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車趕了一會兒,在他的沉思中忽然停了下來,又有人來搭牛車了,他背著身子沒心情理會,但是聽見兩個小姑娘的談論聲,不得不回頭瞧上一眼。 “曹芳,我聽說昨兒趙淺翻船落進海裏了,你去瞧過人家了嗎?”小姑娘背著魚蹭了被叫做曹芳的小姑娘一下,笑得花枝亂顫:“可是你說想要河蚌裏的珍珠,人才出海去撈的。” “我隻是說我喜歡,又沒有說讓他去撈,他自己願意的,關我什麽事。”曹芳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 胡三兒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人一眼,幹咳了一聲,隻怕兩個心大的姑娘繼續說下去,到時候坐在牛車上尷尬。 他這一出聲,曹芳和同行的王香便注意到車上的兩個男人了,王香驚呼了一聲,連忙捂住了嘴。 曹芳倒是自然的很,仿佛方才的話不是他說的一般,她笑著給胡三兒打招呼:“胡大哥也去集市賣魚嗎?” “是啊。” “胡大哥真厲害,竟然打了這麽多魚。”曹芳認真的看了一眼那大背桶裏的魚,誇獎起人來眼睛彎彎,笑眯眯的,是個好看的姑娘。 胡三兒有些尷尬:“沒有,這都是打了幾天的貨,存著一並拿去集市賣。” 兩人說了好幾句話後,一早就注意到了趙淺的王香悄悄扯了扯曹芳的衣角,曹芳視若無睹,過了好一會兒,才假裝剛剛看見趙淺一樣,不鹹不淡道:“趙大哥,你也去集市啊?瞧方才隻顧著和胡大哥說話了,都沒有看見你。” 依照往常趙淺的性子,估計早就醋意大發,說不定還要上去揍胡三兒一頓,但是今兒個卻隻是撇了曹芳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麽,甚至瞧都懶得多瞧她,直接別過頭去了。 曹芳見他的模樣也是有些奇怪,其實趙淺愛慕自己這件事村裏人都知道,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卻又花了彩禮把周哥兒接回了家,十兩銀子給她買幾個珠花多好,卻讓他這麽給用了,害自己在村裏被些姐姐妹妹說笑了一通,說趙淺對她也就是新鮮一下,見著沒著落轉身就娶了個哥兒。 她雖然看不起好吃懶做的趙淺,但是他爹娘再世時挺能幹的,攢了些錢留給他,這些年花了不少在她身上,錢都套得差不多了,她怎麽會嫁給他受苦,可是自己不願意嫁是一回事,他娶了別人就是另一回事了,自己沒有響當當的拒絕,他先娶了別人就是在毀她的臉麵。 她擅長玩弄這傻男人,今天就是想引著他和胡三兒打架,讓人看笑話,兩人的身形雖然差不多,但是一個酒鬼怎麽挨得住胡三兒打,結果卻讓她大失所望,趙淺竟然沒有什麽反應。 她心裏泛著嘀咕,撇下王香,坐到趙淺身前去,聲音柔柔的問道:“趙大哥,我聽說你昨天落水了,你沒事吧?我覺得你看起來像是不太舒服。” 她才坐下,趙淺就聞著了一股脂粉香味兒,說實在話,他有些熏。 “應該是腦子進水了。” 這話一出,連一旁的胡三兒都感受到了他語氣中的不善,但是曹芳卻像什麽都不知道一般,仍舊笑吟吟的關切:“那趙哥可要上集市好好瞧瞧,別落下病根兒了。” 趙淺沒在搭理她,臉皮厚的漂亮姑娘簡直讓人心煩。 “你去坐那邊,這邊擠。” “趙大哥還是那麽會關心人。”曹芳柔柔的笑了一聲,倒是沒有再擠著了。 趙淺在想,原身會喜歡這樣的姑娘也真是…………好吧,一般男人確實扛不住漂亮姑娘的貼上來。第4章 集市上有專門收魚貨的酒樓館子,拿去賣要快上很多,但是酒樓要的量相對較少,而且人很多都是指定收誰的,一般漁民送去根本不收,價格也不會太好;除此之外就隻能到魚市上去賣了,居民們又挑三撿四,有時候站上一天都賣不了多少。 總而言之,漁民的生活很是艱辛。 趙淺到了集市後,就和其餘的人分道揚鑣,他在集市上轉著找藥鋪,集市並不大,繁華又大的地方還得走上一天才能到,那就是縣城了。 他進了藥鋪子,問大夫買了些跌打損傷的藥後,又去賣米糧的地方買了點糧食,家裏揭不開鍋,他心裏還是明白。 三三兩兩的東西買來,兜裏的銀子就隻剩下一兩了,出來的本就晚,這會兒天色都不早了,他準備早些回去,周哥兒傷了腳,做什麽事情都不方便,隻怕到時候又弄出個好歹來。 他提著東西就去停牛車的地方再次乘車,牛車師傅一個人都還沒有載上,都是上魚村的人,師傅說讓等等,待會兒胡三兒和兩個姑娘的魚貨賣完了再一起回去。 這下子他也沒法子了,總不能走路回去,於是把買的東西放在牛車上,讓師傅看著點,他去瞧瞧胡三兒還有多少魚沒有賣完。 師傅應承了下來,抓了一把幹穀草把他的東西給蓋上,讓他早去早回。 他找著去魚市,裏頭賣魚的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多。胡三兒個子高,身體又壯實,他走進魚市一眼就瞧見了。 “你東西買好了?” 胡三兒見他過來,笑著招呼道。 “買好了。”他瞧了一眼胡三兒背桶裏的魚,還有四五條的樣子,其實他今天背來總共也就十幾條:“牛車師傅說等你們魚賣完了一起回去,我就過來看看。” 胡三兒道:“來集市的牛車就那麽兩趟,大家都是約著一起的,師傅趕牛車已經好些年頭了,隻能靠著趕牛車掙幾個銅板,他老伴兒早些年得了場大病去了,家裏的兒子兒媳出海的時候遇見大風浪,也沒有再回來,家裏就隻剩下個不大的孫女兒相依為命。年紀大了,他也不敢出海,隻怕自己有個好歹孫女兒沒人管,所以就靠趕牛車掙幾個銅板兒過日子。大家都是一個村裏的,我偶爾打了魚會送給他們一兩條,所以出來賣魚的時候師傅都會等著我賣完了再走。” 趙淺點了點頭,沒想到趕車師傅家裏竟然是這般的淒慘,胡三兒倒也是挺會做人的。 他幫著胡三兒吆喝了幾聲,來看魚的人還是不多點兒,對麵賣魚的沒什麽吆喝聲,人反倒是都去了,他有些好奇的問道:“對麵賣的什麽魚,買的人這麽多?” 胡三兒笑了一聲:“對麵是曹芳和王香啊。” “難怪。”周圍圍著的都是些男人,想買魚的人不多,想看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倒是真的。 漁村的民風相對於開放,出來擺攤兒賣東西的大有女子哥兒在,年輕漂亮的姑娘出來賣貨,賣的都比一般人要快很多,也算是早期的一種迎合市場消費的手段。 既然是靠美貌來賣東西,被人揩油也是常事兒,趙淺隨意就看見曹芳被人摸了好幾下,不過人多,大家都瞧著呢,不敢真鬧出什麽事兒來。 他也沒有上前去嗬斥流氓的意思,一來不想多管閑事,二來隻是怕到時候把人家的生意搗毀了,腦回路清奇的曹芳非但不感激,到頭來還怨他。 “人小姑娘可比我強多了,每次都比我先賣完。”胡三兒歎了口氣。 趙淺嗤笑了一聲:“其實你也可以。” 胡三兒問道:“怎麽可以?” “你把上衣脫了,赤著膀子大聲吆喝,見著婦女就衝她笑,保管人比對麵還多。” 趙淺原本隻是打趣,沒想到胡三兒還真把衣裳給脫了,不出所料,常年出海勞作,胡三兒有一身腱子肉,原本杵在魚市裏就夠顯眼了,這下子是更加顯眼了。 胡三兒拍了拍胸脯:“怎麽樣?我可是上魚村最強壯的漢子。” 趙淺摸了摸鼻頭,低頭忍不住想笑:“你別衝我拍胸,你朝買魚的拍。” 還別說,這招確實管用,胡三兒再次吆喝賣魚的時候,好些婦人都圍了過來,婦道人家沒有男子直白,多數在假裝看魚,但上揚瞄胡三兒的眼神還是沒有躲過趙淺的眼睛。 “買條回去熬湯,才從海裏撈起來的!保證新鮮!” 來瞧魚的婦人捂著嘴笑:“那就跟我來一條吧。” 魚賣完的時候,胡三兒一邊收拾家夥,樂嗬嗬對趙淺道:“沒想到你還真有兩下子,今天是我賣魚賣的最快的一次,居然比曹芳那兩姑娘還先賣完。” 趙淺搖搖頭:“不是我有兩下子,是你有兩下子。” 他目光上下打量著胡三兒赤著的膀子,笑的不懷好意。 胡三兒連忙把衣服拿來披上,他心裏是曉得為什麽賣的快的:“在海邊的時候,村裏的男人哪個不是穿條褲衩就去撈魚了,掙點錢脫件上衣怎麽了?” “很有道理。” 東西收拾完,曹芳她們也賣完了,王香遠遠看著胡三兒,臉有些紅:“胡大哥,你剛才怎麽把衣裳都給脫了,這天兒不怕感染風寒嗎?” 胡三兒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麽好,倒是趙淺幫他解圍:“他說吆喝熱了,脫了衣服涼快。” 小姑娘呐呐的應了一聲。 魚賣完了,大家一同往回走,趙淺忽然卻換了個方向走去,讓大家先走著,他一會兒趕來。 “你這是要幹什麽去,不是早就想回去了嗎?”胡三兒咕噥了兩句,見他走得快,隻好喊兩個姑娘先走著。 曹芳是盯著趙淺走進了家鞋鋪子才收回的目光。 趙淺也確實是去買鞋子的,他原本是不曉得這裏有鞋鋪子,隻是瞧著裏頭出來的人拿了鞋子,心裏估摸出來的。 周哥兒總是光著一雙腳,他也沒有見著他把鞋子放在哪裏,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像樣的鞋子穿,心裏一動,就想跟他買上雙鞋子,十七八歲的年紀在這裏已經是大人了,但是在他看來就是個不大的孩子,是需要人疼的。 他一並買了兩雙納底黑布鞋,約摸著是周哥兒的尺碼,付了錢把鞋子放進懷裏,追著去坐牛車的方向。 回去的時候大家都在等他了,他拿過自己的包袱,不著痕跡的摸了摸,買的東西沒少,這才放心的挨著胡三兒坐了下來。 “你去買什麽了?” 趙淺並沒有打算告訴胡三兒:“你這爺們兒怎麽那麽八卦,我買啥了也要問。” 胡三兒撓了撓頭:“我也就隨口問問。” 牛車騰了一下,緩緩的開始前行,胡三兒又道:“今天晚上去我家裏吃飯吧,幫我吆喝了那麽一陣子。” “不用了。”按照周哥兒的勤快程度應該做了晚飯,但是腳受了傷不能動,他也就沒有說家裏有人做了飯。 胡三兒也就是客氣一句,畢竟他沒有招呼家裏,晚飯都吃的隨意,到時候人真的去了才叫人笑話:“那下次。” 趙淺點了點頭。 牛車行了很久,翻過了幾個大山後,天已經擦黑,但總算是可以看見燈光了,但那並不是上魚村,而是上魚村的鄰村下魚村。 上魚村的村民靠近海岸,幾乎都是以打漁為生,但是下魚村的村民則是靠種地為生,村莊的人數比上魚村的人多的多,而且多數都比上魚村的村民富裕,兩個村莊的村民關係並不好,牛車從上魚村的村落行駛過的時候,碰見人也沒有打招呼的。 而且趙淺不知道原身以前還跑去下魚村當過二流子,攔路討錢,結果錢沒討到,反倒是被村長帶著村裏的青壯漢子把他揍了一頓。 又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天已經黑盡了,總算是到了村裏。 趙淺感覺屁股都已經要顛麻了,他從牛車上跳了下去,前頭迎麵跑來了個小姑娘,舉著火把,見著趕牛車的師傅高興的叫了一聲爺爺。 “誒。”師傅一把抱住了小女孩兒。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走過來,掃了他兩眼後,笑著朝王香和曹芳走過去。 一車的人都有人來接,就連胡三兒他老娘也來了。趙淺提著自己買的東西,跟胡三兒招呼了一聲就快著步子往回走了。 他穿過小路,聽見前麵有狗叫聲,遠遠瞧著有個人影有些怪異的立在那邊,等他走進了一瞧,竟然是周哥兒。 “你怎麽來了?” 周哥兒也很想問自己一句,咋就來了呢,可能是人走的時候特意交代過他要回來,所以他就拖著傷腳出來了。 他低著頭,想說這不是上魚村的傳統嗎,家裏人要是上了集市,天黑了還沒有回家,家裏就會有人出來接。 但是他沒有說話,腳一輕一重的慢慢往前走。 趙淺是不知該感動還是該生氣,自己出門前還特地囑咐他不要亂走動,結果不但沒有聽他的話,還跑這麽遠出來,好在是沒有光著腳了,穿了雙鞋子,在暗沉沉的夜色中,他也看不清他穿的是什麽鞋子,隻瞧得出個輪廓來。 問話也不說,一瘸一拐的樣子真是有些氣人。 他兩步走上去拉著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他:“拿著。” 叫他做事倒是很聽話,乖乖的就把包袱接過去了,也沒有問什麽。 趙淺走到他前頭去,半蹲下身:“上來,我背你回去。” 周哥兒像是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一樣,往後退了兩步,怎麽會讓他背。 趙淺別過頭去,語氣有些凶:“你這樣磨蹭,回去都什麽時候了,我一天沒吃飯了。” “我能走快些。”周哥兒連忙辯解。 趙淺卻沒有聽他的,一把將他拉了過來,按在了背上。 周哥兒想要掙紮,被他喝止住了:“別亂動,待會兒栽地上我要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