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此盎然而立,它並不知道自己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誕生的,在這剛剛出現的智慧之中,它無法理解誕生的含義,它隻有一種本能,似乎自己是被什麽東西製造出來的,從概念的構築,再到模樣的刻畫,從無到有的創造,它是被製造出來的。


    或者說,它應該是什麽東西的一部分,應該是吧。


    它沒有一個具體的形象,也沒有一個具體的模樣,它的物質外表由它所停留的容器決定。


    該死。


    這是它學會的第一個詞匯,這個詞匯並不適合最初的學習,但確實是最適合它的,被摩門灼燒了絕大多的軀殼,就連權能此時也接近無法使用的地步,這就是權能的約束,固然,它可以在每一個承載著它部分的物體之中移動,可是現在,能夠做到這些事的隻有這幾麵玻璃,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此時,沒有人呢喃它的名字,也沒有文字記錄它的模樣,沒有留下它聲音的文件,也沒有拍攝了它存在的照片,移動的最基本準則是容器,沒有容器,它就是水窪之中的魚,隻能夠等待水窪的幹涸,此時是白天,烈日蒸發著水窪之中的水分,沒有陰影投下,空氣很幹燥,它的思維不斷重複著那兩個字,它的身體依舊在蜷縮,這個狀態反映到玻璃窗戶上,那就是玻璃變得扭曲起來,還好這裏沒有人,不然見到這一幕一定會懷疑自己的世界觀吧。


    惡魔並不是永生的,惡魔也會死亡,說白了,惡魔隻是被汙染的生物,碰巧擁有了權能的生物,和天使那種權能的具現化有著不同的本質,惡魔會死亡,若是肉體被灼燒,被分裂,惡魔便會死亡,沾染了非自然的物品能夠接觸到它們,用聖水浸泡過的子彈也能夠貫穿它們的胸膛,即便惡魔的出現較為頻繁,也不影響摩門對它們的捕殺。


    該死……不應該這麽著急的。


    此時,惡魔已經開始拚湊出了第二句話,或許是把十幾個人當做容器之後的好處,在人類語言的學習上,它的進步很快,它已經理解了自己剛才所帶有的情緒,並且對這種情緒做出了評價,它正在學習反思,對自身的思考,正確地認知自己。


    惡魔是需要成長的。


    和魔女亦或者天使這種生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的存在不同,惡魔有一個很明顯的成長曲線,從剛開始的誕生到逐漸掌握自己的權能,領域的逐步擴大,還有智慧程度的提升,惡魔的危險程度也隨之不斷提高,當惡魔意識到自己和人類的不同,當惡魔明白相比起自己,人類是多麽脆弱的時候,惡魔的危險程度就會升高到一個極度危險的地步。


    一個孩童看見一群螞蟻在泥土之中行走的時候,或許會感到好奇,但更多的可能,是抬起腳踩上去,用腳步碾過螞蟻的身軀,或者用水破壞螞蟻的居所,孩童知道,自己是螞蟻無法抵抗的巨大生物,螞蟻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中尤為脆弱,那麽,孩童就不會顧慮螞蟻的感受,肆意揮灑著這種沒有來源的惡意。


    惡魔也是如此。


    等到獲得了容器之後,它就能夠離開,離遠一點,然後躲起來,它學習了這次失敗的原因,它應該尋找更多的容器,為自己創造更多的轉移方式,比如,給自己一個描述詞,然後書寫在什麽紙張上,亦或者用一卷錄像帶記錄下自己的聲音,再或者拍下自己的照片,雖然相比起人,把無機物作為容器會有很多不便的地方,但總好過連無機物的容器也沒有。


    這時候,它感覺有一滴水落在了玻璃上,是下雨了嗎?好像不是,隻是什麽地方落下來的小水滴,不過這樣也好,在水滴和玻璃貼合的那一刻,水滴也倒映出了窗戶的模樣,它通過權能移動到那一滴水上,朝著上方望去,又是一滴新的水滴。


    要不要上去?惡魔想到,這是一場賭博,若是水滴之上能夠找到別的道路,那麽它就能夠脫離這裏,但若是沒有,它將會隨著水滴落到地上,即便現在已經是十二月,水滴在陽光之下也會很快被蒸發幹淨,尤其是現在雪已經停了,地麵上很是幹淨。


    惡魔的思維不足以支撐自己進行這樣的選擇,即便她已經誕生了智慧,也不代表現在的智慧能夠進行重要的選擇,它能夠做的隻是依照自己的本能,在那一滴水落下的時候,依照著自己的本能。


    花兒會向著陽光綻放,魚兒會順著溪流遊行,此時,惡魔也在沿著這水滴落下的源頭移動著,水滴和水滴相互映射著對方的模樣,這也就成為了惡魔的通道,此時的惡魔是水滴,那麽,映照了水滴的另一滴水就是它的容器,它的本能最後驅使著它向上,它在追尋著光,權能被發揮到了極限,它轉移到了上一滴水之中。


    果然,在此時惡魔的上方,還有更上的一滴水,它繼續沿著新的水滴,向上,再向上,很好,這是絕望之中的希望,新的通道被開辟了,它繼續掙紮著,它不知疲憊地移動著,從一滴水移動到更上方的一滴水,它重複著這個行為,很快,它的高度就已經超過了原先窗戶所在的房屋,它看到了更為廣闊的地方。


    它看見了這座城市的一角。


    不是威廉姆斯咖啡館,也不是房屋的玻璃窗戶,也不是一滴水,而是城市的一部分,對於此時是一滴水的惡魔而言,這是足以稱得上宏偉而絢麗,它忽然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它要把自己的足跡遍布這一整座城市,至少,就不能拘束在這一片小地方。


    但緊接著,它發現,在自己的上方沒有水滴了,沒有新的水滴映射它的身影,這也就意味著它會遵循物理規律下落,落到地上,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如果有嘴巴的話,惡魔一定會嘶吼,不甘心,它學會了這麽一個新的詞匯,不甘,它不願意接受這個結果,它本應該順著水滴不斷向上,然後進入到新的容器之中,而不是在這裏墜落。


    隻是,那一滴水依舊在墜落,它無法找到新的水滴,它此時就在這不足一立方厘米的空間之中,被重力朝著下方扯入,它墜落到了地麵,然後濺射開。


    現在,它徹底成為水窪之中的魚兒了。


    總會有這樣的魚兒,在海水退潮的時候沒有來得及跟著浪花一同回到大海,被留在了沙灘之中的某個坑窪的地方,烈日灼燒著那剩下的一小片水,等到水窪也徹底幹涸的時候,魚兒也就應該死了,惡魔也不例外,它是非自然的存在,可是它現在存在於自然的物質之中,它沒有屬於自己的身軀,它的物質形態和容器深深綁定在一起,而現在,它的容器已經破碎在了地麵上,它想要回到房屋的窗戶玻璃上,可是那些窗戶無法映射到地麵上的這一片水跡。


    應該說,本來是能夠映射到的,可是它已經把窗戶扭曲了,就在它蜷縮的時候,那些窗戶不再是平麵,如同卷簾門一樣蜷縮起來了,這也導致了此時的窗戶無法映射到地麵上的這一滴水,惡魔已經沒有地方可以去了,它失去了所有的容器,最後地上這點水跡蒸發需要多久?一分鍾?五分鍾?不重要了。


    該死。


    到了最後,惡魔的腦海之中隻剩下了這個詞匯,該死,它咒罵著,咒罵著一切,咒罵著那些摩門的人,咒罵著讓自己孤立無援的人。


    叮。


    ——於此盎然而立,在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日出現在五十星紐加哥威廉姆斯咖啡館的惡魔,能夠在特殊的介質之中移動,在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日被摩門成員黑桃j和紅桃j處理,此時存活。


    它感受到了,有人正在呢喃有關於它的一切,幹涸的水窪上終於有雨落下,新的容器誕生了,此時正有人通過‘述說’這個渠道來介紹有關於它的一切,承載它的言語出現了,惡魔沒有任何猶豫,就朝著那言語之中移動。


    它並沒有懷疑為什麽說這句話的人會對自己如此了解,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時候會有人呢喃它的名字,它隻知道這是新的希望,它必須去往新的容器,等待在這片水窪之中隻有死亡這個結局,生存是它的本能,它必須活著,朝著新的容器探尋活著的可能性。


    下一刻,它已經來到了新的容器的體內。


    隻不過,它並沒有成功控製這個容器,正相反,在來到新的容器之後,它立馬感受到自己受到了一個更高維度的注視,它深處一個黑色的軀殼之中,看不見外界的情況,它朝著某一個方向移動,許久許久,都沒有看見盡頭。


    它被困住了。


    “咳……”


    李抹了一把嘴角的紅色,倚靠在威廉姆斯咖啡館的門上,在她的身體之中,不屬於她的血液正在蠶食著一個惡魔的權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魔女的箱庭筆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Stenly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Stenly並收藏魔女的箱庭筆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