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戰後的房間已經破爛不堪，但當出賣住客信息的保安被酒店老板當場處決後，嶸玄還是選擇了留在原處。 比起重新在一個未知的地方安裝他們帶來的訓練係統，還不如把原地的保衛提升更高的等級。 作為最大標的物的陶一冉當然成了保護重點。嶸玄臨走前塞給他的槍發揮了巨大的最用，隻是射擊準度仍需提高。 嶸玄本想給紀雲織也配一把槍，柔弱的青年卻堅決搖頭——即使給他最強的武器，作為一個缺乏基本防身本領的智慧型亞種人，身上的武器隻會成為別人借刀殺人的工具。 於是提高陶一冉的射擊水平就成了提高保衛級別之後的一項重要目標。 忙著做實驗的紀雲織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安排他的訓練，於是杜倫特就成了不二人選。 這個四十多歲，曆經了人類和人魚各種戰鬥的人魚，平日的玩世不恭差點掩蓋了他曾經通過王座戰成為人魚王的事實。杜倫特豐富的經驗很快就讓陶一冉摸清了射擊的技巧，並發現了實戰中更多的機會。 射擊訓練並不使用真槍，珍貴的子彈應當留給保命時使用，訓練時則采用了臨時製作的仿真槍。訓練場被安排在了一個小小的隔音間中。全息投影出來的殺手從各個方向攻來，習慣性用拳頭攻擊的青年在吃了幾次大虧後，終於習慣了射擊。 訓練結束，射擊訓練並不比平時力量練習強度大，但陶一冉居然累得兩眼發黑。 “精神過度集中的結果。”杜倫特看著成果，有些滿意：“這個分數對新手來說，是個不錯的數字。” “練古武的時候，精神集中才能擊中某個穴位。”陶一冉擦去額上的汗水，癱軟地坐在地上，隨手拿過那把真槍，翻來覆去地把玩著，好像要將這個異物變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杜倫特看著那黑得充滿煞氣的槍支，神情玩味：“嶸玄這小子手上到底拿了幾把？”這種東西稀罕得很，要買到它光是錢還不行，運氣也很重要。 “你們人魚不是向來不屑槍械類麽？”陶一冉把彈箱裏剩餘的子彈一顆顆擺好，然後塞入彈夾中。嶸玄給的子彈還剩下不到一百發，每一顆子彈都是救命的存在。 在這個時代，除非是中央都市防衛最嚴密的地方，其他城市都已經沒有了像樣的兵工廠，地下作坊生產出來的武器又因為各種製作技術和精確度不足，使用者受傷的幾率非常大。 “這種殺傷性的武器對人魚沒有一點好處，但人類有的，我們怎麽可能沒有，據說人魚自己也有兵工廠，研發能力一點都不比人類弱。”杜倫特看陶一冉將手槍收回，若有所思。他不是不知道嶸玄目前最大的背景是某個人類家族，但能從人類兵工廠裏購買到武器，甚至送到人魚手中，這種潛在勢力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弱小的人類，總要尋找一些依靠。”陶一冉重新站起來，笑了笑，“我在你們麵前同樣弱小，但戰鬥有時候靠的是計謀。我不會成為砧板上的魚肉。” 杜倫特看著青年離開的背影，心想這家夥倒是陰險狡猾型的，也不知道他說的計謀又會是什麽類型的辣椒粉。 陶一冉推開房間的門，就看到剛剛從訓練房裏出來，赤裸著上身，汗水淋漓的嶸玄。 如果不是眼前這個人魚的臉蛋還略帶了些稚嫩，光看他的身板，就已經不能再算少年。 想到這裏就不免聯想到那一天被壓倒在地上的狀態，陶一冉保持著不動聲色的表情，自然地挪開視線，走到擺了一地的材料堆前，坐到了地上繼續搗鼓他的“新武器”。 他以為自己非常自然，但真正自然的人不會連個招呼都不打。 特意挑了這個時間回來就為了這一幕的小人魚，在看到他的瞬間就有些期待，結果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的一個正眼，心有不甘。 “你在幹嘛？”嶸玄幹脆自己走過去，湊到他身邊，撿起其中一個打磨得非常銳利的箭頭：“……箭？” 熱氣騰騰的身體靠過來，陶一冉憋了一會，還是忍不住挪了挪屁股：“袖箭。暗器。” “……暗器？”嶸玄嘴角微抽，拿起半個手臂粗的筒子，還有散落的零件，怎麽也沒法想象這個古老到幾乎被遺忘的東西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這裏不是拳台，而且光明磊落不適合我。”陶一冉惡劣地挑起嘴角，“我可是奴隸，再卑鄙的手段都配得上我的身份。” 嶸玄輕笑：“我從第一次見你開始，就沒見過你光明磊落。” 陶一冉快速地將機簧裝好後，將袖箭扣在左手手腕上，瞄準了桌上的一個蘋果，右手按下左手臂上的按鈕，飛射出去的箭頭竟然將蘋果整個釘到了牆上！ “……”嶸玄愣愣地看著沒入蘋果一半的箭頭，不敢相信這麽小的箭筒竟然發射出這麽大的力量。 “有錢真好，買到的材料都是最貴最好用的。”陶一冉得意洋洋地摘下那個蘋果，狠狠咬了一口。“這隻不過是其一。我還有……算了，這個不重要。”他及時地切斷了自己的話頭。但嶸玄不是好糊弄的，立刻追問：“還有什麽？” “……沒什麽。這種更卑鄙的東西你也不需要知道。”陶一冉挪開視線，居然還有陶一冉都覺得太卑鄙的東西？誰會不好奇？ “我要看，”嶸玄伸手，“要不我就馬上親你。” “……” 嶸玄看著自己喜歡的人，深信這樣的威脅對於外強中幹的陶一冉來說，絕對是有效的。 “幹！你敢過來一步，我就射死你！”果然人渣立刻炸毛。 “你不舍得。”嶸玄站起來，朝他走過去。 “……你別過來！” “我已經過來了。”嶸玄很無辜。兩人對比起來，倒像是個單純的孩子在逼迫一個流氓。 “別以為我不會揍你！” “我剛剛吃了巧克力。你喜歡這個味道吧？” “……” “上回你明明沒有拒絕。” “……你不要摸我的手！上麵有暗器！……嘿！離我……”生怕誤傷到對方的青年隻能舉著左手，而唯一能抗拒的右手還是被對方抓著按在了他的腰上。 當唇瓣就要接觸到的時候，陶一冉終於大吼：“我說！他爺爺的！快放開！我說！” “我現在又不要聽了。”小人魚直接就親了上去。 這次的親吻跟上回的纏綿又有了不同，凶狠，激烈，甚至帶了些彼此挑釁的意味。 穿過唇齒，直接糾纏舌尖的動作讓彼此間的熱度迅速上升。陶一冉明顯感覺到對方體溫升得更高了，那是一種讓人不安的熱度。 “喂……你……你沒事吧……”親吻分離的間隙，他忍不住問。 小人魚離開他的唇瓣，身子卻貼得更近。 他的心髒跳得快得不正常，強烈而快速的鼓動讓陶一冉很擔憂，正要再問，就聽那條難纏的小人魚貼著他的臉蛋，半是撒嬌半是痛苦地說了句：“我的發情期要到了……” “……”青年的臉上立刻染上了一層濃烈的紅。 小人魚終究還是被用力推開，青年甚至都忘了脫下袖箭就衝出了房間。 嶸玄躺倒在沙發裏看著天花板，摸了摸已經完全平複的心跳，心想這樣的苦肉計到底還要使出幾次才能湊效。 逃出房間的陶一冉在酒店附近的海邊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平複下心態，繼續調試自己的袖箭。 他並不願過多思考他跟小人魚之間的關係。在這個世界上，能讓他停止腳步不停回望的，隻有這個家夥。即使他已經強大到根本無需顧慮，但每當那家夥喊出自己的名字時，不管多遠，隻要聽到，他都一定會回頭，一定會走到那家夥的身邊。這也是當他與嶸玄相遇並得知他仍未複仇成功後，為什麽不想進入人魚世界的自己還不立刻離開的原因。 這是從四年前就開始紮根的保護者與被保護者的關係。 可現在呢，被迫留在人魚世界，成為被保護者，這種牽扯是否還有存在的必要？ 陶一冉捏緊了箭筒。 回到人類世界，盡管自己再弱小，以自己的底子，還是可以重新回到拳台上，朝那個勢必要奪取的寶座進攻。 一切不過是像六年前那樣再來一個輪回。 在外頭吹了一會的風，終於把臉上的溫度給吹下去，青年站起身正準備回去，才發現岸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停靠了一隻船隊，一群人魚氣勢洶洶地朝南邊走，其中一個身影讓他愣了愣。 那張絕對算得上傾國傾城的臉即使隻看了一眼，四年後也很難叫人忘記，又或許是因為這個目中無人冷得徹骨的氣場實在世界唯一。 “尤萊爾·米勒。”陶一冉低低叫出了這個人魚的名字。 他站在一堆礁石後，那群人魚並沒發現這個被他們追捕了很久的人類。 陶一冉微皺眉頭，發現這個冰雪美人帶著隊伍進了酒店。他想也不想，立刻跟了上去。 還沒完全修整好的房間裏，氣氛劍拔弩張，可兩派各自的首領神色淡定，互不把對方看在眼裏。 嶸玄在看到門外趕到的陶一冉時，眼底閃過一絲溫度。 尤萊爾並沒有說什麽，然而站在原地的護衛們突然感覺到一陣可怕的壓力。 仿佛來自心底的壓迫感，讓他們難受得甚至想要往後退。 “一上來就釋放精神壓，看來你的對自己的護衛隊並不自信。”嶸玄冷笑，一點都沒有受影響的樣子。 站在門外的陶一冉感覺到熟悉的窒息感，連忙後退兩步，大口喘氣。這一次有點不對勁，他的腦仁微微做疼，好像有一種潛在的東西就要破土而出。 “我隻是路過，聽說我的副官做了些相當愚蠢的事情，就過來看看，”尤萊爾的聲音非常冷，聽不出任何的情緒，“我隻想知道，什麽時候你才能光明正大地過來複仇，而不是像個小醜一樣蹦來蹦去，讓我為了應付家族裏的雜音而不得浪費時間精力來追殺你。” 刻薄的話語無一不在刺痛的嶸玄，小人魚卻不為所動，笑了笑：“那是因為，能讓你害怕的時間更長些，我會報複得更有快感。” “如果能讓我知道恐懼的感覺，我想我會考慮不殺你，”尤萊爾突然看向門口的陶一冉，“不過既然來了，我就先給你做個示範，什麽叫做恐懼。” 嶸玄瞪大了眼，還沒來得及阻止，就見陶一冉慘叫一聲，捂著頭跪倒在地上。 “不許動他！”少年將冷靜都丟到了腦後，衝上來就向他攻擊。 尤萊爾終於回過頭，然而身後的慘叫並沒有停止。 那一刻，所有人魚護衛都見識了成年的純種人魚到底是怎樣可怕的一種存在，即使是他們無法一對一對抗的嶸玄，在這個成年純種人魚麵前都像是個嬰兒，所有的攻擊都被輕易閃過。 嶸玄咬牙，正打算不再隱瞞自己的精神力時，卻聽陶一冉的慘叫變得更加劇烈。 一股強大的精神壓竟然反撲了過來！ 就連尤萊爾都愣了愣，來不及收回精神壓抵抗就被這股新生的力量給狠狠地衝撞了自己的腦部神經。 強烈的眩暈感讓他誕生了殺意，尤萊爾閃到半跪在地上的陶一冉麵前，伸手就掐住了青年的脖子。 嶸玄的臉色瞬間蒼白，父母被殺那一幕在他腦海中浮現，少年失去了理智，正要不管一屋子的同伴釋放出最強的精神壓時，就見一直蜷縮著的青年已經將袖箭對準了尤萊爾的心髒，一臉冷汗且虛弱的樣子絲毫沒有掃去他臉上的得意：“怎樣？要試試麽，是你躲得快，還是我的暗器快？” “……卑鄙的人類。”尤萊爾終於露出一絲的怒意。 “謝謝你的稱讚，這一直是我的優點。”陶一冉完全沒有認輸的意思。 尤萊爾終究還是鬆了手，轉過身，恰恰閃過嶸玄的攻擊，就在兩人即將交手的時候，陶一冉突然大聲製止：“嶸玄，住手！” 又是一次強烈的精神壓。這一回有所防備的尤萊爾雖然抵擋住了，但心底的詫異還是讓他停下了動作。 嶸玄握著拳頭，無措地站在原地，眼睛濕漉漉地看著他，有點像被苛責了的孩子。 他又一次差點失去這個人類。 “別打了，我又沒死。”陶一冉捂著自己留了點手指印的脖子，咳嗽兩聲，“這裏不適合開戰，改天再約。” 差點就要演變成團戰的氣氛瞬間被這個人類破壞殆盡。 “謝謝你順路過來探班，請回吧，米勒先生，”陶一冉將門口讓開，笑了笑，“我們的賽程還沒結束呢，你總不能半路殺了王座戰的選手吧？” 尤萊爾終於認真打量了一下陶一冉：“你倒不是個蠢貨。” “嗬，卑鄙無恥的人從來不會蠢。” 送走差點沒把房間凍出冰碴子的美人魚，陶一冉才靠著牆壁鬆了口氣，慢慢滑到地上。 “一冉！”嶸玄連忙過來，半跪著查看他的身體。 “幹，我剛剛感覺腦子像是要爆炸一樣，到底怎麽了……”青年低聲問。 嶸玄死死抱著他，身子微微顫抖。 他說不上是高興，還是激動，還是恐懼。 這個人類終於擁有可以在人魚世界存活下去的能力，但這樣的變化，陶一冉到底能不能接受？未來還會有什麽變異？都是好的變化嗎？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