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呼洛迦的紅眼閃爍了一下,似乎對於這五百年前的強勁對手有著莫名的情緒波動。太多年沒有任何一個人或妖能與他勢均力敵地戰上一戰,他興奮得發出嘶嘶的低吟。斛九率先發動攻擊。他雙手在眼前交叉了一下,再打開時,四周忽然出現了另外八個相同的斛九。九個銀狐身形晃動,如真似幻,刹那間撲向蛇神。鋒利的銀光與銅牆鐵壁一般的鱗片碰撞出無數電光火花。看似徒勞的攻擊,然而九條白影倏然躍開,在半空中融合成一道巨大的光球。轉瞬之間,一隻和莫呼洛迦一般大小的,巨大如山巒的白色銀狐,顯現在迷茫的白色光華之中。九條長尾遮天蔽日一般飛舞,銀藍色的雙目宛如兩個圓滿的月,裏麵寒氣彌漫,殺意重重。寒瑤峰頂,兩隻絕世巨獸對峙著,強悍的妖氣頓時翻攪著整座小蒼山範圍的空氣,形成狂烈的強風,吹得不論妖還是人都站立不穩。與此同時天光驟然暗淡,層雲扭曲著宛如巨大的漩渦,在封頂上空旋轉成型,雲層間閃電穿梭,一派末世之景。離孤麵上露出讚許的神色,他雙手扶著自己的手杖,對麵前的巨大九尾說道,“你難道要為了一個沒有心髒的怪物去死麽?為何不讓開,讓我殺了他,也把你從被他奴役的血契裏解放?”九尾狐開口,聲音震顫著大地,“要想過去,除非殺了我。”話音落,九尾露出獠牙,撲向莫呼洛迦的喉嚨。蛇神張開巨口,一個更為碩大的火球奔騰而出,九尾伸出雙爪,將妖力凝聚與掌中,低喝一聲,竟將火球在麵前撕裂。他一蹬地麵,腳下大地開裂,巨狐已經躍入空中,居高臨下撲向離孤。離孤瞳孔驟縮,舉起法杖,一道結界迅速成形。斛九憤怒地揚起利爪,與結界撞擊的氣浪幾乎震得洞口的石礪搖搖欲墜。九尾心中一緊,想到迦南還在裏麵,立時收了幾分妖力。注意到他的分神,莫呼洛迦忽然竄入空中,尖銳的毒牙一下陷入九尾的肩頸。九尾低吟一聲,卻並不示弱,愣是扭轉脖頸,鋒利如刀的犬齒穿透了堅固的鱗甲。莫呼洛迦感覺到一陣劇痛,不由得鬆開嘴,轉而以頎長的身軀盤繞住九尾周身,並且越盤越緊。那不斷收緊的力道令得斛九透不過氣來。巨狐掙動著,知道這樣下去必定會被莫呼洛迦勒死。他忽然念動巫咒,隻聽莫呼洛迦一聲痛呼,最初時凡是九條銀狐與蛇神接觸過的地方,忽然散發出團團的死氣。原來是九尾最初那看似徒勞的攻擊,是把巫蠱下在了蛇的鱗片之間。此時蠱蟲已經沿著鱗片的縫隙鑽入了蛇神的身體。莫呼洛迦力道一鬆。九尾趁勢擺脫了鉗製。然而此時蛇毒已經開始沿著他的血脈遊走,他隻覺被咬到的地方開始變得麻木,火辣辣的疼痛沿著肩頸處擴散開來。可是他並沒有喘息片刻,而是向著離孤揮出利爪。離孤一躍而起,浮在半空中,雙手迅速在胸前結印。隻聽大地咆哮,無數條土龍衝天而起,向著斛九咆哮而至。斛九以一種不要命般的姿態拚殺,每一次揮爪便硬生生將土龍撕扯成兩段,或是不顧疼痛直接將其喉嚨咬碎,元素的凝結之力一破,土龍便散碎下來。然而此時離孤卻已經織成了一道結界,斛九抬頭望時,他已經被結界籠罩住了。那是融合了魅術的結界術,頓時天地之間所有聲息都消失了,他、離孤和莫呼洛迦被隔離在這道結界之中。現在他身中劇毒,若想以強大的精神力壓製這結界的力量實在太難了。結界一旦形成,處於結界中的生物若是不能反製界主,便隻能任其宰割。此時莫呼洛迦因為蠱蟲在體內侵蝕,變得愈發暴躁。隻見他身形幻化,已經化出人形。蛇神的人形,竟是一名極為俊美的年輕異域男子摸樣。他的身軀被古銅色的肌肉覆蓋,臉上輪廓深邃而完美,一頭青碧卷發鋪展在後背上。寬肩窄腰的強健身體上披著西域風格的華麗衣飾,手中一把金蛇法杖,血紅的瞳孔此時看上去怒火炙熱。莫呼洛迦高高舉起蛇杖,無數毒蛇從他身後蜿蜒而出,迅速襲向九尾。而九尾由於毒液滲入心脈,無力再支撐太過龐大的身體,同樣化現出人形。他雙爪在胸前一揮,毒蛇紛紛被戾氣切斷成了兩截。然而倏然間,一道精神意誌射入他的額頭。斛九一驚,卻是莫呼洛迦嘴邊一抹冷豔的笑意。那道意識宛如陰柔的靈蛇,在他腦海中翻攪遊走,大肆吞吃著他的靈識。九尾隻覺頭疼欲裂,仿佛大腦被蠶食著一般。那樣的痛楚無法用語言形容,就仿佛是把頭皮活生生的一點一點剝落一般。他慘叫著,抱著頭跪在地上。莫呼洛迦最可怕的地方,便是他喜歡吃妖的靈識。他的精神就宛如無數捉摸不透的靈蛇,一旦侵入,便再也沒有驅趕而出的可能。隻能任由他吞噬,直到魂飛魄散。無數記憶被翻攪出來,不論是記得的還是被遺忘的。斛九隻覺天旋地轉,眼前黑一陣白一陣,疼得想要一頭撞死。此時離孤走來,在他身前蹲下,憐憫地望著他,“還不投降麽?再這樣下去,會死的哦。”混亂之中,斛九神智仍存一絲清明。他抬起眼,狠狠盯著離孤,“決不……讓你過去!”倏然間,斛九冷不防一把抱住了離孤。離孤怔了一下,再一掙紮,隻覺斛九抱得那樣緊,幾乎是用盡了力氣。斛九身上燃起一層炙熱的白色光華,那光華宛如璀璨萬丈的初陽之光,倏然間迸射出來,甚至刺破了結界。那光華太過奪目,帶著幾分不顧一切的意味。離孤感覺到了,他麵色先是一變,但隨即卻又笑了起來,“你想同歸於盡?”斛九死死抱著他,任由那毒侵入他的心髒,任由莫呼洛迦一麵蠶食他的意識,一麵伸手成爪扣在他頭頂,輸入龐然的妖氣,企圖以痛苦來逼他放開離孤。隻有痛,痛到極致的感覺,有腥鹹的液體從喉嚨間,從眼角,從耳朵裏湧出。痛到他幾乎開始期待,死亡的降臨。結束吧,快些結束吧,讓一切都結束吧。殺死他,拉著他一起墮入地獄,為赤煉陪葬。正在最後關頭,一隻碧綠的眼睛倏然闖入腦海。“阿霜,我們今天都要活著。”是誰的話語,這樣平淡的,卻帶著幾分落寞和擔憂。被遮住的左眼,被遮住的傷痕,那不斷追逐著他的聲音。“阿霜,阿霜,阿霜”“阿霜,你對我太好了……”“阿霜,我會對你很好的。”是誰的聲音,一遍一遍在耳邊回蕩。“不要留我一個人。”“這是命令。”為什麽反反複複,都隻有這一道聲音?要我……活下來……麽?活下來……為了這聲音的主人活下來……斛九忽然仰頭,發出一聲嘶吼。與此同時炙熱的白色光華化作一道衝天的光柱,撕裂開了陰雲層疊的天幕,宛如這黯淡的人世間開天辟地的光明。光華散盡,斛九倒在地上,白發散亂,無聲無息。在他身邊,離孤緩緩站起,嘴角掛了一抹血色。他皺了皺眉,用袖口拭去了那滴血,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該死,這下幾乎五髒六腑全都要換一遍了。”說著,他低頭一咳,竟然咳出一大口發黑的鮮血。莫呼洛迦揚起眉梢,這幾乎是他第一次見離孤受如此重的傷。如果是普通的會死的人,此刻必定不可能生存。“你這個樣子,還能繼續麽?”莫呼洛迦的問話有些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