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能把雷托逼到這般境地, 是誰……?  這個答案很快得到了解答。  隻見穿著紅色鬥篷的孩子, 緩緩從黑霧深處走了出來。  似乎也很意外在這裏居然看見了別人, 格撒微怔後,視線很快鎖定在了葉滄身上。  腳下一頓,他直接朝葉滄走了過去。  拉澤拉斯謹慎地盯著男孩的動作, 唯恐對方做出什麽跟奧列弗一樣不動腦子的舉動,沉聲道:“格撒, 這位是……”  他已經在短短幾秒內,醞釀好了用以介紹的辭藻,比如什麽魔族的榮光、傳說中的古老之王,吾等迎回的希望……反正說好話又不要錢,主要是他吃不準葉滄的心思,萬一把對方觸怒就是最糟糕的情況了。  然而,還沒等他把這些話說出口,就聽見格撒道:“是你。”  格撒在望著葉滄……他是認識葉滄的。  這個認知讓拉澤拉斯瞬間滯住了。  格撒又一次開口,雖然聲音天生陰涼,但認識他的人都能夠察覺到裏麵不同以往的波動:“那筆錢還夠用嗎?”  葉滄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狡黠地挑眉:“我不是雇傭兵,隻能夠拿最低的提成,後麵還了九成星幣回去呢。”  聞言的格撒微微皺眉,忽而望向愣住的拉澤拉斯:“出去以後把我的錢還我。”  “……什麽?”  “雇傭兵協會,我的賞金。”格撒不喜歡跟任何不相幹的人廢話,隻強調,“我的。”  正如最開始葉滄所猜測的那樣,雇傭兵協會背後有魔族的手筆,他們用這樣的手段使通緝犯達到製衡。  拉澤拉斯是這一塊的主要負責人,總歸這些錢最後都是跑進他的口袋裏。  拉澤拉斯當然不蠢,通過這些隻言片語,他很快拚湊出了格撒的意思,而這才是讓他渾身發毛的地方。  “你們……難道說……!”不知道他究竟腦補了什麽,突然一副立地升仙的呆滯。  而這時被擊飛出去的雷托突然發出了一聲呻吟,一手捂住腦袋,從地上坐了起來。  格撒一個閃身擋在了葉滄身前,對上葉滄疑惑的視線,違反常理地耐心解釋道:“自從被黑霧籠罩,他就一直在發瘋……嗯……?清醒過來了嗎。”  雷托原本陰翳的雙眼在眨動了幾下後,逐漸恢複了清明,他一邊嘶著聲,一邊奇怪又惱怒地掃過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和傷口。  直到少年無意中抬頭望見了葉滄,原有的不愉瞬間褪去,驚喜道:“是你啊!”  拉澤拉斯:……這句話是不是很耳熟?  雷托高興地單手一撐,從地上蹦起來:“上次水王星之後,我一直在找你,我以為……我以為你會留在水王星上的……”  他因為這個還特意滯留了大半個月,一邊躲避海妖族的追捕,一邊無視父親的懷疑和催促,直到確認葉滄已經離開了水王星,才懊惱又失落地回了家。  少年人的喜愛和直白,通過言辭和神情清晰地映入了周圍眾人的眼底,幾乎完全藏不住,當然,當事人也不屑於掩藏。  “找我?”  “嗯,其實那次之後……”雷托彎起唇角,露出了一抹桀驁乖張的笑,“我有一句話一直想跟你說。”  格撒麵無表情。  拉澤拉斯在旁邊倒吸了一口氣,顫抖地扶住眼鏡。  然而葉滄不慌不忙甚至習以為常,淡定微笑:“改天吧,這裏可不是聊天的好地方。你有沒有看見拜蒙或者巴爾德,我們在找人。”  “……哦。”少年瞬間耷拉下耳朵,又覺得疑惑,“你認識父親?”  葉滄笑而不語。這件事情說起來可就太長了,而現在顯然不是說明的好時機。  他不說,雷托便也不在意,他野獸般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時候不追問最好。  雷托抓了抓頭發:“我好像有點印象,跟我來……”  話未說完,他意欲拉住葉滄的手卻被突然攔住,格撒望向葉滄:“我帶你去。”  雷托垂眸凝住被攔下的手,忽而安靜下來,眸光沉沉地喊,“格撒。”  而帶著紅兜帽的男孩卻連側目都未曾,巍然不動。  葉滄被夾在兩人之間,沒有在第一時間說話,因為他突然察覺到了另外熟悉的氣息,正從重重黑霧之後向這裏靠近。  旁邊扛著賽麗嘉的奧列弗左右望了望,看著定格的幾人不解道:“他們在幹嘛,誰帶路不都一樣?”  拉澤拉斯嘴唇一動,以一種“傻人有傻福”的目光看了眼他,沒有說話。  現場的氣氛無比微妙起來。  直到葉滄突然越過眾人,出聲道:“我想應該不用特意去找了,拜蒙已經來了。”  他一開口,拉澤拉斯就鬆了一口氣。他是七大軍團中戰鬥力較弱的那一批,跟這群強攻係待在一起,光是剛才雷托和格撒對峙間隱約碰撞的殺意,就足夠讓他不適了。  而旁邊的奧列弗就更高興了,這意味著他們終於快要離開這個鬼地方了。  但奇怪的是,葉滄突然眉頭一動,攔下了眾人想要跟上來的腳步,頭也不回道:“你們在這裏等著。”  ……這是不讓他們跟上去的意思了。  葉滄沒管後方一眾人的神情,徑自走進了黑霧當中,與迎麵而來的一人正好撞上。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出現在他麵前的魔族神色蒼白,腳步踉蹌,望向他時慘淡一笑,帶著幾分自嘲。  ……什麽情況,為什麽拜蒙一副被玩壞的樣子???  “陛下,請饒恕我。”  不等他開口詢問,拜蒙已經率先跪了下來。  葉滄眸光一動,安靜地望著他。  “黑淵閱讀了我的記憶,讓我認清了自己。”拜蒙輕聲道,“我誕生了不應有的奢望,請您責罰我吧。”  在他被黑霧籠罩以後,他被一股極其強勢的力量入侵了思想,拜蒙不是一無所知的人,他知道這股力量來自於誰——那是他們的神,黑淵。  他以為自己會被殺死,他並不恐懼,因為黑淵是葉滄的母親。如果他的死亡能夠與葉滄締結上半點的關係,那就不違背他終生效忠於他的陛下的初心。  然而,黑淵並沒有殺死他,反而讓他經曆了一場回憶。  拜蒙以為他忘記了,可實際上,他一直都記得——  記憶中冰涼空寂的宮殿裏,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是他的陛下,而另一個,則是……當時的魔王,葉滄之前的魔族之主。  那位魔王把還是孩子模樣的葉滄抱在懷裏,總是倦怠的神情裏,難得出現了一絲笑意:“今天是你的百歲生日,有什麽想要的嗎。”  這位魔族的君主當之無愧地可稱為“魔王”,一個魔族所擁有的危險、美麗、強大,在他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他甚至搶走了神的愛子、黑暗的化身,把對方珍藏在自己的宮殿裏。  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卻被那個小小的孩子無所謂地推開:“一百歲還是沒變化,等我什麽時候長高了再說。”  對於人人求而不得的魔王恩賜,這個孩子竟毫不感興趣。  魔王歎息一聲,黑發順著他起身的動作,淩亂地搭在座位上。葉滄好奇地摸了摸,突然發現手感不錯,把玩著將幾縷發絲纏繞,編成亂七八糟的結。  對於這樣無禮的舉動,魔王卻也隻是靜靜笑看,直到葉滄露出意興闌珊的姿態,方才抬起一雙暗紫色的眸子,忽而道:“終歸是你重要的生日,我有一個禮物想要給你。”  在葉滄疑惑的眼神中,魔王突然一顆顆解開了衣扣,妖冶的魔紋從他露出的肌膚上顯現。  越是強大的魔族,魔紋越是繁多、精細。那的確是非常美麗的景象,這點從葉滄純然驚歎的目光中就可以看出。  彼時還隻是一個普通下從的拜蒙,隻默不作聲地在第一時間低下了頭,就跟其餘的侍從一樣——如果他們還想要保住自己的眼睛的話,自然知道什麽該看什麽不該看……  可緊接著,拜蒙第一次覺得,也許光閉上眼睛還不夠,他應該暫時聾掉耳朵,好讓自己聽不見那足以讓整個魔族震驚的、駭然話語——  “觸摸我的靈魂,親吻我的心髒,”歎息般的低語、倦怠的、溫柔的,出自那位魔王口中,卻是在對另一個人訴說著,“給我繪製印記,賜我垂憐吧。”第83章   世界上最昂貴精致的畫布展現葉滄麵前。  他望著對方沉默片刻, 突然一笑。上下齒微微用力,殷紅的鮮血順著被刺破的舌尖流出。  上位魔族的舌尖血是沒有氣味的, 然而, 因為葉滄自身所具備的強大的力量, 所有人竟在恍惚間嗅見了一股綺糜的芬芳,翻攪出沉鬱糜爛的味道, 讓人在一片黑紅的色彩中不斷下墜、下墜……直到深淵的盡頭。  大殿中嗅見這股氣味的人都微微繃緊了身子,因恐懼和莫名的興奮而顫抖。  一絲血線從葉滄的唇角劃下。  然後, 他的下顎被一雙蒼白又完美的手輕輕托起,那人低歎:“真美啊……”  在這句話落下的同時,獨屬於魔王的氣息席卷過大殿的每一個角落, 原本震動的魔族們被突如其來的力量衝擊, 悶哼一聲, 紛紛慘白著臉跪了下去。  他們隨後聽見魔王淡而輕地開口:“退下。”  “……是。”沒有人敢提出異議。  拜蒙作為最後一個離去的人,他在闔上殿門的最後一瞬間,驀地看見——  那位魔族至高無上的王已經徹底躺倒在了寬大的椅子上, 漆黑的發絲鋪陳開來。  而另一方, 原本小小的身影陡然拉長, 在力量的作用下, 竟暫時得到了應有的成長,變作了青年的姿態。  大殿肆意蔓延的陰影下,拜蒙看不見青年的模樣, 卻完全能夠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強大、危險、極致的壓迫感。  青年的唇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居高臨下地審視著王座上那副蘊藏著無匹力量的身軀,對方毫不反抗,任他不容置喙地桎梏。  一人的魔紋和一人的血,天地間最好的畫布和最好的顏料,皆在於此。  一場儀式即將開始。  一人言,賜我寵愛。一人曰,予你垂憐。  *  在那之後,重重的殿門閉合,掩藏住了身後所有的光影交錯、聲息低迷,拜蒙什麽都看不見,自然也就談不上有什麽記憶。  不過最終的結果卻是全魔族皆知——他們的魔王竟然認了葉滄為主,以被鮮血繪成的鮮紅魔紋作證,宣布他的主人將是下一任王。  彼時,魔魔族上下一片震蕩,萬民駭然。  那個除了極少數人知道來曆以外,被大多數人視為無物的孩子,終於徹底走進了眾人的視野。  “這不符合規矩!他並不是您的子嗣!”  “您,您怎麽能臣服於、於……”  “荒謬至極,古往今來從沒有魔王會……您可是魔族之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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