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繼續說著,“我發現,你一直在追著一個虛幻的名叫赤煉的影子。”“夠了!這不關你的事!”“或許吧,但我想要從你這裏,找到令我入魔的答案。我迷上你的幻影卻非你,可你的幻影也是你。我卻並不愛你。如此來說,那麽我的執迷究竟是虛幻還是真實?正如你愛上赤煉,可是赤煉隻不過是一個初戀的幻影。你究竟是五千年來都愛著紅狐,還是隻是習慣地追逐著幻影?”混沌眯起眼睛,“如果我能找到這個答案,說不定我就可以從癡障裏解脫出來。”“赤煉不是幻影!”斛九生硬地截斷他的話,“離孤就快要到了,迦南不希望你們被離孤發現。”“你該稱呼他為主上。”混沌哈哈大笑著,似乎看到九尾被他的話攪得有些心煩意亂的樣子十分開心。他展開羽翼,重又消失於暮光之中。他這五千年來的追逐,隻是執迷於初戀的幻影麽?真是無稽之談。正在此時,從遙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一陣嘈然的聲響。那聲音由於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並不十分大,但是卻震蕩著整座山穀。那仿佛是千萬隻野獸在嘶嚎著,卻又像是幽魂在竊竊私語,令人聽著頭皮發麻。看來是離孤的軍隊已經到了。饕餮傳來的訊息沒錯,迦南的動靜如此明顯,離孤終於坐不住了。斛九化成人形,銀藍雙目中射出鋒利的光芒,璀璨而炙熱,攜帶著蝕骨的恨意。今天不論如何,要把他們之間的仇恨清算,就算拚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反正,赤煉已經不在了。然而此時迦南最後的微笑閃過腦海,那句“這是命令”令他怔然了一下。...迦南越走越深,洞口的光線愈發熹微了,到最後幾乎消隱不見。周圍的溫度越來越低,那樣的寒冷仿佛是有生命的,從每一個汗毛孔一直蔓延入骨髓之中,冷到疼痛。但是迦南自從失去了心髒,對於寒冷和酷熱似乎也不再敏感了。他隻能感覺到痛楚,宛如萬千小蟲,細細密密地爬滿了皮膚。他原本可以用祝福術來抵禦寒冷,但是他沒有,任由寒氣透入身體,融入已經凝固了的血管裏。伶仃伶仃,隻有他腳上的鈴鐺在空寂的空間裏作響。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已經不是在山洞裏了。這個空間四下隻有無盡的黑暗,不論升天入地,都再也出不去了一樣。一種熟悉的戰栗的感覺從記憶深處升起。在黑暗之中沉入湖底,被永恒地封印在地獄之中,四下除了黑暗便是虛無,沒有任何聲響,看不到任何光明。那樣的孤寂,永恒無止盡地持續著,到了最後,簡直要忘記了自己的存在。真的存在麽,他真的存在過麽?即便是現在,他也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如果不存在,為何他能聽到能看到,即使沒有了心髒,仍然會偶爾產生胸腔隱隱作痛的感覺。但如果存在,又為何沒有人在乎他的存在,為何他總是透明的,就連父母都隻不過拿他當一顆心髒的容器。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如果他們不承認他的存在,他便通過折磨他們,來讓他們意識到自己的存在。他是迦南,他也是蚩尤。他是確確實實地生活著的。迦南腳步一頓,不再前行了。他扯下琴套,席地而坐,左手按弦,右手撥弦,一聲錚然的絲弦之音乍然蕩開了那漫天的黑暗。一瞬間,黑色宛如煙霧一般倉皇逃逸,那竟是無數黑色的死靈,原本欲將踏入了陰世的靈魂吞噬於恐懼之中,一點一滴消化他的靈識,卻在此刻被迦南悍然的魔力攝住。黑色散去後,出現在迦南麵前的,是一個美麗到令人歎息的世界。觸目所及,到處是巨大的冰淩,不論穹頂還是地麵,不同的冰淩折射著絢麗的光線,形成一個巨大的冰霜世界。然而這份美麗卻是致命的。伴隨而來的是令人皮膚開裂的寒意,連呼吸空氣都覺得氣管和肺部被凍結了。如果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恐怕即便逃過了死靈的恐嚇,在踏入這青蓮地獄的一瞬間,也會立刻被這寒冷撕成碎片。在迦南前方,高廣的山洞盡頭,立著一道高約百丈的冰牆。冰淩凝結而成的霜華之中,隱約冰封著一個黑色的巨大影子。愈是走進,迦南愈是感覺到一陣強大的邪氣透過冰麵散逸出來,吹拂得他的發絲和衣袍都飛揚起來。迦南緩步走進,卻倏然聽到,幽幽一聲歎息,仿佛是從四麵八方傳來。他腳步微頓。一道有些疲憊的沉厚聲線,在這冰窟中緩緩升起。“你是誰。”迦南仰起頭,凝視著厚厚的冰牆之後,那凝固靜止的黑影,“我叫迦南,是來救你的人。”“救我?嗬嗬嗬……”低沉的笑聲轟隆,震得地麵上的冰層裂開幾條縫隙,又在一瞬間重新凍結。滄桑的聲線重又響起,“已經很久,沒有人類進來過。你能活著走到這裏,已經是奇跡。渺小的人類,不要不自量力了。”“我的仆從在不久前曾經拜訪過你。你說過,如果有人能將你從這裏解救,你便願意效忠於他。”“哦?帝江竟然是你的仆從?”明顯上揚的聲調,看來對方的興趣已經被提了起來。迦南露齒而笑,“不錯。”“這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那聲音又長歎一聲,“也罷,你便試試吧。不過我要警告你,你可能會沒命的。”話音剛落,迦南忽然發覺,這個空間裏不再是他一人。在他的四周,早已圍上了四隻宛如小山般大小的巨大雪狼,它們周身覆蓋著冰淩般尖銳的皮毛,黑洞洞的眼睛盯著他,衝著他齜著獠牙,口中吐出嗜血的寒氣。隻是在眨眼之間,四隻雪狼同時動作,速度快到肉眼幾乎無法捕捉,隻在眨眼之間血盆大口已經近在咫尺。迦南卻並不移動,他目光已凜,指間倏然急促輪轉,霎時玉瓶炸裂一般的魔音噴薄而出。四隻雪狼倏然麵色一變,步伐開始變得不穩。那音律極為詭異,到處是令人意想不到的轉折,更奇怪的是琴聲裏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魔氣,令人聽了頭暈目眩,意識大亂,幾乎連站立也不穩。繼而頭昏眼花,耳中嗡鳴,有血絲從七竅之中滲出。迦南動用了他靈魂中屬於蚩尤的魔力。他的記憶已經恢複了許多,屬於蚩尤的力量也覺醒了很多。然而由於兩次被封印,他的魔體大損,加上還未完全成魔,並不能發揮出原本蚩尤的全部力量。然而即使是這些可以運用的魔力,也已經足夠強悍。可那四匹巨大的雪狼也不是吃素之輩,雖然他們頭腦昏聵七竅出血,但仍然勇猛地憑著直覺向著迦南準確地撲來。他們的攻勢淩厲,而且攜帶著無窮的神力,在那力量中,迦南隱約嗅到幾分熟悉的味道。是屬於大荒神的味道,那烙印在他的靈魂中,屬於蚩尤的記憶中的味道。看來,這四匹雪狼乃是第四神識的神力幻化而成,用來壓製窮奇的妖力的。怪不得如此難纏。迦南覺得指尖生疼,已經被割傷了。黑色的血液滾落下來。琴聲化作一層層的攻擊圍繞著他飛舞輪轉,擋住雪狼一次又一次地衝擊。如此這樣下去,不知要耗到什麽時候。他沒有那個時間。斛九在外麵一個人獨對離孤和莫呼洛迦,撐不了多久的。心思電轉,迦南再次解開了一層記憶中的封印。刹那間,屬於蚩尤的更深一層的記憶宛如狂風巨浪,迎著他當頭壓下。...一襲清理的水綠紗裙,溫柔挽起的黑色長發,記憶中的西陵嫘總是淡淡的。她對他總是很溫柔,即便她有時流露出來的高貴冷淡的氣質,令他有些惴惴不安。西陵嫘原本是神農王朝的皇族西陵王的掌上明珠,然而她卻愛著家中一個名叫軒轅的奴隸。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雖然身份懸殊,但西陵嫘總是會悄悄流去軒轅放牧的牧場,坐在草坪上挺軒轅用草葉吹著歌,站起來在夕陽下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