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沒有光明,那就創造光明! 何以能創造光明? 一切盡在乾坤世界中。 白楚戈胸中豁然開朗。原來所謂的無象乾坤,其實就是他的乾坤世界。 那顆向陽樹如今已成參天模樣,枝條肆意的舒展,每一根枝條都綻放著碩大金黃的向陽花,又有金色葉片點綴其間,脈絡間流淌著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輝。 白楚戈佇立在向陽樹下,仿佛看見一個身披銀甲戰衣的青年,朝他微微笑著。他一笑,這無風無波的世界驀地刮過一縷清風,帶著陽光清冽的味道。 向陽樹枝條微微搖晃,一片金黃葉片隨風飄落。白楚戈下意識的攤開手掌,葉片落在掌心,他隻覺一股暖流從掌心蔓延開來,直至流遍全身。 而後,眼前景象消失不見,他又重新置於黑暗之中。 他很確定,這裏不是墓老大的鬼域。 他感覺自己和這黑暗融為一體,就像最初進入幽冥山時遇到的那片黑暗一樣。 他恍惚間有了隱隱的猜測。 這裏或許就是阿肆口中所說的那股幽暗力量。 也或者,這根本就是大幽冥之地。 他們都說大幽冥之地在東南惡鬼城以南,但白楚戈以為,大幽冥之地在無間煉獄中,是無處不在的一種存在。 不要問他為什麽知道,總而言之,一種強烈的熟悉感就在他沒入這黑暗時,一瞬間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熟悉到,他竟然在心底滋生出一種迫切感,帶著絲絲點點難以察覺的喜悅。 雖然感受不到周圍的氣息,但他仍能感覺到掌心的溫熱。他無意識的鬆開手掌,一縷極淡的光芒忽閃一下,隨即沒入黑暗。 而後,一棵金黃色的嫩芽從黑暗中探出頭來,開始瘋狂的生長,粗壯的樹幹拔地而起,虯勁的枝條宛轉舒展。星星點點的金黃色冒出頭兒來,隨即長成片片金黃樹葉。又有金色花骨朵逐漸綻放,一朵朵向陽花像漫天繁星,將這濃重的黑暗驅散。 白楚戈依舊站在向陽樹下,站在那片金光鋪成的一地光芒中。 不知是不是這金光太過耀眼,他竟覺有些花了眼,意識也在這片金黃中漸漸模糊起來…… 東陽挺拔的身姿如鬆如柏,騰轉挪移之間,手中長劍似與身體融為一體,鋒利的劍刃,寒光閃閃。 東陽的劍,就像他這個人一樣,無形之中透著一股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孤傲氣質。 長劍帶起的劍風帶落片片金黃葉子,漫天紛飛,金色光芒映襯的那白色人影愈發光彩奪目。 一旁立著的鎮魔石時不時發出抽氣吸氣的聲音,依舊堅持不懈往上衝的石頭停下了步伐,愣怔的看著那青年舞劍,一雙眼微微眯起,小心髒撲棱棱跳個不停。 東陽手腕一轉,劍身微微一挑,一朵向陽花被劍風打散,隨風飄過,落到鎮魔石頂上,霎時間,石頭隻覺自己的神魂一陣激蕩,尚未來得及反應,就在一陣電光火石之間,衝破了鎮魔石的禁錮。 比起之前尚未成型的一團霧氣,如今的石頭早已有了身形。黑色的勁裝勾勒出挺拔的身姿,狹長的眼睛染上幾分笑意,端的是眉目如畫,倜儻風流。 東陽略偏過頭看著身後一身黑衣的少年,目光無意識的流露出一抹驚訝。 對上東陽的目光,石頭短暫的局促過後,便是翻江倒海般的狂喜。他低頭看了看自己,仍有一分難以置信。 他真的成功了,成功脫離了鎮魔石,化為人形,他終於可以陪在他身邊了! 石頭驀地抬起頭,又一次猝不及防的撞進東陽幽深的目光裏,心口微微一窒,情不自禁的說道:“哥哥,你可真好看。” 東陽尚未揚起的笑容就這樣被石頭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僵在臉上。 “誰是你哥哥。”東陽一向沒什麽情緒,說話也是語調平平,讓人分不清他是欣喜還是生氣。 石頭陪伴他千年,自知對他的心緒還是有些了解的,可此時他早已亂了心神,唯恐東陽惱了他,將他趕出日不落。 忙解釋道:“我早前偷溜去九重宮,就時常聽見那些仙娥們私底下喚‘東陽哥哥’的。” 石頭不懂那些女兒家的心事,但心裏也對她們背地裏這樣稱呼東陽神將頗為惱怒,早就偷偷懲治過她們了。因為在石頭心裏,哥哥這個稱呼,不是隨隨便便什麽人都能喚的。 當然了,自己可不是那些隨隨便便的人,他是東陽的身邊人,所以他是可以叫‘哥哥’的。 石頭一不小心就得意了起來,卻未察覺東陽適才僵在臉上的笑容又一次揚了起來。 石頭隻是覺得一縷清風拂麵,甚為舒爽,驀地又想起,自己還沒有名字的,日後哥哥若是喚他,也不知道該叫什麽。 “哥哥,你替我取個名字吧。” 石頭眨巴著清澈的眼睛,殷切的看著東陽。 東陽牽了牽嘴角,他轉過身,微仰起頭看著天象,依舊淡淡道:“今日九九重陽,你既在今日出世,不如就叫重九好了。” “重九……”石頭將這兩字反複在口中咀嚼,越咂摸就越覺得好聽。 他欣喜的點點頭,道:“我以後就叫重九了,九九重陽的重,九九重陽的九!” 東陽沒忍住,輕笑出聲來。 重九躥到他身前,興高采烈的說道:“哥哥,你快叫我,快叫我。” “重九。”東陽無奈的叫了一聲。 重九乍然聽見東陽這一聲呼喚,簡直美滋滋,一個勁兒的繞著東陽轉圈圈,還一口一個‘哥哥’的喊個不停。 “哥哥……” 白楚戈猛地一個激靈,他適才似乎又做夢了。他好像夢到了白重九,夢到他叫他‘戈戈’。 睜開眼,目之所及,依舊是那片黑暗,隻不同的是,四周隱隱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正朝著他逼近。 而胸腔中那股熟悉的感覺,呼之欲出。 直到一大團黑色濃霧將向陽樹的光芒吞沒。 “哥哥。” 白楚戈不懼眼前濃霧,他目光如電,紮進這團黑霧當中。便見黑霧之後,憑空浮著一朵碩大黑蓮,黑蓮之上端坐一個青年。青年的身軀與黑霧融為一體,隻露出一張俊俏的容顏。 熟悉至極。 “白重九!” “是重九。”那人糾正道。 白楚戈一時有些心亂。他是知道白重九三魂七魄俱散,總會在不經意間莫名其妙的吸引回一個魂魄來。難道眼前這個,又是白重九散落在某處的某一道魂魄? 他微微闔目,悄悄念起金光咒,白重九與他力量共生,隻要眼前這人身體裏的力量與他起了共鳴,便能確定此人必是白重九。 感覺到心底的踏實,白楚戈微微舒了口氣。 轉而又咋舌,心說眼前這個魂魄的力量似乎極為強大,已經完全吞噬了白重九早前接納的幾縷魂魄,變得他一點都不認識了。也不知道這樣的白重九還能不能聽他的話。 一想到白重九不聽他話了,白楚戈莫名覺得心塞,總有一種自己一手帶起來的孩子要跑路的心酸感。 “你在想什麽?”重九打斷了白楚戈的思緒。 麵對完全陌生的白重九,白楚戈稍微有些不自在,不過這股不自在轉瞬間便被身體裏對白重九莫名的親近給覆蓋,他神色如常,問道:“這是什麽地方,你怎麽會在這裏?” “大幽冥之地。” 白楚戈心道果然如此。 重九驅散濃霧,白楚戈此時能清晰的看見他的全貌。 隻見他從黑蓮上站起身,黑色身形偉岸,在這片地界裏,竟有一種超脫俗世的神秘感。 重九每往前走一步,在他落下步子之前,便會憑空浮現一朵黑蓮供他落腳。簡直是步步生蓮,讓白楚戈驚訝不止。 幾步之後,重九便走到白楚戈身前,從腰間掏出一麵鏡子,問道:“可識得此物?” 白楚戈雖不知陰陽鏡長什麽樣,但依著分析,他還是十分確定,此物必是陰陽鏡。 他從重九手裏接過鏡子,隻見圓形鏡麵外是黑金雕刻的蓮花形狀,手柄上嵌著一顆黑曜石,瞧這外形,與神界太虛鏡大同小異。 不知怎的,白楚戈隻覺得這陰陽鏡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像是承載了幾千幾萬年生命的厚重。 透過陰陽鏡的鏡麵,白楚戈腦中迅速閃過一道畫麵,是軒轅重九和東離楚戈。 他依稀記得那段夢境,陰陽鏡逆陰陽,改生死。東離楚戈當初被軒轅重九直接送往人間輪回,未在冥府輪回台登記造冊。從某種意義上說,東離楚戈本不該存活於世。 但有陰陽鏡的護佑,有軒轅重九在冥府幾千年如一日的守護東離楚戈的轉世殘魂,才有今天的白楚戈。 東離楚戈入輪回時,他的魂魄早已支離破碎,投胎之後,也是一副病弱的身子,不久於人世。是軒轅重九費勁心力,用陰陽鏡助東離楚戈無數次轉世投胎,在一次一次的轉世中滋養魂魄,使得東離楚戈每轉一世,身體都會更加健康。 而軒轅重九為了躲避冥府追殺,唯恐陰陽鏡被冥府討回,毫不猶豫的投身無間煉獄。那時軒轅重九尚未開啟東離楚戈渡給他的天賜之力,可想而知,他在無間煉獄吃了多少苦頭。 走投無路之下,他沒入大幽冥之地。在與大幽冥之地的黑暗力量對抗中,也漸漸摸索出天賜之力。隻不過他始終無法脫身大幽冥。 直到不久前,他勘破黑蓮的秘密,練就黑蓮業火,燒了大幽冥,也將無間煉獄的天燒了個大窟窿…… 鏡子裏的畫麵一幀幀掃過,像是放電影一般,可白楚戈的心卻堵的生疼。不知不覺中,已是淚眼朦朧。 他似乎又聽見軒轅重九在他耳邊輕聲呢喃:“這一世,換我護著你。” 重九雖然燒了大幽冥,使得無間煉獄天翻地覆,然而似乎總是差了那麽一點契機,讓他無法徹底與大幽冥剝離。 直到他在無邊無涯的黑暗中望見那一點微弱的光亮,望見那片昏黃下立著的青年。 他心中豁然開朗,原來那人,也同樣在等著他。無論過了幾世,他們終究會再相見。 ☆、陰陽鏡 重九見白楚戈始終盯著那麵鏡子,似是心傷不已,不禁蹙了蹙眉。 鏡子裏的是軒轅重九,那隻是萬年前哥哥為了護他,將他打入輪回之後,自己的轉世罷了。 幸運的是,軒轅重九無意中破開鎮魔石,帶走了封印東陽神將魂魄的石簡。 那時的軒轅重九並不知道,東離楚戈之所以沒有魂魄卻依舊能長大成人,並非僅僅是在他們出生時,被醫族顏氏之人使了九轉回魂大法誤捉了自己的一魂。 更重要的是,東離楚戈的母親之所以會懷孕,是因為誤食了一種果子。那果子不是其他,正是極東日不落之地那顆向陽樹的種子。 萬年前一場大亂,哥哥為保護他,不惜身化石簡,將自己封印鎮魔石上。混亂之中,向陽樹被傷的七零八落,偶有一顆種子落入人間,在澤陽一帶紮了根。 向陽樹本是神族天樹,到了人間能繼續存活已是萬幸。那顆種子並未長成參天大樹模樣,反而隻是一株不起眼的小花兒,還結了一顆果子。 正巧被剛從寺裏上香求子歸來的東離夫人看見,鬼使神差的嚐了一口,覺得這小小一顆金色果子極為香甜,命人移栽回府,隻可惜果子被東離夫人吃了以後,那向陽花便瞬間枯萎了下去,沒能移栽成。 東離夫人忍不住歎息,那幾天都悶悶不樂。鬱悶的心情沒過幾日,就被診出身懷有孕,東離夫人喜不自禁,再也沒空去想那株枯萎的向陽花了。 待到生產之時,東離楚戈順利降生,卻被診出天生無魂。這才有了醫族顏氏動用九轉回魂大法一事。 其後軒轅重九拿著石簡暫住東離楚戈的別苑,使得東離楚戈有了東陽神將的魂魄,隻是東陽神將被封印千年,神魂雖在,卻陷入混沌之中。 直到後來,冥洛設祭壇,逼迫於東離楚戈,才叫他徹底憶起往昔。後麵發生的事,白楚戈早已在夢境中窺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