每滴一滴血便少一滴。總有一天,他的血會流幹,那時候的他,恐怕便不再是他了。到現在,他也已經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還是不是迦南。那些遠古的記憶,隨著記憶逐漸蘇醒的力量,孤獨到想要毀滅天地的恨意,那些似乎都不是屬於他的。自從他的父親將那把利刃刺入他的胸膛,他就開始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了。有時候他會呆呆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一看就是好久,越看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他很害怕,怕有一天,自己把自己也拋棄了,變成另外一個人。那個時候,迦南就真的從世界上消失了,沒有人再記得他,像是從來不曾來過這世界一昂。可是在那之前,他要向所有人報複。感覺到杌和另一股正在接近的氣息。他蓋上黑陶罐的蓋子,從神像後走出來。然後在看到杌身後站著的人影時,不由得一驚。真的……太像了……不隻是發色膚色,臉上輪廓的每一個角落都帶著斛九的影子,如果不是眼睛是黑色的,真讓他懷疑這就是斛九。而對方在看到他的時候,也愣了一下。“你……”迦南剛剛開口,對方卻率先搶白,“我知道你是誰。”迦南眯起眼睛,“你什麽意思。”龍十二一甩折扇,笑得有點兒賤,順帶著連斛九的形象也毀得徹底,“我說,我認得出你的靈魂。雖然你才剛剛覺醒,記憶還沒有完全恢複,能力也由於兩次重創損失不少,不過你身上的氣息是沒錯的。”迦南麵色一變,驟然命令道,“杌,殺了他!”杌聞聲而動,揮舞起手中的長柄斧,充滿狂霸之氣的爆發力迎著龍十二當頭劈下。龍十二氣定神閑,周身散出一道神力織就的屏障,令長斧的去勢一頓,之後順勢向前,手中折扇一撥,借著巧勁避開了杌的攻擊。杌反應亦是敏捷非凡,斧勢一轉,橫劈過去。龍十二衣袂輪轉白發飛揚間,雖然勉強避過,卻仍然被削掉幾根發絲。“不愧是四凶中的第一戰魔,不過這麽凶,小心嫁不出去哦~”龍十二身臨險境,卻並不焦慮,甚至帶著幾分嬉笑之色。迦南看出此人不凡,尋常人少有能逃過杌一擊,更何況是第二擊。他閉上雙目,開始進入冥想。隻見他雙手一打開,一道結界倏然膨脹開來,籠罩住整個大殿。隨即他將祝福術加在杌的武器之上,又用詛咒術中的定身來放緩龍十二的速度。龍十二瞳孔驟縮,倏然一提起,喉間一道尖銳高亢的利嘯攜帶著磅礴如海嘯般的聲潮,向著四方驟然擴散,轟隆著與結界撞擊。杌被那道突如其來的強大攻擊震得向後退了三步,發出一聲驚訝的低呼。這麽多年,她很少會被人逼到連退三步的地步,不禁露出幾分欽佩之色。而迦南一心隻想除掉他。這是個禍害,不論他是誰,都不能留。然而此時龍十二卻大聲喊停,“我沒說要跟你對抗啊!你怎麽能不分青紅皂白就下這般狠手,你怎麽知道我不是能幫你的人?”“我不需要。”迦南簡單說了一句,精神力忽然鋪天蓋地而至,利劍一般從額頭刺入龍十二的靈識。然而在他的靈識中,他卻看到了一個人。一個和斛九一模一樣的人,同樣的如水銀瀉地般的銀色長發,同樣的銀藍色雙眼,同樣熟悉的氣質,甚至包括那有幾分冷淡高傲的氣質。那種冷傲,都有幾分是因為經曆過一些痛苦後強自撐起,背後卻都有著各自的弱點。然而與斛九不同的是,那人是個鮫人。意識裏的人在對待龍十二時,卻是十分溫柔慈愛的,宛如神明一般強大而美麗。他周身一層蒙蒙的光輝,大概是龍十二的記憶中,那人舉世無雙的樣子。這樣美麗的形象,必定是因為這個人在龍十二心中,是一個溫暖強大,如天堂一般的存在。這樣的感覺,令迦南心中有著莫名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