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比幹帶回去的那個女孩,同樣有一朵這樣的花。過忘川時,溢出蜃龍氣息,水中的惡鬼不敢靠近,紛紛潛入忘川河底,能躲多遠躲多遠。 有這道龍氣相護,地府諸鬼皆避,尋常鬼差也要小心。 同時,女孩的命格受到影響,殿上閻羅不得不重定生死簿,確保女孩投身的家庭有足夠氣運,家資豐沛,親人和樂,長輩慈愛,無齟齬鬼祟之事。 如此一來,女孩自能健康快樂,五福俱全,終生無病無災。 舊例近在眼前,如今又要再來一次,判官感到無比心累。想想這兩個女孩生時的遭遇,又覺此舉情有可原,到底沒有多言。 但天地間自有法度,不是隨意能夠更改。事情到底能不能成,殿上閻羅會不會再次破例,不是他能夠保證。唯有對顏珋實話實說,以免日後鬧出麻煩,使得自己背鍋。 他對自己的職業生涯很滿意,並不想和那個漢朝的同僚一樣去忘川擺渡,給孟婆做船工。 “小神必會上稟閻羅,轉述大人之言。” “煩勞了。” 送走馮夏和判官,顏珋關閉客棧。門前石獸泛起靈光,整間建築徹底同外界隔絕。 察覺客棧中的變化,十多個器靈紛紛現身,從二樓飛來,纏著顏珋討要鬼火。 他們雖然沒能掀飛玄武,好歹咬碎龜甲,也算是幫了忙。 “大人,給我們吃點吧。我們保證,肯定能釀出更好的靈酒。”器靈趴在顏珋身上,小胖手抓著顏珋的衣袖,大眼睛濕漉漉地,鼓著腮幫子,樣子說多可憐就有多可憐。分明是豁出去,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顏珋被纏得哭笑不得,手指點點最膽大的幾個,到底取出一隻青銅鼎,從鼎中分出核桃大的一團鬼火。 看到鬼火,器靈雙眼發亮,紛紛歡呼著衝上去,抓起一縷送進嘴裏。鬼火入腹,器靈的身體泛起青銅色,大眼睛眯起來,滿足地舔舔嘴唇,打起了飽嗝。 “謝謝大人!” “去吧。”顏珋輕笑一聲,揮手將器靈送回二樓。 不需要多久,這些器靈就會釀出新的靈酒,於他恢複大有好處。 “遵命。” 器靈得償所願,陸續飛走,回到靈器之中,開始專心消化鬼火。 吵鬧聲眨眼消失,客棧一樓很快恢複寂靜。 顏珋凝視青銅鼎,連續向鬼火中祭入數道靈力。隨靈力注入,火焰躍出鼎口,幻化出猙獰鬼臉。 鬼臉無聲咆哮,顏珋雙手結印,黑色靈光自他掌心漫射開來。客棧中桌椅搖動,櫃台後的白狐被驚醒,小爪子搭在木桌邊緣,豎起耳朵,目光既有驚懼又存好奇。 片刻後,黑光向中心聚攏,凝聚成一把長刀。刀身長過一米,刀柄有龍鱗圖案,沿刀背至刀尖附有炫目紅紋,和木簡上的紋路類似,細觀卻又迥然不同。 顏珋握住刀柄,長刀發出喜悅的嗡鳴。刀身映出他的雙眼,赤金的色澤,冰冷,漠然,窺不出半分情感。 “起。” 顏珋手捏法印,鼎中鬼火躍起半米,焰光呼嘯,化作鏈狀飛出,一圈圈纏繞刀身,灼燒中發出刺耳的銳音,猶如聲聲鬼哭。 火中現出扭曲鬼臉,融入妖靈的焰心呈墨綠色澤,火光在刀身上跳躍,舔舐過一道道紅紋。中途引出刀中靈力,化出透明龍影,同火光爭鋒,發出攝人心魄的龍吟。 刹那之間,鬼火燃至極盛,焰心流光溢彩,鬼影近乎要凝出實體。 同樣是在一瞬間,龍吟聲震碎鬼火,透明的龍影騰空而起,盤旋纏繞,吞噬掉大部分火鏈,最後以龍爪捏住焰心,伴著陣陣鬼哭,張開龍口,將其吞噬殆盡。 鬼火消失無蹤,不留半點火星。 龍影脫離刀身,在屋內盤旋飛舞。數圈之後,發出高亢龍吟,飛身衝入刀中,紅色紋路綻放金光。待光芒散去,赫然化成道道赤金。 顏珋細觀蜃龍刀,指尖擦過刀身上的紋路,感受靈力變化,緩緩牽起嘴角,現出一個滿意的笑。 萬年前,他被黜上神位,押上剮龍台,剮去一身龍鱗,險些喪命。在他被押走時,以龍鱗鍛造的蜃龍刀也被動了手腳,暗中下了禁製。 機緣巧合,他遇到身負萬民功德的陰兵,又捕獲一隻妖靈。如果能煉成刑天鬼火,不僅能解除刀上禁製,更能借機反噬謀算他之人。 可惜妖靈道行不足,終未能達成期盼中的結果。 “無妨,這樣也不錯。” 顏珋並未灰心,反正禁止已經解除,蜃龍刀在手,待條件成熟,祭以自身靈力和龍血,早晚能找到祖龍沉睡之地。等他尋到祖龍,完成謀劃之事,自會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將天庭掀翻也在所不惜。 蜃龍性情詭譎,最是記仇,早已是諸界共識。 天庭一而再的算計龍族,不敢光明正大,專使陰詭手段,偏還自詡順應天道,承載氣運,何其可笑。 顏珋嗤笑一聲,收起蜃龍刀,解開封住紅蛟的靈力,將她放到櫃台上,又提起白狐,擺出幾碟糕點,讓兩個小家夥一起玩。 白尾歪了歪腦袋,看著朝他亮牙的紅蛟,能感受到一定程度的威壓,卻未現出任何懼意。同應龍和蜃龍相比,紅蛟這點道行完全不夠看,三尾靈狐絲毫不懼。 不過顏珋吩咐在先,他自是要遵從,站起身抻個懶腰,用爪子將糕點朝紅蛟麵前推了推,再擺出一副萌態,盡可能表達友好。 紅蛟警惕地看著白尾,張嘴就要噴水。被顏珋點了下腦袋,仰頭看了許久,才委屈地盤起尾巴,咬住一塊高點,凶狠地吞了下去。 “這才乖。” 顏珋靠在櫃台邊,看著小狐狸和紅蛟吃完糕點,又取出幾枚靈果,讓他們抱著啃。 正看得有趣,客棧外的屏障忽然被觸動。 顏珋心頭一動,感受到熟悉的靈力,當即微微一笑,打了個響指,客棧大門應聲開啟,一身黑衣,周身猶存冷冽氣息的庚辰邁步走了進來。 右手握著應龍劍,左手提著兩隻……金烏? 認出庚辰帶回來的東西,顏珋側過頭,滿臉都是驚訝。縱觀天上地下,也隻有天帝宮中才養著這些鳥吧? 難道他不隻打上大殿,還把天帝的房頂給掀了? “天宮抓來的。”庚辰將金烏遞給顏珋。 “帝俊沒攔你?”顏珋詫異道。 “我把大殿前的玉階斬斷,砸碎天宮大門。”庚辰冷笑一聲,道,“天帝公然背誓,命玄武率天將下界,是欺我龍族無人?若非太白和老君從中調和,我抓來的就不隻是兩隻尋常金烏。” 不是尋常金烏? 顏珋沉默片刻,想象一下帝俊當時的神情,不禁笑得肩膀直顫。笑夠之後,才提起金烏的翅膀,好心情道:“金烏不懼火,沒法火烤,隻能用巫山靈泉燉煮。我這邊剛好沒有,等慶忌過來,再委托他去取。” “也好。” 庚辰收起應龍劍,坐到桌旁。 顏珋將金烏收入木匣,取來一壺靈茶,坐到庚辰對麵。 靈茶注入杯中,氤氳的水霧都充溢靈力。 顏珋親自執起茶盞,送到庚辰麵前。後者托起杯底,指腹擦過顏珋手背,貌似不經意,再自然不過。 “帝俊是什麽反應?我給九陰送去消息,他們有沒有露麵?”顏珋單手撐著下巴,雙眼帶笑,顯然心情很好。 庚辰飲下半盞茶,沉吟片刻,將他抓著玄武闖入天庭,斬玉階入大殿,持劍質問天帝的經過逐一道來。 “帝俊食言,諸仙盡知。天庭早非祖龍在時。”庚辰冷笑一聲,“九陰未能以真身趕至,邀黑龍、青龍化出靈影,龍嘯大殿之上。” “太一欲祭東皇鍾,被九陰纏住。” “可惜,我剛擊碎天宮大門,遇羲和阻攔,太白,老君很快聯袂趕至。” 庚辰言簡意賅,將經過敘述完畢。其後取出一隻乾坤袋,裏麵有十多件靈寶和近百靈丹。 “靈寶出自帝俊,靈丹為老君所贈。”庚辰說話間,又展開一卷黃絹,其上是天帝萬年前所立的仙誓,“此言落於法旨,再有背誓之行,必遭天雷地火。” “帝俊願意?”顏珋挑眉道。 “自然不願。”庚辰雙眸浮現金光,手臂探過桌麵,將法旨遞到顏珋麵前,“他不得不立。” 對上庚辰雙眼,思量他話中之意,顏珋彎起嘴角,起身越過桌麵,嘴唇擦過庚辰臉頰,微涼的呼吸拂過他的耳畔。 “我當如何謝你?” “你我何需言謝?” 聞言,顏珋笑意更盛,雙臂環住庚辰的肩膀,徑直化出龍尾,纏過庚辰腰間。第61章 邪氣 夜涼如水,月明星稀。 鹿吳山籠罩在黑暗之中, 夜風從山間刮過, 鳥睡獸息, 天地間悄然無聲,一片萬籟俱寂。 突然, 一道璀璨金光撕開黑暗,一匹巴掌大的小馬拉著小車飛速穿過密林,馬蹄踏過草叢, 掀起陣陣疾風。 疾風過處, 大片高草被壓倒, 粗壯的草莖齊刷刷折斷。 在樹上搭巢的凶禽被驚動,紛紛振翅飛起, 盯準穿林而過的黃色馬車, 發出凶狠的唳鳴, 倏而飛撲向下。 慶忌不斷揮動韁繩, 催促小黃馬快跑。發現凶禽襲來,立刻祭出三張靈符, 在馬車頂部張開透明的屏障, 擋住對方的攻擊。 “快, 再快點!” 發現蠱雕在凶禽後現身, 慶忌催促聲不斷, 小黃馬發出嘶鳴,四蹄踏過一片如針般的高草,帶著馬車和慶忌騰空而起, 化作一道閃電,試圖甩掉身後的追襲者。 “好樣的,等我見到大人,一定給你討兩顆妖丹!” 慶忌在車上回頭,發出暢快的大笑。 凶禽不斷聚集,在蠱雕的號令下拚命振翅。可任憑它們如何提速,始終被小黃馬甩在身後。雙方的距離越來越遠,基本是追逐無望。 慶忌的笑聲傳出很遠,對著半空中的蠱雕揮了揮拳頭,樣子很像是在挑釁。 事實上,他的確憋了一團火氣。 他隻是去探查水脈,根本沒想起衝突。天曉得滂水會突然改道,水裏還有七八隻蠱雕。驚動這些不講理的家夥,又是在對方地盤,慶忌解釋無用,唯一能做的就是快跑。 雖說他不懼蠱雕,單打獨鬥有九成以上的把握,無奈今天運氣不好,遇上的數量有點多,不想被群毆,自然要跑。 勝算不高還往上衝,他才沒那麽傻。 慶忌從懷中取出瓷瓶,倒出一枚妖丹,以靈力送入小黃馬口中。 嘶鳴聲又起,小黃馬周身浮現乳白色光圈,蹄下生風,在半空中疾如閃電,一路風馳電掣,將凶禽遠遠甩在身後。 馬車即將離開鹿吳山,慶忌回頭望去,凶禽已經停止追襲,在半空發出不甘的唳鳴。僅有三隻蠱雕鍥而不舍,看架勢,不追上他誓不罷休。 “調頭,朝開闊地去。” 想到在鹿吳山查出的情況,慶忌能猜到對方拚命的原因。既然甩不掉,索性也不跑了,指揮小黃馬向右調頭,尋到一片開闊區域,減速等著蠱雕靠近。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慶忌在馬車上站起身,祭出一根足有三米長的狼牙棒,同他的體格完全不成比例。小手抓不住,隻能依靠靈力揮動,對準氣勢洶洶的蠱雕,大喝一聲砸了過去。 小黃馬人立而起,小巧的身形陡然增大,額前生出獨角,脊背長出成排骨刺,滿口獠牙凸出,蹄聲猶如奔雷,帶著慶忌衝向蠱雕,當場將一隻蠱雕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