蠱雕的脾氣相當不好,否則也不會同猾褢和彘做朋友。徐虹在他麵前引動血咒,班門弄斧,自然引得他十分不快。  無需多強的手段,僅是一個瘟咒,就讓兩人全身皮肉潰爛,如同被萬蟻啃噬,眨眼之間形同惡鬼。  王儔和徐虹開始抓撓身體,皮肉被一條條撕下,兩人疼痛難忍,卻無論如何停不下來。隻要稍停,疼痛便會被癢意取代,癢得他們承受不住,恨不能滿地打滾,把身上的皮揭下去一層。  在抓撓中,徐虹腕上的木鐲脫落,凸起的花紋出現破損。缺口處流出一股黏稠的液體,顏色暗沉,似瀝青一般。  隨著液體出現,彌漫在房間的惡臭再次升級,連蠱雕都得祭出靈力,避免被這股氣息熏到。  與此同時,遠在國境之外的一座村落中,一個蒼老的男人睜開雙眼,用力按住麵前顫動的陶甕,神情陰狠道:“何人破我降咒?!”  黃粱客棧中,顏珋坐在屏風前,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撥動掛在銅架上的鈴鐺,嘴角浮現一抹淺笑。  找到了。第96章 抓捕  男人名叫阮布,是遠近聞名的降術師。  阮家人祖籍南陽, 前朝中葉隨商船登岸, 先在泰北定居, 幾十年後又遷居越中。阮家的男人世代學習降術,隻要錢給得足夠, 再傷天害理的事也做得出來。  大概是壞事做多,阮家的降術師從未活過五十歲,阮布的祖父、父親甚至沒能活到四十歲, 就被降術反噬, 遭萬蟲撕咬而死。  阮布的降術算不上高明, 比起祖父和父親都差一截。對求上門來的人,多是依靠欺騙的手段獲利。  三十九歲那年, 阮布在山中尋找毒蟲, 機緣巧合之下, 挖出兩本古書的殘頁。  殘頁的質地十分古怪, 既不像紙,也不像是獸皮, 更不是絹帛一類, 埋藏在地下不知道多少年, 依舊完好如初, 僅是邊緣處微微泛黃。上麵的字跡無比清晰, 密密麻麻數百字,全是阮布從未聽聞的降術。  阮布十分謹慎,將殘頁藏在家中, 走訪其他村落中的降術師,話裏話外打聽情況,想要確認是否有人故意設局,想要用假降術來騙他。  這一查就是三個月。  好在功夫沒有白費,阮布終於確認,除了他自己,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兩張殘頁的存在。興奮之情湧上心頭,阮布捧著殘頁,仿佛看到自己坐在金山銀山上的場景,忍不住得意大笑。  他的妻子剛巧來送飯,看到他的樣子,心中不由得一陣害怕。  女人的預感是對的。  殘頁上的降術十分詭異凶殘,九成需要人的血肉和魂魄來祭。  阮布受貪婪趨勢,喪心病狂到將妻子和孩子綁在一起,吊在井中,任由毒蟲噬咬。自己坐在井邊,聽著兩人撕心裂肺的慘叫,嗅著混雜惡臭的血腥,滿臉都是興奮,猶如魔鬼一般。  妻兒的死讓阮布掌握血咒之術,這種“力量在握”的感覺讓阮布沉迷上癮,行事變得肆無忌憚,漸漸一發不可收拾。  日複一日,阮布的名氣越來越大。隨著名聲傳播,求上門的人也越來越多。  隻要錢給到位,阮布下手時毫不猶豫,被下降頭的人,輕則破財重則身亡,本人之外,親人朋友也不能幸免。  王儔外祖家和阮布同在一個村落,王儔母親同家人聯係上,自然也聽到阮布的大名。  起初,阮布對這家人並不感興趣,直到王儔和徐虹陸續找來,徐虹還主動獻祭助他煉成小鬼,阮布才動起心思。  下幾個降頭就有大把的錢送到麵前,何樂而不為?  隻不過,王儔和徐虹並不知道,阮布給陳家人下降的同時,在兩人身上也動了手腳。不會立即要他們的性命,卻能吞噬他們的精氣,更能在一念之間讓他們淪為傀儡,任由下降之人擺布。  此時此刻,擺在阮布麵前的陶甕出現異狀,表麵爬滿蛛網狀的裂紋,有黑紅色的濃稠液體從裏麵滲出,伴著刺耳的蟲鳴,象征他的血咒出現問題。  血咒需要降術師本人的精血,反噬自然相當嚴重。  阮布當機立斷,決定先一步殺死陶甕中的毒蟲,收回藏在其中的精血。  他的動作已經夠快,換做尋常對手,必然能全身而退。可惜的是,他麵對的是蠱雕,精血收回到一半,忽然有黑影破甕而出,化作一隻頭上長角的凶禽,猛向他撲來。  阮布大驚失色,顧不得尚未收回的精血,大把灑出護身的毒蟲,自己倒地翻滾,避開黑影的襲擊。  凶禽發出唳鳴,聲音穿透耳鼓,震得阮布頭暈眼花,腦袋裏嗡嗡作響。  灑出的毒蟲根本無法靠近黑影,紛紛從半空墜落,劈裏啪啦掉在地上,蜷縮起細長的腿和觸角,化成一灘灘黑色的膿水。  阮布心痛如絞,這些都是他保命的本錢!  黑影又一次襲來,阮布不敢猶豫,繼續在地上翻滾,中途打出一枚黑石,砸碎放在牆角的壇子。壇中湧出更多毒蟲,沒有撲向黑影,而是一層又一層覆在阮布身上,形成密集的防護罩,擋住凶禽一次強似一次的攻擊。  與此同時,陳宅中的蠱雕發出唳鳴,無視在地上翻滾的王儔和徐虹,鎖定三處血咒,籍此牽引降術的源頭,以靈力聚成人形,施行巫蠱之術。  除非阮布有三頭六臂,水火不侵,如若不然,他必定無法脫身。待到毒蟲耗盡那一刻,就是他被捆縛擒拿之時。  蠱雕一心抓捕阮布,不代表王儔和徐虹就能減輕痛苦。  恰恰相反,沒有蠱雕操控,兩人盡被痛苦吞噬,身上抓得沒有半塊好肉,儼然成為兩個血葫蘆。  陳英走到兩人麵前,徐虹睜開雙眼,表情中盡是惡毒,全無半分悔意。喉嚨中發出嗬嗬聲響,對陳英破口大罵。  “賤人,死的該是你!大師絕不會饒過你,你會不得好死!”  王儔掙紮著爬到陳英腳下,伸出血淋淋的手,想要抓住陳英的腳踝。陳英退後一步,避開他的手,王儔猶不死心,強撐著開口道:“小英,你信我,我不想害你,是徐虹,是她逼我的!”  陳英麵無表情,徐虹倏地轉過頭,滿臉不可置信。  “王儔,你和這賤人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王儔不理徐虹,為了保命,他已經豁出去。隻要能活下來,讓他幹什麽都行。至於大師的威脅,隻要給足了錢,一樣能夠應付。  這一切有個前提,必須求得陳英心軟,取得她的原諒。  “小英,我是你的丈夫,想想咱們的孩子,你想讓孩子出生就沒有爸爸嗎?”  “我發誓,隻要你肯原諒我,我一定對你好,對孩子好!”  “以前的事都是徐虹做的,是她逼我的!她心狠手辣,殺了親妹妹,我被她威脅,實在沒有辦法。”  “小英,小英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王儔話沒說完,徐虹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從他身後撲上來,狠狠咬住他的脖子,手指紮入他的眼眶,引得他高聲慘叫。  兩人在地上扭打,身下盡是大片黑紅的血。  氣息奄奄之際,口鼻中先後爬出指甲蓋大小的甲蟲,數量越來越多,聚集在一起,鑽入兩人的傷口,開始大口大口吞噬血肉。  這一幕既恐怖又令人作嘔。  分明是阮布下在兩人身上的降頭,察覺到兩人命不久矣,相繼發生反噬。  兩人在痛苦中煎熬,陳英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熟悉的號碼。  大概四十分鍾後,一輛出租車停在陳家大門前。  劉蓓剛要推開車門,就聽見前座的司機發出驚呼:“著火了!”  劉蓓心頭一驚,忙抬頭看去,隻見陳宅內騰起滾滾黑煙,火勢不斷蔓延,很快燒到牆邊。  “報火警,快報火警!”司機一邊說,一遍匆忙撥通電話。發現劉蓓推門下車,往火場邊衝去,登時嚇了一跳,高聲道,“姑娘,你去那幹什麽,快回來,危險!”  劉蓓恍如未聞,盡可能接近陳家大門,大聲道:“陳英,你在哪,出來,快出來!”  司機從後邊衝上來,拽住劉蓓的胳膊,拉著她遠離火場,口中道:“姑娘,甭管裏麵是你什麽人,別幹傻事,消防馬上就到!”  陳英隔著二樓的窗戶,看到劉蓓的身影,單手覆上玻璃,用力向外一推。  一陣冷風襲來,劉蓓透過黑煙,看到二樓的身影,立刻掙脫開司機,大聲道:“陳英!陳英,你別做傻事!”  消防車很快抵達,消防員飛速牽起水龍,破開陳家大門。  陳英終究沒有從二樓跳下,但在被救下時,腹中的胎兒已經不在,加上吸入太多濃煙,生命已將流逝殆盡。  在生命最後一刻,陳英隔著救護人員向劉蓓探出手,被對方握住時,摘掉氧氣罩,說出上輩子一直想說,卻始終沒能說出口的話;“劉蓓,謝謝,謝謝你。”  劉蓓用力握住她的手,感受到逐漸失去的溫暖,眼眶變得通紅。  “陳英,你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  陳英拚盡最後的力氣,將手機遞給劉蓓,裏麵錄有王儔和徐虹的罪行,也有她口述的遺囑。  在她去世後,公司的股份一分為二,一份交給在靈堂為她出言的阿姨,另一份交給劉蓓打理。她知道劉蓓一直在做公益,在資助孤兒,她相信有了這些股份,劉蓓能做得更好。  “還有這個。”陳英扯下脖子上的黑鏈,放到劉蓓手裏,“送給你,就當是,補給你的生日禮物。”  劉蓓握緊陳英的手,仿佛這樣就能將她留下來。  陳英輕輕搖了搖頭,帶著一絲笑意,緩緩合上雙眼。  顏珋的身影出現在雲後,對消去執念,魂體不再被黑氣纏繞的陳英道:“將此物給她,並不在你我契約之中。”  “我明白。”陳英回答道,“作為回報,我願意為店家引路,抓住下降之人。”  “哦?”  “我知店家早有安排,但其終為生者,身上係著因果。我一家都是被他所害,由我出麵更為合適。”  “他既為降術師又為生者。你為魂體,此前更化成厲鬼。你可知這麽做的後果?”  “我知道。”陳英微微一笑,道,“還請店家成全我。”  “罷。”顏珋召來蠱雕,以銅鈴納入陳英,借血咒牽引,前往抓捕身中巫蠱的阮布。  蠱雕化出本體,以靈力設下屏障,避開凡人視線。待顏珋在背上站定,當即振動雙翼,唳鳴一聲,消失在雲層背後。  天庭中,諸仙齊聚大殿,共議推舉新天帝之事。  先有祖龍提議,後有太白金星說服三清,少昊成為最合適的人選。不想中途生變,以接引準提為首的西方教眾人聯袂而來,就太一、帝俊及羲和被鎮不周山一事,當麵向祖龍發難。  祖龍單手撐著下巴,視線掃過準提接引,想到兩人當年做的事,嘴角掀起一絲冷笑。第97章 本來麵目  阮布為了學習降術,多數時間不在村落, 喜歡離群索居。越中有大片茂密叢林, 蛇蟲鼠蟻不計其數, 正方便他培育毒蟲。  聽過他名聲的人,除非捧著大把鈔票求上門, 極少會靠近他在林中的木屋。  據傳言,早年有獵人迷路想要借宿一晚,自那之後再也沒有出現, 完全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獵人的親人找過阮布, 當日沒有發生什麽, 回去後就陸續發病,藥石無醫, 死狀相當淒慘。  這件事發生之後, 阮布心狠手辣的名聲更上一層樓。無論獵人還是采藥人, 全都避開他走。更提醒熟人, 千萬不要靠近那棟木屋,除非嫌自己命長。  日複一日, 除了生意上門, 阮布極少會見外人。同樣的, 也不會有人知道, 以往威風八麵, 讓人聞風喪膽的降術師,此刻正如螻蟻一般蜷縮在地上,全身覆蓋蟲屍結成的甲殼, 口鼻不斷湧出黑血,隨時可能被自己的降術反噬。  林間忽起一陣急風,攻擊阮布的黑影陡然消失。  恐怖的壓力減輕,阮布反手抹去嘴邊的血,靜等片刻,確定黑影沒有再出現,才小心翼翼分開蟲屍,緩慢從地上爬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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