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含章說:“那就是有人,從數據終端裏抹掉了這條消息。” 而是誰幹的已經不言而喻,不是無崢,就是他的手下。陸辰點了下頭,對那種爛肉味的香水嫌棄又好奇,不過終歸是想象無能,隻好說:“嗯,然後呢?” 古春曉嗤笑了一聲,無語道:“還能有什麽然後啊?怎麽可能會有那麽惡心的香水,那就是死人味,我那兩個鄰居,都已經死了,還在我後邊兒排隊買奶茶呢,什麽鬼?” 事實正在合上他們猜測的軌道,杜含章看著她說:“所以你就跟上了他們,是他們去了廁所,你才跟著去的?” “對啊,”古春曉眼睛立刻瞪大了一點,“死了人叻,我不可能跟個沒事人一樣,繼續買奶茶吧?” 她臉上有種涉世未深的天真和無畏,對普通人的性命也非常在意,一點都不像是記住了無數歲月和風雨的共命鳥傳承。 杜含章心裏突然想到:看來餘亦勤將她保護得很好,她活的自由自在,馬馬虎虎又有點善良。 她其實挺討人喜歡的,不喜歡他,也照樣給他搬了板凳,杜含章對她多了點好感,語氣不由得和氣起來:“你跟進了公廁,然後呢,發生了什麽?” 古春曉卻沒聽出來,臉上很快露出了一種惡心的表情:“然後我跟著那個女的進了女廁,看她進了最裏麵那個隔間,半天沒出來。但是那種腐爛味啊,嘖,廁所裏的味兒都蓋不住了。” “我就蹲到地上,拿鏡子照底下那條縫,我。靠我恨我這隻猥瑣男一樣的賤手!太惡心了!” “那女的坐在坑上,身體已經軟了,附在她身上的妖怪正要跑路,掛在窗沿兒上往外溜,那個質感啊,像……像一千根鼻涕蟲拉成絲兒之後又粘起來那樣,噫。” 古春曉說著刨了下手臂,一邊出雞皮疙瘩一邊後悔,自己為什麽要想這些。 杜含章聽著卻還行,表情沒什麽變化,順勢分析道:“然後她逃進了後麵的工地,你追過去,看見她跳進了一口罩著瘴子的殘井,你也跟著跳進去,發現她的另一個同夥正在井裏等你,是嗎?” 古春曉一臉“你小子是不是偷看了劇本”的小表情,狐疑道:“你怎麽知道的?” “猜的。”杜含章說完話,轉眼去問陸辰,“之前調查古春曉這邊的人是誰?你查一下王樹雅當時的筆錄,都回答了哪些問題。” 陸辰會意,立刻打了個電話,不到一分鍾,遲雁就把對應的筆錄發了過來。 古春曉不知道他們怎麽突然就聊起了王樹雅,滿頭霧水地說:“你們在說什麽?關雅雅什麽事?” 陸辰正在放大屏幕上的筆錄照片,而杜含章低著頭,也在等著看。 沒人理古春曉,她正要肘擊一下杜含章,就聽見對麵傳來了餘亦勤的聲音。 “他們的意思是,王樹雅可能是梅半裏案件的嫌疑人。” 古春曉眼睛一亮,笑著循聲看去:“你醒了啊,嗬嗬嗬,這麽快?” 杜含章回過頭,看見餘亦勤不僅換了身衣服,還坐在本該在店裏深處的藤椅上,看這架勢,牆根鐵定沒少聽,覺估計也是論秒來睡的。 他轉過身去說:“你什麽時候醒的?” “剛剛。”餘亦勤其實並不在意這種小事,但杜含章有事沒事就踩他,這種風氣不能助長,於是他精確地說,“就你說我整個人都是土做的,前一分鍾。”第33章 古河道 有一種尷尬, 叫說人壞話的時候,他剛好就在背後。 這種翻車現場曆來是古春曉的太愛,一般來說, 她都會憋出一副等待吃瓜的笑容,在旁邊抖腿看熱鬧, 但眼下她卻沒能調出那份閑心。 餘亦勤的話震驚並刺傷到了她, 她愣著眉眼心想:她的室友,一個有點社恐又溫柔軟萌的殘疾女生, 怎麽就成嫌疑人了? 在她隔壁的角上,陸辰則覺得是爺們就該不拘小節,隻給了餘亦勤一個眼神, 兀自埋頭看筆錄。 杜含章被抓了個“長舌婦”的現場, 麵上卻既不羞愧,也不局促, 笑了下說:“你這個剛剛效率挺高啊,給你聽到了這麽多。” 餘亦勤才醒,精神有點差,靠在椅背上謙虛:“也沒有很多, 你們前麵聊的什麽, 我就錯過了。” 前麵聊的都是廢話, 但聆聽和看書一個道理,量不在多, 但求精要, 餘亦勤的耳朵就挺會卡關鍵內容的, 這種本能有點過於敏銳了,雖然他不應該說餘亦勤是土。 不過行動裏的意向必然勝過言語,古春曉隻要再靈機一動,立刻就能給杜含章駁進馬裏亞納海溝裏去:覺得土你還又親又抱的,你的愛好是吃土嗎? 杜含章當然不愛吃土,他說:“前麵沒聊什麽,你聽的夠全了。” 餘亦勤是信不信都行:“是嗎?” 杜含章沒說是不是,隻是看他坐在門口,左右是印著夕陽的玻璃,橘金青黛、濃墨重彩,給他仿佛也鍍上了一點暖色,讓他看起來沒那麽虛弱和蒼白了。 像是一幅油畫裏的人。 杜含章的心緒霎時在懷念和意見之間搖擺了片刻,很快兩邊不靠,想起了正事,他說:“我不是在你床上罩了個結界嗎?你怎麽出來的?” 餘亦勤:“穿了拖鞋,走出來的。” “……”杜含章目光垂落,發現他穿的還真是一雙經典的藍色男士涼拖。 可一雙拖鞋能賦予他什麽神奇的力量? 杜含章旋即反應過來,餘亦勤之所以能悄沒聲地出來,不是因為他穿了拖鞋,而是自己的結界出了問題。 正常的情況下,這次餘亦勤碰到結界的反應,應該和山洞裏那會兒骨妖碰到屏障的效果差不多,可他居然能自由進出,原因是什麽? 餘亦勤看他不說話,一副遷思回慮的模樣,立刻問道:“怎麽了?我不該出來嗎?” “也不是。”杜含章心說我隻是覺得,你出來的時候我怎麽著也應該有點感覺才對。 餘亦勤等了幾秒,見他不吭聲,明知故問地說:“也不是什麽?” “沒什麽。”杜含章不傻,不可能把約束挑明了說,立刻換了個話題,“我隻是沒想到你醒得這麽快。” 餘亦勤也不是自己要醒的,他是被燒醒的,身體裏不知道怎麽了,跟淌著火一樣,躁得厲害。不過他習慣了報喜不報憂,“哦”了一聲,沒了動靜。 杜含章也在想事情,沒再說話,暗自心念電轉。 符是靈力驅使的,他的靈氣又和故總不可分割,而故總屬於餘亦勤,所以換算過來,等於他的約束對餘亦勤不起作用? 要真是這樣,那問題就大發了,他要盯著餘亦勤,就隻能實實在在地跟對方形影不離,天知道他堂堂一個債主,怎麽會混成這樣? 但更詭異的是,杜含章發現自己似乎並不太抵觸這個委屈又弱勢的債主的地位。 他不抵觸,就隻能內心複雜地衝餘亦勤招了下手:“過來坐吧,老盯著我的後腦勺也不像話。” 餘亦勤剛醒那會兒,本來是打算加入的,是趕上杜含章正在說他土,他才坐在門口的,想看這位能真情流露到哪個地步。 不過一直到現在,杜含章都隻流露了那一句,土不土的餘亦勤倒是無所謂,畢竟又不是要跟他談戀愛。 他耳旁風似的放過了那點微不足道的人身攻擊,拉著藤椅過來了。 —— 這邊陸辰看完照片,正在給遲雁發消息。 [雁子,你定位一下王樹雅,盡快找她到辦裏問話。] “二隊一枝花”很快回過來一條語音,不過聲音卻是陸陶的。 [哥,是我,雁姐在忙,手機給我在玩,你說的這個我馬上跟她講,你還有啥要吩咐的沒有?] 陸陶成了鬼,又沒有餘亦勤的修為,現在還碰不到三次元的普通手機,遲雁的手機卻可以,因為是防異辦特製的。 期間餘亦勤走過來,考慮到杜含章不待見自己,毅然將椅子放在了陸辰和古春曉這邊。 杜含章也沒資格管他坐哪,隻能看他跟自己坐成了麵麵相覷。 陸辰沒管他們之間的暗潮洶湧,由於這邊一堆人,他沒用語音,低著頭在屏上一頓戳:暫時沒有,你在幹什麽?是不是無聊得要命。 陸陶:[不會聊天就忙去吧您叻。] 陸辰看他恢複了以前的畫風,有些心酸又欣慰,覺得弟弟長大了。 陸陶卻不愧是個話癆,才說完讓別人去忙,接著就是一條長語音。 陸陶:[你同事在探那個山洞的走向,我在幫你們做技術分析,我學的專業告訴我,它是一個巨大的古河道,很早以前,可能跟整個市的地下水都是互通的。] 杜含章本來在跟餘亦勤對望,聞言錯開眼,想到什麽似的往陸辰的手機那邊湊了湊,說:“陸陶,是我,問你個事。” 陸陶:[誒?老板,你跟我哥在一塊兒呢。啥事兒你說唄。] 杜含章“嗯”了一聲:“你剛說那個河道,以前可能跟市裏的地下水是相通的,那你查一下,它的走向跟梅半裏工地上那口井,和清微宮後院的井有沒有什麽關係?” 陸陶:[現在沒法查,河道曲裏拐彎的,主幹道都還沒摸清楚呢,不過問題我記下來了。] 杜含章應了聲“好”,才把話語權還給陸辰,就見餘亦勤正在看自己,他笑了下說:“看我幹什麽?” 餘亦勤在想他剛提的問題:“你是覺得那個古河道和市裏的那兩口井,也是通的嗎?” “我覺得是,”杜含章說,“這些都是和水相關的東西,他們在市裏的兩個活動地點也是井,應該不是偶然。而且,如果這個假設是成立的,那麽他們的主要活動據點,可能都在這條河道上。” 餘亦勤受他提醒,也想起件事來:“說起來那天骨妖抓住我之後,也是走的水路。” 杜含章點了下頭,感覺這猜測即使不準,也應該差不了太多。 在他們小聲交談的期間,陸辰也在和陸陶繼續溝通,他輸入道:那個河道有多長?弄明白了嗎? 陸陶:[目前探明的長度是三十四公裏,前麵塌方了,有多長還不知道。] 陸辰起先以為就是一截,聞言大吃一驚:這麽長的水路,幹了個底兒朝天? 陸陶:[這算什麽?從曆史裏消失的東西海了去了,這個隻是滄海一粟,懂不懂?] 陸辰是個糙人,不是很懂:行了,沒你懂,這個河道起點呢?找到了嗎? 陸陶:[找到了,在第七峰,離那個湖不遠,藏在一片人都進不去的一線天裏麵,隻能用無人機來探,鬼都不知道。] 陸陶:[給你看個斷麵掃描,你就知道咱地球母親的折耗有多大了,從河道裏還有水的時期到現在,水位下降了一百多米,牛皮。] 陸辰:[行,你繼續做貢獻吧,出了結果告訴我一聲。] 陸陶這次回了個表情包:莫得問題.jpg 陸辰聊完天,退出去看了眼陸陶發來的河道照片,發現果然挺震撼的。 那是一個山體的斷麵,巨大而幽深的洞口橫生在陡直的山壁上,光線都照不太進去,陸辰看著它,突然覺得人是如此渺小。 不過下一秒,古春曉的問題就將他從感慨裏拉了出來。 她終於懵完了,轉頭錯亂地看著餘亦勤說:不可能吧老餘,雅雅那個樣子,出個門都難,她能犯什麽案子啊?” 她是個幹什麽都能真情實感的人,餘亦勤拍了下她的背說:“你別急,不是她的話,陸辰也不會冤枉她。” “對,我們不會隨便冤枉誰的,放心吧。”陸辰接過話,順便將手機上的對話框拉回去,點開筆錄遞給了古春曉,“出門並不是犯案的必要條件,王樹雅確實有問題,她的筆錄和古春曉對不上。” 古春曉接過來,目光動了兩下,看見了屏幕中央的一個問題。 17、你最後和古春曉聯係的時間是什麽時候?當時她跟你說了什麽? 王樹雅:2027年5月7日晚7點16分,古春曉說要去一趟她哥那邊,回來會有點晚,讓我別反鎖門。 她在說謊。 古春曉有點受傷,盯著三人看了一圈,還是想替室友辯護,她說:“她……是不是單純的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