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冉……” 副官一開始還有點奇怪尤萊爾的反應,等想了一下後也立刻警醒過來:“是四年前那個小鬼?” 費因睜大了眼,隱約覺得不妙。 能讓這個冷血惡魔記住的人,境遇往往很慘。 這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怎麽會變成了尤萊爾的獵物? 短短的五個小時,實驗室已經被迅速搬空,所有的資料在發生事故後開始轉移,無法帶走的資料被一把火燒盡,能帶走的東西全部被裝上了卡車,往內陸輸送。 曾堯英俊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就在五個小時前,他因為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而硬生生將陶一冉的雙臂折斷,卻因為主要的實驗人員被殺,他是唯一一個存活的實驗體,隻能強忍下殺了他的怒火,將人重新按回水槽裏,注射了足夠他沉睡三天的鎮靜劑。 現在人魚逃跑了,他們綁架人魚的事情一旦暴露,所麵臨的風險即使是背後支持他的人也難以承擔,眼下唯一的選擇就是轉移。 大貨車上,裝了一個人類的水槽因為道路的不平穩而輕微顛簸著。一口氣殺了七個人的凶手安靜地沉睡在水槽中,看起來單純而無害。 當車隊被突然冒出的幾個殺手截停時,曾堯就感覺到了危險。 他從車上跳下來的,帶著幾十號打手一同守衛著最重要的貨車,然而接下來的攻擊讓他很快就感到了恐懼。 隻是眨眼的功夫,他的人就躺下了七八個。從攻擊力來看,這些人絕對是他成為進化人後都不曾遇到過的對手。 “人魚……”不知道是誰吐出了這兩個字,其他還心存僥幸的打手們立刻哆嗦地丟下了手中的武器,主動認輸求饒。 他們的實力差距太大了,大得沒有任何僥幸的可能。 曾堯吃力地抵抗著偷襲者的攻擊,心中一片惶惶。他原以為通過鬥神賽成為進化人的自己在進化人中已算是優秀,沒想到到了人魚麵前仍舊不堪一擊。 人類,到底還有沒有跟人魚競爭的可能? 偷襲的人魚都穿著戰鬥服,全身包裹得相當嚴密,沒有一絲可以認出身份的痕跡,曾堯眼看自己的隊友們越來越少,終於明白自己已經被當做棄子,說好的援兵不會再出現。 他恨恨地瞪向陶一冉所在的車廂,甩脫偷襲者,準備拉開車子的引爆器,卻還沒碰到後門,就被狠狠地砸暈了過去。 出手的偷襲者打開後門,漆黑的車廂終於被照亮,淡黃色的立式水槽展露在眾人魚麵前。 最先跳進車廂的人魚摸上水槽,手不自覺的有些發抖。 “一冉。”他低聲叫著青年的名字,卻沒得到任何的回應。 明明沒有任何動作,手下的鋼化玻璃竟漸漸裂開漁網紋,幾秒後,隨著水槽的破裂,液體衝出,青年軟軟地倒在偷襲者的手上,像是個沉睡過去的孩子。 “難得你有這麽乖的時候。”偷襲者低聲說著,抹去他臉上的水珠,確定這個人類呼吸正常後,才跳下車子,抱著人離開。 前來接應的人魚回頭看了眼地上的曾堯,問道:“老大,要帶走麽?” “拎回去,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問。”他頭也不回,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懷中人身上。 等費因帶著米勒家族的親衛隊趕到的時候,隻在郊區找到了幾輛被遺棄的車子,車上的人全部斷氣,進化人曾堯和陶一冉都不見了蹤影。 費因的心都涼了。 運氣好的話,陶一冉可能已經被救走,運氣差的話,陶一冉是被搶走的,並且可能還要繼續被實驗下去。 副官調查了一圈,沒能拿到任何資料,又是失望又是擔心。白跑一趟浪費時間的事情向來是尤萊爾最憎惡的事,更何況他再次丟失了那個人類的蹤跡。想到這裏,又忍不住瞪了眼費因。 並不知道自己被遷怒的費因跳上車廂,又仔細查看了一周,最後從破碎的玻璃碴上找到了一絲寬慰。 這幾乎是粉碎性的破壞,水槽內的人應該不會受到太大傷害,這說明來人並不想傷害陶一冉。 即使可能淪落為實驗品,至少,這人短時間內不會有生命危險。 “我一定會救出你。”費因對著玻璃碴,低聲發誓。 沉睡中的青年毫無知覺,因為他連身上被人吃盡豆腐都不知道,又怎能知道其他地方發生了什麽? 吃豆腐的手很漂亮,但手的主人長得更漂亮。那是一種超脫了性別的美,不會過於妖豔,卻又多了幾分邪性,由於年紀不大,線條偏於柔和,將身上自然流露的氣場軟化了不少。 就這樣的一個美人魚,居然對吃一個男人的豆腐樂此不疲。 旁觀的另一個人類終於忍無可忍,開口道:“我知道你很想他,但是他這身體既沒長出翅膀,也沒長出魚鱗,你繼續摸下去,也沒什麽好探索的。他都出來這麽久了,好歹給人家穿件衣服好嗎?” 美人魚不滿地抬頭瞪向那個同樣以人類審美標準來說都算是美人——但絕對比不上他——的家夥:“我總得確認一下他身體有沒有被亂植入什麽東西。” 如果陶一冉能睜開眼,此刻一定會在說完“謝天謝地是你”之後,再補上一個字。 幹。 兜兜轉轉了四年,終究,他和他,終於又碰到了一起。 第47章 身體的疼痛在麻醉劑褪去後變得尤為明顯。 陶一冉從黑暗中被疼醒,睜開眼的時候,完全陌生的環境讓他的身體緊繃了一會,直到感覺覆蓋著身體的不是液體而是鬆軟的被子時,他才慢慢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四周。 這是個相當複古的房間,設計簡潔而舒適。卻沒有窗子。 陶一冉下床,在鏡子前左右照了照自己的身體,發現沒有明顯的變化,這才鬆了口氣。 床頭還放了一套衣服,應該是留給他的,走過去撿起來,還沒穿,房門就被人推開了。 不速之客看到本該躺在床上的陶一冉居然是醒著的,頗為驚訝,剛想要走過來就被人怒吼:“滾出去!老子要穿衣服!” 這才發現對方沒穿衣服,不速之客隻好訕訕地退了出去。 果然還是睡著的時候更可愛。他靠著牆心想,嘴角卻抑製不住地往上揚起。 陶一冉一邊快速穿衣服一邊轉動睡得有些迷糊的腦袋。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自己好像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叫別人滾,而那人的臉似乎在哪裏見過…… 房門被他猛地打開,靠著牆的長發少年詫異地看見同樣一臉驚詫的陶一冉,立刻露出了笑容:“感覺怎麽樣?” 陶一冉上下左右前前後後地打量了半天,才對眼前這個幾乎變了個樣的人魚做出猜測。“嶸……玄?” 如果不是那一雙眼睛並沒有多大改變,他怎麽也不會聯想到眼前這個少年會是那個傲嬌的小少爺。 眼前這個人魚少年看起來哪止是傲嬌,簡直就是漂亮得有些張狂了。即使留著一頭及腰的長發,也不會有任何人誤認為眼前這個人是女孩,這種過於炫目的漂亮讓他與四年前有了截然不同的氣質。 就像一把開了刃的刀,藏在刀鞘裏,稍不留神就會被其露出的鋒芒給割傷。 嶸玄的手動了動,終究還是壓抑住緊緊抱住他的衝動,隻是微微側頭,有些靦腆又有些驕傲地說:“我比你高了。” “你怎麽找到我的?”難道那條人魚與嶸玄有關? “你救下的人魚先求助了人魚護衛隊,那裏麵有我的人,”已經變成大人模樣的嶸玄笑起來有點得意,那是掌握了權力之後才會有的自信,“我一直在跟蹤著米勒,沒想到還能找到你。” “那條小人魚呢?” 說到那條米勒家族的重種人魚,嶸玄眼神暗了暗:“他姓米勒,以後我不會再讓他接近你。” “米勒?”陶一冉愣了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會是那個冰山美人的親戚吧?” “冰山美人”的稱呼一出來,嶸玄立刻就明白指的是誰,臉色立刻難看了許多:“你又遇見他了?” “沒有,”並未意識到氣壓改變的青年坦然地解釋,“隻是那張臉很難忘記。” 萬沒想到尤萊爾在他心裏留下的竟然是美色,嶸玄也顧不上掩飾自己的幼稚心態,咬牙切齒地追問:“那是我好看些,還是他好看些?” 陶一冉連忙推開他的腦袋:“你這臉別靠太近,看得我有點心慌。”小時候那張臉再怎麽天使,畢竟還是萌係的,長大了就簡直是勾人犯罪。陶一冉也是普通人,美色當前想要保持鎮定還是有點難。 更何況他對這張臉還不是那麽的熟悉。 雖然對方在抗拒,但這個答案還是安撫了嶸玄,驕傲的人魚果斷把這句話當做“自己比好看”的回應。 “這是哪裏?”陶一冉不想再近距離觀賞那張還不大適應的臉,連忙扯開話題。 “我們的船。”嶸玄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反過來拉著他的手,要帶他出外麵看看。陶一冉被拉著走了兩步,突然覺得不對勁,想要甩開,卻看到嶸玄詫異的回頭,他有些不自在,解釋道:“以前都是我拉你……” 不大熟悉的臉,不大熟悉的人,不大熟悉的位置,都讓他無法很快地將對小人魚的感情放到這個已經比自己還要高的少年身上。 嶸玄盯著他看了一會,突然走到他身後,反過來讓他拉著自己:“走吧。” 被迫抓著對方手腕的青年呆了好一會,手下意識地鬆開了,可對方也沒收回去,兩個人僵持了一陣,陶一冉略不自在地扭頭就走:“幹,多大的人了,還要手牽手。” 嶸玄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笑嘻嘻地看著他逐漸發紅的耳根,隻覺得四年的時間並沒有改變這個人太多,真的太好了。 等陶一冉登上甲板,才發現他所在的地方居然是一條大船。 全木質結構的大船跟尤萊爾所搭乘的那條船相似,隻是船頭並沒有精美得近乎妖異的雕刻,而是最普通的裝飾,連旗幟上的船隊標誌都普通得隨處可見。 “我們隻是來往亞洲和歐洲的普通商船而已。雖然表麵上是容家旗下的產業,但其實是屬於我的商隊。”嶸玄說。 “……你居然成了大富豪。”當初那個跟自己斤斤計較的小人魚,如今擁有了十幾艘的大型商船隊伍,巨大的落差讓他更加對眼前這條人魚感到陌生。 似乎明白他此刻的想法,嶸玄的眼神沉了下來:“我嚐過沒有金錢,沒有權力,任人宰割的滋味。雖然現在我仍然沒有權力,但是我可以先有錢。跟米勒家族對抗,如果沒有足夠的資本,我根本不可能翻身。”更不可能去救你。 這四年裏他經曆了太多。那些痛苦和絕望,最後全都壓在心裏扭曲成了他變強的力量,沒有那個可以從台上跳下來保護他的人,就隻剩他自己可以撐起所有的惡意和陰謀。被欺騙,被背叛,被傷害,這些都不要緊,無論多黑暗的時光,隻要想起那個人手上的溫度,還有他用衣服蓋住自己時的溫柔,他還可以睜開眼,繼續往前進。 原以為隻有自己強大得無所畏懼了,才敢再去靠近那個被自己牽連得重傷中還要逃亡的人類,結果這次偶遇還是打破了他脆弱的堅持。他差點忘了,這個人類其實並不強大,這個世界充滿了太多危機,即使自己不去影響他,危機也會隨時吞沒這個弱小的存在。 一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這個人會無聲無息地消失,嶸玄就感到無比的恐慌。 那個在水槽裏一動不動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怕了。 再也不會回應自己,不會沒心沒肺地笑,不會惱羞成怒的罵“幹”,不會逞強地跳下來說“有我在”,最後變成一個沒有任何表情的木偶。 當他救出這個差點就要消失的人類時,他多慶幸自己已經強大起來。 陶一冉卻不知道人魚翻湧的心思,隻當他以前窮怕了,笑了笑:“你覺得對的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止你……問題是我們現在是要去哪兒?”這四麵都是海,開往哪裏都不知道,陶一冉隱約覺得自己再不下船也許就真的下不去了。 “我們要去地中海。”嶸玄不動聲色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今年的人魚王座戰,要開始了。” 陶一冉眼神落在那隻手上,挑眉看了下他,對方像是沒有自覺,陶一冉抬手就拍了下他的腦袋:“我比你大!” 不甘心地收回手,嶸玄撇撇嘴,再次覺得這個人果然還是睡著的時候最可愛。 “我要回去。”陶一冉果然拒絕。 “你不能走,”嶸玄絲毫不讓,“你並不知道自己的身體變成什麽樣了吧?” 聽到這句話,陶一冉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他到現在還抱著一絲僥幸,自己還是個普通人,還是一個完整的人類,而不是像那些被丟棄在角落裏的變異的怪物。 “我變成什麽樣子了?”他輕笑著反問,眼底帶著淡淡的無奈,“是很快就要死了嗎?” “胡說八道!”嶸玄的反應很激動,“我把你救回來了,就絕對不會讓你死掉!我們好不容易重逢,為什麽你這麽快就想要離開?你甚至連拉著我的手都不願意!” 陶一冉無奈地看著他,這種孩子氣的獨占欲果然沒有變:“可是我是人類,在海上我什麽都做不了。” “這次,輪到我來保護你,”嶸玄堅定地看著他,“你不需要做任何事,隻要你陪著我,我會治好你,也會贏取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