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從不覺得要獲得勝利就要光明正大,既然對方是被改造過的人類,他總不能真的按照普通人類的模式來對付。 第一次在拳台上釋放出精神壓的青年走近已經不能動彈的進化人,手按在他的頭上,將比自己還要高一個頭的男人壓得不得不彎腰,甚至最後壓得下跪。 所有人都呆了。 “我有話要說。好好聽著,別急著打架。”青年看向台下已經一片死寂的觀眾。 “我不是進化人,你們應該猜到了。哦,不對,準確地說,我不算進化人,”青年麵無表情地大聲說著自己的秘密,“在兩年前我作為一個流民,被一個非法的組織抓走,他們把我改造成了這樣的怪物。這些家夥後來死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死的,或許是被改造過的進化人殺死的吧。但是我得救了。也有消息說我後來成了人魚奴隸。對,你們看到我鎖骨上的文字就是一個人魚文。我不介意告訴你們,那是因為我愛上了那個人魚……” 台下頓時一片嘩然,有人開始憤怒地咒罵,有人甚至朝台上砸東西。青年閃躲開這些攻擊,嘲諷地笑道:“請問,殺了我父母,又將我變成流民,還私自改造我的身體,這樣的同族,比起愛護我的人魚,誰更值得?” 沒人敢回應。 咒罵還存在,但已經單薄了許多。 “對我來說,成為一個怪物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個世界。你們的敵意,從來不肯帶著寬恕的目的去審視……” 所有轉播全部被切斷。 隻有在場的觀眾聽到青年拔高了聲音的質問:“我們的戰爭,難道不都是為了奪取領地才發生的嗎?我們的敵意,難道不是因為對方種族不同就一直存在嗎?這跟我們人類自己的內戰又有什麽不同?” 然而前麵那一番話已經足夠引起轟動。 盡管人類政府怎樣解釋他們的改造實驗,陶一冉的表現和他的過去,都讓這些解釋變得蒼白。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非法組織在進行進化人改造實驗,大量的失敗和畸形人讓這些改造變得具有爭議。進化人的存在本來就有悖於人類自身的進化趨勢,他的存在無非是為了與人魚開戰,而這些戰爭,是否具有合理性? 基數極大的底層人民已經厭倦了這些毫無進展的戰爭。 即使為奴,都比每天活在動蕩不安和貧瘠中要好。這樣極端的思維讓這幾年人魚奴隸的數量急劇上升,直到第四城邦出現,大家才看到了新的希望。 陶一冉的話就像一把刀,捅破了一直在膨脹的膿包,讓人很疼,卻看到了病因。 始終坐在電視前的教授長歎一口氣,摘下自己的胸牌,心想,這下無論有沒有被調查,他都可以離開現在的位子了。 盡管出現了極大的爭論,但陶一冉還是贏得了比賽,無法影響比賽進程的政府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接過最終戰的入場券。 然後在當天按時出現在賽場上。 他仍舊是一個人來比賽。這些天他隨意遊走在街道上,被各種各樣的人包圍著,觀望著,他甚至連睡覺都隻敢在白天人潮湧動的廣場眯上一小會。在這樣的環境下,所有人都有可能是敵人,都有可能會突然舉刀將他砍殺。 他時刻處在一個孤獨無依,極度不安的環境。 青年迅速消瘦,在站上拳台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覺得,五年前那個骷髏殺手又回來了。瘦削的,眼神充滿陰霾的青年,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卻全身充滿了尖銳的殺氣。 遙遠的第四城邦,透過屏幕看著青年的人魚們握緊了拳頭。 他們無能為力。 紀雲織幹脆離開了房間。 那個明明是人渣的家夥,總是讓人會產生一種崇敬的情感。 最終戰的對象似乎與上一個又有所不同,陶一冉沒再使用精神壓。大家原以為會出現的秒殺也並沒有出現。青年隻是使用古武與這個代表進化人的最頂端的家夥進行決鬥,戰鬥激烈得讓眾人又差點忘了他上次不正常的表現。 最後壓著進化人完成十秒倒數的青年抬起頭,汗水從他的下巴滴落在地上,積成一灘小小的水潭。 他已經筋疲力盡。 並不僅僅因為這場戰鬥,而是從一年前就開始的流浪。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他,期待他再說出些什麽,然而青年隻是微微搖頭,看向拳台不遠處隱藏在黑暗中的眾多進化人。 我走不掉了。青年笑著,用口型說出這句話。 隔著屏幕,嶸玄猛地站起來,眼底的怒火幾乎要焚燒掉整個房間。 觀眾席傳來一陣騷動。有人開始衝向出口,朝那些守著門的進化人衝擊。盡管單薄的身體不能帶來任何撼動,然而有更多的人開始撲向他們,觀眾變成了騷動的參與者,仿佛拳台上沒完全散去的激情也感染到了他們。 這個敢於叛逆的人類,就算幫他一把又怎樣呢? 即使被騙了,即使他們錯了,但那就是一個人類,一個生命而已,錯了,也不會造成巨大的傷害,但要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送死,他們做不到。 他們已經受夠了無休止的戰爭,眼下就連人類同胞都要殘害,他們進化的意義是什麽? 隻是為了統治麽? 難道不是為了生存下去麽? 用死亡來延續生存,這本身就是個矛盾。 賽場一片混亂,準備抓捕陶一冉的進化人被卷入混亂中,隻能使用武力鎮壓,但這樣更加激化了場內反抗的氣氛。 等進化人軍隊好不容易擺平所有騷動,才發現陶一冉已經不見蹤影。 也是這一年的春天,嶸玄成為人魚議會的成員。 他手中的權力越來越大,被他列在死亡名單上的人魚還都好好地活著,卻抱著更大的恐懼,活得越來越憔悴。 當他學會融化自己的憤怒,學會將仇恨變成盾牌,他終於也懂得了如何保護自己最愛的人。 當夏夜越來越炎熱,黑色的人魚又習慣性地來到淺灘邊清理自己的魚鱗。 他已經二十一歲,成年後身體出現了巨大的變化,不再是平板而柔弱的白皙,而是呈現出一種野性而原始的力量感,黑色的魚身也變得更加修長,尾鰭變得越來越透明。 這是一隻純種趨於巔峰的標誌,也是一個人魚最完美的狀態。 海水變得有些沉寂,悶熱的海風也變得緩慢起來。他抬起頭,看向開始被烏雲遮蓋的月亮——一場暴風雨正在醞釀。 他忽然想起也是在這樣的夜晚,那個人類將自己扛回家中,哦,還有後來,後來他坐在海灘邊,也是這樣醞釀著危險的夜晚,坐在那裏,迎接自己的回歸。 他猛地直起身子。 因為他看到了不遠的海麵上突然站起一個人,海水從那人身上大量地流下,人類抖了抖身子,似乎有些茫然地看向四周。 嶸玄的身體比他的意識更快遊向那個人類。 陶一冉還沒擦去臉上的水,就感覺到後麵的動靜,他猛地轉身,卻被狠狠地拉入海中。 巨大的魚尾纏繞著他的雙腿,讓他隻能被拖入更深的海底。 他被灌了兩口水,有些不適地用肘部撞了下人魚的肚子。那隻企圖將他帶到海底生吞活剝的人魚終於放過他,改變方向,浮上水麵。 “……幹!你是想……唔……”被奪去自由的雙唇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魚尾緊緊貼著他的小腹,雖然還沒勃起,但模仿性交的摩擦已經讓陶一冉滿麵通紅。他的手指插入人魚柔軟而濕潤的發絲中,順著頭骨摸到他的頸項,然後狠狠往後一拉。 “先回家。”陶一冉說。他從南方一直遊到這裏,中途還得躲避無數的人魚,假扮溺水的浮屍,整整熬了差不多一周才到達第四城邦。 他比情報上看到的樣子還要瘦,笑容卻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嶸玄緊緊貼著他的臉,壓抑而珍惜地與他摩挲。 “恩,我們回家。”他低聲說,像是對待最珍貴的寶物。 不管他曾錯過了什麽,失去了什麽,隻要這個人還在,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他的未來,此刻已經在他的手中。 end 作者有話要說: 剛好在第100章完結。 今天是2015年4月27日晚上。這文斷斷續續地更了一年多。期間我卡過,迷茫過,但是不管我更新的多慢,多少bug,仍然有很多人在下麵留言。 說不出什麽特別的感言,因為我們仍然會在下一篇文見麵。 這是我的第十年。雖然工作和生活占據了我越來越多的時間,如今也不是jj的簽約會員了。但是這樣我更自由了。很感謝一路有你們。希望下一個十年我仍能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 出書版番外 昏暗的房間裏,一個幼年人魚緊緊貼著玻璃,好奇地看著遠處正在廝殺的人類。 他不明白為什麽人類會殺害自己的同族,不過能看到他們死亡,他非常高興。 這些可惡的人類每天都從自己身上抽取大量的血液,給自己吃一些已經死掉的小魚,甚至不知廉恥地撥弄著自己小小的隱藏器官。 他已經記不得自己被抓來這裏多久了,那時候他甚至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和人類的區別。許多關於人魚的知識,都是來自於這些穿著白袍的人類。 最後一個穿白袍的人倒下,帶頭廝殺的人類朝這邊走來,一身是血。 小人魚慌忙躲到玻璃缸一角,徒勞無功地掩飾自己的存在。 “這麽小?”那個人類的眼神帶著震驚和憤怒,回頭朝後麵那群看不清身形的同伴吼:“快去找找他父母在哪裏!” 父母? 他沒有父母。 小人魚警戒地盯著這個穿著黑色戰鬥服的青年,身體緊繃,心想如果他要傷害自己,那他會讓他嚐到重種人魚的滋味。 可下一秒,人類居然抄起重物將巨大的玻璃缸砸碎,在洶湧噴出的水流中,青年朝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小人魚呆呆地看著這個臉上也沾滿了血跡,身材並不強壯的人類。 “來,不要害怕。”他的手還是停在離他不到一米遠的地方,沒有粗暴地將他從缸中扯出來,也沒有露出猥瑣的神色。 他就像小人魚期盼了很久的,會來營救自己的人魚英雄。 可他明明是個人類。 小人魚盤起魚尾,緊張又恐懼地盯著他,沒有反應。 “他的情況怎麽樣?”另一個聲音出現,小人魚一看清對方的長相,立刻流出了眼淚,伸出雙手朝那那邊求助。 他大聲哭喊著,撲向那個漂亮的人魚青年。 費因詫異地從破裂的玻璃缸中抱住這個看起來不超過七歲的小人魚,看了眼手還懸在半空的陶一冉,無奈地笑:“他現在可能不敢靠近人類……” “嘖。也好,反正我不會哄小孩,”陶一冉收回手,摸摸下巴,“其他地方搜查過了嗎?” “隻有這一個。那些接受改造的人類大部分都死亡了。”費因安撫著小人魚,無比慶幸當年自己並不是被這樣的小型實驗室捕捉到,否則即使自己沒死,陶一冉也會死。 在無辜人類被抓去改造的事情曝光後,人類的進化人改造一度陷入停滯。隻是現在人類和人魚仍處於競爭關係,這樣的改造行為遲早還會重新開始。並且,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還有許多普通人希望通過身體改造來換取更好的生活,這就讓大量的小型實驗室有了存在的需要。 如果隻是普通的改造,人魚並不會插手,但是費因的經曆讓他明白,必然會有更多通過捕獵人魚來進行基因改造的實驗室存在。 因此當陶一冉從商隊那裏得知這個實驗室可能存在人魚後,他立刻帶著費因南下,找到這個可憐的人魚幼崽。 從資料上來看,小人魚今年才九歲,五歲時估計與父母因為海嘯失散,被人類發現後,賣到了這所地下實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