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南從小的願望麽……薩洛搖搖頭,卻又拍拍他的肩膀,“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找妖族比較要緊,你快去吧。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隻不過是平常的感歎而已。”說完,他便負著手,沿著懸崖遠遠走開,隨後施展召喚術,一道藤蔓迅速沿著懸崖攀爬上來,他踩著藤蔓,施施然離開了。阿霜若有所思地看著他離開的方向,又看看安靜浸沐在日光下的巫鹹府,然後回過頭來,眼中略作閃爍,腦中拿定了主意。第四卷 魔神蚩尤第57章羽人的大軍抵達巫鹹族的時候正是夏至那一日,炎熱的氣浪滾滾從地下升騰而起,整條巫溪都似乎快要沸騰起來了。夏蟬趴在樹上扯著嗓子叫嚷,日頭高高掛在穹窿之上,肆無忌憚迸射著灼人的熱度。對於迦南邀請右賢者前來巫鹹族一事,受到了長老會的一至反對。當時墨祺帶著一眾長老在巫鹹府外等了三天,請求迦南重新考慮這件事。作為一族之長,在自己的接任大典時邀請右賢者,等於向人宣布巫鹹族背叛了軒轅國背叛了人類,轉而投靠羽人麾下。這樣不忠不義的千古罵名太過沉重了。長老們憤怒而又焦慮,發現求見迦南不成,又轉而向著另外八名大巫求助。然而奇怪的是,大巫們似乎都對此毫無疑義,甚至還頗為擁戴,說是這樣才是保存巫鹹族的最好辦法。而巫姑被迦南軟禁起來,長老們根本見不到。而族民們聽說了這個消息反應各不相同,有些是慶幸避過了跟羽人的戰爭,另外一些則是出離憤怒,說新任巫鹹是賣國賊。對於這些傳言,迦南停在耳朵裏,隻覺得好笑。薩洛坐在他對麵,飲一口茶,“你笑什麽?”“笑這些人看起來都好蠢啊。”迦南靠在椅背上,微微仰著頭,看著藻井上的彩繪,“他們以為我就隻想當一個大巫而已麽?”薩洛用手指輕輕點著桌麵上的水漬,“那麽,你究竟想要走到哪一步?你之前想要報仇,現在已經都報了吧?”“你錯了,我的仇還沒有結束。”迦南垂下右眼,看著薩洛,“我要讓這世上所有生靈,不論神鬼人,都拜服在我腳下,這就是我的目標。”“為什麽?”“這個世界本來就已經腐爛了。”迦南站起身,打開了窗子,讓涼風從窗口吹進來,眼睛望向院子裏盛放的紅蓮,“羽民國連年大旱,自己的民眾都吃不飽了,卻還要和人類打仗。人類知道羽人鬧饑荒,一個個幸災樂禍,說一切都是報應。這五年裏,我看到的沒有別的,卻隻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世界上本就沒有善惡的,就算是聖人被逼到一個境地,一樣可以變為禽獸。你說,這樣一個肮髒的世界,竟然說我是邪惡的化身,豈不是可笑呢?不過既然已經擔下這個帽子了,不做的徹底點,怎麽對得起我的名聲?”那五年中,他為了尋找到在軒轅國中遺失的所有禁術的修煉方法,走遍了軒轅國甚至是羽民國的邊疆地帶。他看到過逃荒的饑民餓得失去人性,為了吃的將一戶富庶人家的全家殺死,他也看到過當官的人在酒樓裏大魚大肉,將朝廷撥下來的賑災糧款收進自己的腰包。他見過人類士兵用慘無人道的手段虐待羽人俘虜,也見過羽人的軍隊屠殺整個人類村莊。其實這些人在平時可能都是努力生活高風亮節的好人,可是在特定的環境下,他們可以做出最慘無人道的事來。人心充滿變數,沒有什麽標準是絕對的。然而除去這些,還有一個原因他沒有說出來。那便是他不想永遠隻當這世界的旁觀者。即便是這樣一個肮髒的世界,不被任何人在意,一個人透明地生活一生,太可怕了,就像死了一樣。以前他以為學習了召喚術,有靈獸與自己簽訂契約,便有了在意自己的人。可斛九的教訓告訴他,這遠遠不夠。即便妖在主人有生之年隻可以效忠於他一人,可是早晚有一天,自己對於他們來說也不過是遙遠記憶裏的塵埃。那麽,究竟有什麽可以證明自己存在過呢?他想來想去,果然,還是隻有繼續他前世未完成的霸業。用血液染紅人間,令所有人聽到他的名字也要顫抖,令所有生靈世代傳唱他的傳說。這樣他才可以證明自己確確實實存在過,才能添補胸膛中那一片永遠填不滿的空洞。羽民國的護衛隊是從天空中降下的,遙遙的先是從天邊升起一團青藍色的雲,以極快的速度向著巫鹹族的方向奔騰而來。族民們一個個都從房間裏跑出來,看著那青雲呼嘯著掠入狹窄的巫峽,伴隨著宛如海潮轟鳴般的翅膀拍擊聲。原來那是上千隻畢方,每一隻畢方上都坐著一名金甲護衛,在陽光下熠熠奪目,仿若是從空中降下的烈焰。這壯麗的景象令得族民們發出陣陣歎息。在護衛隊後,一輛巨大的明月車在八隻畢方的牽引下緩緩駛來。那車廂通體泛著銀月般柔和的熒光,仿若是以珍珠的材質鑄成,繪飾著繁複奢華的金色花紋,蜷曲的葉片間以五色珠寶鑲嵌拚接成了各種花型圖案。這巨大的明月車向著下方的城市投下一大片的陰影,看來頗有唯我獨尊的盎然霸氣,令人心生敬畏。這般陣仗,就連當初軒轅帝親自駕臨的車隊都及不上。迦南站在大荒神廟的載天方圓上,眯起眼睛看著鋪天蓋地的護衛隊潮水般傾瀉而下,隨後是那明月車儀態萬千地緩行而至,在眾目睽睽之下轟然落地。八位大巫分立迦南兩側,除了巫姑之外,其餘大巫的眼神都有些微妙的空洞之感。而巫姑首次出現在眾人麵前,卻令人大驚失色地發現,她原本絕麗年輕的容顏似乎在一夜之間蒼老枯萎,現在的她發絲斑白,皮膚鬆弛,儼然一個老嫗的樣子,哪還有當年魅術大師的風采。長老們見到巫姑的樣子都有些絕望了,看來大巫們已經完全被迦南控製。這個惡魔的手段陰毒程度絲毫不在離孤之下,寒蟬等長老悔得腸子都青了,暗自想著早知如此,就該趁早在他與離孤決鬥時連他一起殺了……可是大部分普通的族民卻根本不在乎這些。對於尋常百姓來說,誰當權根本是無所謂的事,誰能讓他們過太平日子,吃得飽穿得暖,誰就是好人。明月車的車簾由羽人侍者掀開,隨後車中的人邁步走出。來人看起來雍容華貴至極,一襲朱紅闊袖長擺華服,上麵極盡瑰麗地以金色絲線繡了九隻鳳凰,頭戴鳳翼金冠,兩縷金色流蘇垂在眉梢眼角,俊美非凡的麵容看起來明豔奪目,仿佛會如太陽一般發出光芒來,教人忍不住眯起眼睛才不至於刺傷瞳孔。此人之美,直教人目眩神迷,想象著傳說中伏羲天帝驚世絕倫的美貌,怕便是這般容顏了。這便是羽民國隻手遮天的鐵腕領袖右賢者懷夕。迦南與懷夕對視的一霎那,忽然覺得那人身上的氣息,與他記憶深處的某個人非常相似。他忽然覺得身上一冷,一陣似有似無的寒流通過他的身體。隻是初次見麵,他為何這樣討厭這個人……懷夕麵無表情,舉步端莊,一步一步向他走來,一路行至他麵前。迦南冷笑,“右賢者駕臨,我巫鹹族真是蓬蓽生輝。”右賢者身旁隨行的六七名侍者中,為首一人怒斥道,“大膽,見了右賢者為何不下跪行禮?”迦南眉梢一挑,綠眸微轉,視線便移到那侍者身上。那名羽人侍者不知為何,忽然覺得脊背發涼,一陣寒意電流一般通過身體。此時迦南身旁的薩洛向前一步,“請右賢者不要見怪。我們巫鹹族此番邀請右賢者,是希望能與羽民國和天下羽人建立友好的關係。現在天下初定,想必右賢者也希望早日與我巫鹹族對話才是。”言下之意,此次邀請右賢者,並非為了向羽人臣服,而是站在一個相對平等的立場之上。右賢者看了薩洛一眼,又看向迦南,“你便是新任巫鹹迦南?”“正是。”右賢者嘴角微彎,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那麽,吾便提前祝賀你榮登萬巫之王寶座。吾對於人類的巫術十分有興趣,希望這數天中,有機會與巫鹹探討。”這一番話的語氣帶著幾分高高在上的輕蔑,但迦南卻並不生氣,隻是饒有興趣地笑道,“這是自然。右賢者舟車勞頓,我便讓我的次族長,薩氏家族的少家主薩洛協助右賢者安頓。隻不過我巫鹹族不久前才與瘋巫師離孤有過一場惡戰,大荒神廟原本已經被毀了,這一次是倉促中補建好的,比較簡陋,希望賢者不要在意。”薩洛聽了他的話一愣,這次族長的頭銜,貌似是迦南隨口決定的吧……原本不是應該經過長老會討論才能決定麽……真是胡來啊……不過他仍然彎起眼角,向著右賢者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右賢者微微頷首,儀態倨傲,隨著他走向大荒神廟的方向。迦南看著懷夕的背影,右眼卻愈發冷冽了。回到微水居,他倚坐在欄杆上,望著在荷葉間遊弋穿梭的金魚,忽然叫了聲,“窮奇。”身後響起腳步聲,不用回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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