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不確定,九尾對他究竟是習慣,是責任,還是真正的感情。雖然作為海洹的九尾對自己一直很溫柔,但是他總是覺得那份溫柔中,少了幾分難以自持的衝動,就像是在執行一個精密的計劃,沒有絲毫的偏差。已經經曆了五千年的感情,而且是一直得不到回應的感情,真的能夠一直不變麽?他明明是那樣強大出色的妖,與自己不同啊……鹿鳴在兩份感情間躊躇不前艱難抉擇。卻不知這樣的愛,哪怕是痛苦的,受折磨的,也是另一個靈魂夢寐以求,卻連邊角都觸碰不到的東西。沉默中,斛九陷入冥想中調戲休息。此時,卻忽然聽到一陣清晰的召喚之聲,在他腦中響起。那是許久不曾聽到過的咒文,由一道熟悉的聲音誦出。斛九一愣,猛地睜開眼睛,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麽可能?他怎麽會在這裏?“迦南……”第48章九尾撐起身體,感應著迦南的位置。他感覺到對方就在自己所在不遠處,立刻幻化身形。鹿鳴見到他的動作一愣,“你要幹什麽?”“迦南來了。”鹿鳴也一下子站了起來,“什麽?迦南?”許久不曾提起的名字,似乎已經是上一世的記憶了一樣。當時迦南突然出現,他由於被前世的記憶衝擊,一直處在意識不清的狀態。這遲來的震驚力度卻一點也不亞於斛九等人當時看到迦南突然出現在眾人麵前的訝然。太多的問題縈繞在腦海裏。鹿鳴麵現激動,“他在哪裏?”斛九對鹿鳴說,“離孤的人馬就在附近,他太危險了。我必須去見他。”“我也去!”“不,你躲在這裏。”斛九想了想,咬破手指,將血滴在山洞中的沙土、石礪以及洞口的枝葉上。一道結界立時將整座山洞籠罩,令整個洞口從視線中消失。“我會盡快回來,你在這裏等我們,千萬別走出結界。”鹿鳴有些膽怯,但是一想到迦南在外麵,很可能被離孤的爪牙圍攻,他便用力點了下頭,“你小心。”下一瞬,斛九已經消失在山洞中。另一邊,在一處山丘上,空氣裏彌漫著隱隱一絲怪異的臭味,宛如有東西在腐爛一般。月色當空,銀輝遍撒層林,迦南在施召喚術的時候,杌便在一旁戒備地望著四周。她對於殺氣的感知非常敏銳,幾乎可以感應到離孤的人馬就在離他們不到一裏的地方。於此同時,另一道屬於妖的氣息夾帶著濃重的血腥味正在逼近。她臉上顯出對於殺戮和戰鬥的饑渴,幾乎是期待一般望著九尾狐快速接近的方向。迦南看到她的樣子,淡淡說了句,“你的目標不是九尾狐。控製好你自己。”她有些不甘地舔了舔嘴唇,轉而看向離孤人馬的方向。“剛才讓你撒的蠱蟲,都已經撒好了?”迦南又問了一句。(大家還記得上一章迦南用血喂過的蟲子麽……)杌回道,“是,一隻也不剩。”“很好。”迦南看著天際閃爍的那顆血紅的星,“看來計劃要提前進行了。”不多時,隻見一道銀光從遠處的原野上倏忽而至,乍然迸射,呼嘯間轟然落地。巨大的九尾銀狐站在迦南麵前,腹部的傷口因為跑動的幅度太大再度淌血,一滴一滴滲漏在草葉間。“你怎麽會來?這裏太危險了!”九尾皺眉道,心中某處卻如同有一段溫熱的泉流在婉轉地回旋。迦南此次回來變了很多,他原本以為自己在他心中,就隻剩下一個仆從的身份。以為迦南已經再也不會像五年前那樣,總是追在他後麵,衝他傻乎乎地笑,召喚他出來絮絮叨叨說自己的心事。然而這次迦南會不顧危險來找他,令他在擔憂的同時,卻也隱隱地開心著。迦南卻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甚至有點兒冷淡,“鹿鳴呢?”“我讓他在別處等我。”“怎麽,你怕我害了他?”迦南嗤笑起來,“放心,現在他還不能死。”斛九不喜歡聽迦南說這樣的狠話,他始終不相信,迦南真的如他自己說得這般惡毒。他化出人形,明明傷口裂開也不去照管。不知為何,他不想在迦南麵前表現出任何的弱態。畢竟在記憶中,每一次自己出現在迦南麵前時,都是以一副強者的姿態。但是迦南卻走到他麵前,猛然間扯開了九尾的腰帶。九尾一驚,就要退開。迦南抬起右眼,“讓我看看你的傷口。”九尾看了一眼站在附近的杌。他有些訝異對方身上散出的強大妖氣,然而更不自在的是迦南竟然要在別人麵前做這樣曖昧的動作。不過迦南神色認真,他也不好拒絕,於是任由迦南拉開他的衣衫,露出白皙卻堅實的胸膛。迦南壓低身體,查看著腹部的傷口,低聲說,“是莫呼洛迦的妖氣。你與他對上了?”斛九沉默著,點了一下頭。卻見迦南忽然對杌伸手,“給我匕首。”杌將自己腰間的一柄短刀拔出,交到迦南手裏。斛九不明白他要做什麽,卻見他忽然用匕首在左掌心劃下深深一道傷口。九尾立刻抓住他的右手,“你做什麽!”迦南好笑一樣看著他,“給你療傷。”說完抽出自己的手,用指尖沾了沾左手心那流出來的有些發黑的血液,然後塗抹到斛九的傷處,劃出一道符文。那是祝福之術中的一種高級療傷巫術。巫術最講求代價的交換,尤其是祝福詛咒術。凡是祝福術,必定要犧牲施術者身上的某些東西,在受術者身上達成效果,而詛咒術則是從受術者身上奪取一些東西,從而令施術者獲益。而迦南此番損傷自己的身體,以自己的血來交換斛九的傷痛,便算是成就了某種交換。斛九的傷口很快便止血,一陣瘙癢的感覺中,有血肉快速生出。九尾看著迦南左手那發黑的血液,忽然感到一陣抽痛從胸口蔓延。他想起了離孤跟他說過的話。迦南的心髒,被離孤奪去了。他猛地見到迦南,竟然隻顧得暗自高興。得知這個真相的時候,他隻覺得腦中轟然一聲,甚至整個人都有些發懵。迦南……當時會多麽害怕……多麽痛……而這些,全是因為自己的選擇。怪不得迦南的性情變得那麽怪,沒有人會在遭受那樣的對待後,還能一如從前。更何況,當時沒有一個人去救他。但是,迦南是怎麽活下來的?為什麽什麽都不說?為什麽不告訴他,自己遭受了怎樣的罪。為什麽不懲罰他不憎恨他,反而還要在自己遇險的時候不顧一切跑來?太多太多的問題,斛九想問,卻不知為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看著眼前有些莫測,有些陰翳的獨眼青年,隻是覺得有綿綿不絕的細痛順著心脈擴散至全身。忽然地,九尾握住了那正要離開他腹部的冰冷的手。那隻手沒有絲毫活人的溫度,仿佛是本該死去的東西。可是九尾還是緊緊握著,嘴唇抿了抿,卻什麽也沒說。迦南有些驚訝地抬了下眼睛,然後淡淡轉開視線,“離孤的人馬近了。我這回來,是有一件事要向你證明。”九尾問,“證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