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小車停靠在路邊,他撐開了雨傘,剛才在便利店裏麵他選擇了最大的那一把雨傘,很好,這一把雨傘能夠把他和背包都囊括在內,他將車鑰匙拔出,放入口袋,撐著傘下了車,在漆黑的城市之中行走。


    他朝著麵前的建築物走過去,建築物的門是玻璃做的,他試著推了一下,很好,門並沒有上鎖,和他預想的一樣,他把傘收起來放在門口,尋找著燈的開關。


    燈的開關並不難找,大概就在門的側麵,在意識到自己的腦海之中缺少了什麽東西之後,他對自己每一個熟記於心的‘常識’都感到一種新的陌生,直到燈光亮起來,他才能夠看清楚這裏的所有東西,這些被光亮照射到的東西,都被暴露在了白色之下。


    他踩著潮濕的步伐在潔白的的瓷磚上行走,依舊是那樣,沒有任何一個人,沒有人生活的痕跡,他越過那小小的欄杆,朝著建築物的深處走去,先是走廊,走廊的兩邊是各式各樣的門,每一扇門上都用金屬銘牌書寫著這一扇門後所擁有的東西。


    繼續。


    他想要找的並不是這些,並不是這些,如果那些植入到自己腦海之中的信息都是正確的,那……應該還要再往裏麵一點,這種‘危險’的東西就應該放在很裏麵的地方,再往裏麵一點,直到走廊的盡頭。


    然後是一段下行的樓梯。


    他沿著樓梯向下行走,探尋著在深處的事物,在這寂靜的樓梯之中,他隻能夠聽見自己行走時候的腳步聲,帶著些許雨水,還有踩過的泥濘,或許應該去換一身衣服了,找一家服裝店,換兩件衣服。


    天空之中的水母還在天空之中,在出現之後,水母就一直停留在那裏,沒有動靜,就像是天空之中的裝飾物,但是他知道,那肯定不是一個現實應該有的東西,水母隻是‘現在’沒有變化,這種安寧並不是長久的,誰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新的變故?


    這座城市並不安全。


    並非是直觀能夠感受到的危險才意味著不安全,實際上,流淌在人血液之中的本能已經告訴過人類了,每一份未知、每一份超出理解的存在,那些不現實的物質都意味著不安全,所以,他需要防身的工具,他現在沿著樓梯向下,自然也是因為這一點。


    他並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東西在哪裏。


    或許在很遠的地方,或許在下一秒就能夠看見。


    順著樓梯走到負一層,和剛才一樣,找到電燈的開關,然後打開,就是這樣,在明亮的地方行走,慢慢找吧,反正現在還有一點時間……


    哦,找到了。


    他站在一個房間的門口,那是一個被層層加固的門,甚至放置了幾層的鎖用來保護門後的事物,隻是,正如他預想的那樣,這一扇門的所有的鎖,全部都是一種擺設,因為並沒有上鎖,隻需要用手輕輕一推就好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層,城市藍本,警察局。


    他撫摸著手中的金屬,那是一種冰冷而沉重的金屬,精細的部件拚湊出一個藝術品,真正的藝術品,這是工業的結晶,用精美的機械和零件拚湊出來的藝術品,簡單的操作,簡單的組合,就能夠發揮出一種極度的暴力。


    這是名為槍的工具。


    既然是警察局,作為一個守護整個城市的地方,自然會擁有用來應對突發事件的工具,而這些突發事件之中自然是包括了暴力,因此,一種能夠製止暴力的工具,用純粹的暴力來對付暴力的工具,就是他手中的槍。


    很好。


    有了槍械就足夠了,再準備足夠的子彈。


    他的行為是按照他自己的意願的,這是獨屬於他自己的思維,即便他的過去擁有很大的漏洞,此時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他自己的判斷……他這樣告訴自己,這些都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他這個人,這個人本身的想法。


    他必須堅信這一點。


    “槍……好東西。”他一邊原路返回,一邊把玩著手中的槍,“我看看,彈匣,保險,扳機,嗯……應該能夠習慣。”


    他沒有使用槍械的經驗,即便是在自己那錯漏百出的記憶之中,他也沒有使用過槍械,但和槍械有關的信息倒是存在著一些,比如扣動扳機,比如上膛的操作,這些源自於他‘兒時’的玩具,當然了,如果要具體回憶兒時,那也是空白一片,隻是‘兒時玩玩具槍’這個信息在腦海之中,更多具體的部分沒有說明。


    他開始習慣這種感覺了。


    就像是一本書的目錄,他擁有目錄之中的信息,但也僅限於目錄的信息,他無法將目錄的文字拆解成更加細致的內容,正如‘家’這個詞匯,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家,但是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裏,在哪個城市,在哪個國家,甚至就連他所在的地方的大致印象都沒有,他隻知道自己有一個成長生長的地方,一個生活到現在的地方,僅此而已。


    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感受。


    每當他想要回憶起屬於自己的故事的時候,他就會停滯不前,這些信息交融在一起,構成了一個很淺薄的他,止於表麵,無法深入。


    他回到了雨中。


    撐起傘,關上燈,天空之中的水母還是在天空之中,那隻水母到底是在做什麽?活著嗎?應該還活著,隻是沒有什麽反應,如同觀賞品一樣,他回到車中,感受車裏暖氣的溫度,將身上的寒意驅散。


    去換件衣服吧。


    他啟動了小車,讓車前燈照亮了前方的路,在這燈光的指引下,他再一次駛上了道路,從進入到這個城市到現在已經過去一段時間了,天空的色彩沒有任何的變化,這就是一個隻有夜晚的城市——目前看來是這樣,沒有白晝的話,應該會很不方便。


    他聆聽著自己握著方向盤的聲音,這個猜這個城市之中唯一屬於‘他’的聲音,經過他的身軀而發出來的聲音,在這樣的雨中想要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應該不會那麽容易,但如果隻是在一個城市之中找到物資,這就簡單多了。


    在剛進入到這個城市的時候,他所需要的隻是食物和水,而現在,他想要得到的東西更多了,他想要換一身衣服,想要更換身上的裝備,他想要做的事情越來越多,在這三百多天裏麵沒有感受過的事情,他想要重新感受一遍。


    有一個房間,有一張用來休息的床,然後,有一個浴室,讓自己好好清洗一下自己,他知道現在自己的身份有很大的問題,可這也不會影響他的想法,對吧。


    ——藍本。


    他不知道這個城市到底是誰建立起來的,而這個城市本身也沒有什麽特別‘奇怪’的地方——如果忽略掉天空之中的那個水母的話,這個城市除了沒有人,沒有白天,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去了城市的商場,找了一間服裝店拿了一身衣服,沒穿,因為他還沒有洗澡,他還把那已經用了不知道多久的背包也更換了一次,新的背包質量更好,瓶瓶罐罐也塞了進去,新的背包單單從外表來看就已經足夠昂貴,他又在商場裏麵的工具店找到了一個工兵鏟,不得不說,這個商場裏麵的好東西還真不少,更讓他感到欣喜的是,商場上麵就是高樓層的居民區。


    拿著新東西開始走樓梯,其實商場裏麵有電梯,但現在他對於電梯已經出現了一點點的抗拒,他生怕進入商場的電梯之後又回到那個地方。


    而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在天空之上,那一隻水母還在那裏。


    “尤克特拉希爾。”


    不知道誰在說話,說話的聲音也被大雨埋沒,傳達不到遙遠的天空之中,那水母一直在那裏,也隻是在那裏,它不動了,那些雨水拍打在它的身上,讓本就不平穩的它晃蕩,這就是城市裏麵的雨。


    “在創造藍本的時候,我很喜歡用‘雨’這個素材。”


    雨沒有停止的跡象,那些雨水在落地之後,隻會存在一段時間,既然雨不會停下,為什麽地麵上積攢的雨卻沒有漲到一個危險的高度?因為雨這個素材會進行‘複用’,每一滴雨水在落在地上之後,在經過一頓時間之後就會重新被放置在天空中,再讓它們落下,循環反複。


    “雨水能夠給每一個場景動感,並且,在雨中,很多物質即便模糊一些也不會被發現,並非是被雨水模糊,而是本身就不具備清洗的模樣。”


    而如果是配合上黑夜,那麽模糊感就更加明顯了,黑夜之中的雨,將能見度降低到最低,抬起頭能夠看見沒有光亮的建築物,也能夠看見遠處的輪廓,而這些物質並不是清晰的,如果能夠看見它們的本質,就會發現它們的表層也隻是一種宛若貼圖一樣的平麵,然而,在雨中,在黑夜裏,這些都不會被注意到。


    而做到這個地步,對於隻是作為藍本存在的城市,已經足夠了。


    畢竟沒有人會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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