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退後半步,雙手一合,當著九尾的麵關閉客棧大門。 九尾提起白尾,看他團成一隻球的樣子,神情中閃過些許疑惑,口中道:“你做了什麽?” 白尾垂著耳朵,整隻狐垂頭喪氣,再不複平日裏的精氣神。 六尾站在九尾身側,看到白尾這個樣子,同樣感到好奇。難不成真惹惱蜃龍大人,才將他趕了出來? 不提三隻狐狸如何疑惑,平地忽起一陣冷風,庚辰倒提一隻凶獸,出現在客棧門前。 他原本和顏珋一同下界,中途遇到這隻吃裏扒外,想要奔往西方教送信的凶獸,為抓來給顏珋燉湯,方才落後一步。 “見過上神。”九尾帶著兩隻小狐狸行禮。 庚辰略微頷首,正準備敲門,客棧的大門忽然從裏麵開啟,顏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瞬間將他拽了進去。 待進到門內,感受到一股非比尋常的靈力波動,再看現出龍尾的顏珋,庚辰立刻眉心緊鎖。 “怎麽回事?” “那個。”顏珋靠在庚辰肩上,修長的龍尾纏過他的腰間,大部分垂落在地。手指勾過打開的乾坤袋,倒出饕餮貔貅搜集的靈植。 這些靈植混合在一起,尤其是其中的兩種,會彌合成一股幽香的味道。對普通仙、妖、巫不會產生多大影響,於龍族而言,卻有著難以言說的作用。 裝在乾坤袋裏,顏珋始終沒能察覺。方才打開袋口,幾乎是當場中招。 看清靈植的種類,辨別出空氣中的味道,庚辰的臉頰也浮現龍紋,雙眸化作赤金。 察覺體內氣息變得紊亂,庚辰當即以靈氣封住客棧,帶著顏珋縱身飛上三樓,幾個起落,消失在樓梯之後。第108章 判官登門 整整兩日,顏珋和庚辰都沒有離開客棧三樓。 第三日, 祖龍傳訊, 庚辰奉命前往不周山, 開啟山下大陣,將接引準提鎮入山下。顏珋抓緊修複蜃龍刀, 並未同行。 客棧大門開啟,門前石獸現出靈影,竟有青衣判官懷抱一個三四歲的孩童站在門前。 庚辰腳步微頓, 仔細打量孩童的狀態, 不由得眉心微蹙。 顏珋落後一步行到門前, 手裏還拿著一隻乾坤袋,準備讓庚辰交給火龍。見到門前情形, 同樣心頭一動。 判官上前見禮, 將懷中的孩童放下。 兩人這才看清, 孩童穿著短袖布裙, 原本的顏色已經辨別不清,代之以大片黑紅的血。腳下是一雙塑料涼鞋, 從腳趾到小腿遍布傷疤和鬼紋。 孩童脖頸和手腕都纏繞鎖鏈, 末端牽引在判官手中。 伴著判官的動作, 鎖鏈發出嘩啦聲響, 孩童抬起頭, 稀疏泛黃的頭發剛剛蓋過耳際,發尾很不平整,顯然剪得十分不用心。 孩童膚色青黑, 臉頰瘦得凹陷進去。 眼睛異常地大,眉毛稀疏,睫毛卻詭異地長。順著眼尾延伸出黑色的鬼紋,大片蔓延過臉頰,末端延伸至唇角,又向下覆過脖頸。 孩童仰起頭,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顏珋,手指遞到唇邊,漆黑的嘴唇張開,現出鋒利的牙齒,將青黑的指甲咬得咯吱作響。 眼前這個孩童,既不是怨鬼也不是厲鬼,竟然是一隻惡鬼! 顏珋眸光微凝,視線落到判官身上,等著對方給他一個解釋。 “大人,此事說來話長。”判官麵現尷尬,若非沒有其他辦法,他也不會請示閻羅,將這名孩童帶來黃粱客棧。 按照地府慣常的做法,此類惡鬼必要鎮入忘川百年,方能滌蕩體內戾氣。 奈何這名孩童死時年齡太小,生前又備受折磨,實在令人不忍。 哪怕是見慣生死的判官鬼差,都難免生出惻隱之心。同孟婆商議之後,暫時沒有將她送入忘川,而是請示過殿上閻羅,先到顏珋這裏想一想辦法。 聽判官道明來意,顏珋沉吟片刻,對他點了點頭,讓他將孩童帶入客棧。 庚辰知曉顏珋可以應付,沒有繼續拖延,縱身躍起,很快消失在雲層之後。 “請坐。” 顏珋將判官讓到桌前,翻過扣在桌上的瓷杯,斟了一杯鬼茶送到他的麵前。隨後又打了個響指,櫃台後飛出一隻木匣,匣中盛放著各式各樣的糖果和點心,孩童也能入口。 “多謝大人。”判官謝過顏珋,先解開孩童手上的鎖鏈,將一枚點心放到她的手裏,方才端起瓷杯飲下一口。 從判官的行為來看,他對這個孩童極為照顧。若非惡鬼戾氣難消,隨時可能暴躁發狂,他未必會用鎖鏈鎖著她。 “她到底因何成鬼,還請仔細道來。”顏珋開口道,“若是能幫,我必然會盡力。” 判官再次謝過,飲盡杯中茶,長出一口氣,從孩童的生前開始講起。 “她名叫金瑩,六歲時遭遇橫禍而死。”判官道。 “等等,她死時六歲?”顏珋詫異道。 從孩童的外表來看,分明隻有三四歲。 “是,六歲,地府鬼冊有詳實記載,絕不會出錯。”明白顏珋因何詫異,判官也是麵沉似水,沉聲道,“她祖父名為金滿倉,父親為金大成,家中世代務農。” “金大成結婚不久,就和妻子外出打工,兩年後生下金瑩。工廠裏人來人往,工作又忙,兩人分身乏術,就將金瑩送回家鄉,交給留在家中的父母照顧。” 話說到這裏,判官稍微頓了頓,從懷中取出一枚玉環,以黑繩纏繞,側身掛到孩童的頸上。 原來,在兩人說話時,金瑩不再吃點心,臉上黑紋愈發密集,出現發狂的征兆。判官不忍將她的手鎖住,索性以法器壓製,至少能讓她保持清醒。 “金大成是獨子,金滿倉一直想要孫子,金大成和妻子王春卻不肯。夫妻兩人走出村落,見識到外邊的世界,眼界開闊許多,認為兒子女兒並沒什麽區別。過年回家時,更勸說金滿倉,隻要聰明孝順,孫子孫女都一樣。” 在金大成和王春的觀念裏,女兒聰明活潑,懂得體貼人,何必一定要生兒子? 兩人外出打工多年,多少也積攢下一些家底,等到將來幹不動了,就回鄉開個小店,在附近找女婿,將來走動方便,也不用擔心女兒被欺負。 夫妻倆想得很好,也無數次做金滿倉的工作,希望能說服他,不要因為這件事再催兩人。 可惜的是,金滿倉表麵答應得很好,笑嗬嗬接過兒子媳婦的孝敬,等到兩人外出,立刻就換了一副麵孔。 在金瑩三歲之前,金滿倉惦記著兒子媳婦再生孫子,念著他們給的養老錢,對孫女的態度還算可以。 等道金瑩四歲,見兒子媳婦始終不鬆口,態度越來越堅決,金滿倉的態度終於變了。隨著他的改變,金瑩的祖母,原本就不喜歡兒媳王春,順帶也厭惡孫女的錢鳳,態度也是越來越惡劣。 “生死冊有載,此女自四歲起,再未吃過一餐飽飯。” 金滿倉和錢鳳非但不給金瑩吃飽,更開始逼她幹活。 四歲的孩尚且懵懂,又能做些什麽? 奈何兩人處處看她不順眼,行為越來越惡劣,竟像是要生生折磨死她。這樣的所做作為,村人都看不過去,沒少出麵勸說指責。 金滿倉人前人後兩副麵孔,上一刻答應得好好的,下一刻就會翻臉,對金瑩的折磨變本加厲。 判官握住金瑩的一隻手,示意顏珋細看。 漆黑的鬼紋覆蓋下,盡是數不清的針眼和縱橫交錯的傷疤。 “金瑩五歲那年,王春遇上事故身亡,金大成也在事故中受傷,右腿截肢,無法繼續留在工廠裏,隻能拿著肇事者的賠償還鄉。” 以當時的經濟形勢,金大成手中的錢無疑是一筆巨款。 金滿倉夫妻倆壓根不去想這裏有兒媳的一條命和兒子的一條腿,隻想著王春死了,正好有錢給金大成再娶,給他們生孫子。 王春的家人聞訊趕來,金麻倉以為他們是來分錢,直接將人攆了出去。 王家人根本沒見到金大成和金瑩,以為金大成也是這個意思,以往在他們麵前的表現都是作戲,氣恨交加,就此和金家斷絕來往。 沒有外祖家的照顧,金瑩的日子更是跌入地獄。 金大成因為斷了一條腿,人變得頹廢,開始整天酗酒,腦子也愈發遲鈍,和以往判若兩人。 金滿倉和錢鳳幾次催他再婚,金大成都很不耐煩,催得急了,就拄著拐杖離家,連續幾天不見人影。隻有麵對金瑩時,他才會恢複幾分早年的模樣,更會攔著父母,不許他們讓女兒幹活。 在金大成的照顧下,金瑩總算是過了一段時間的好日子。 但是,長期的酒精作用下,金大成一天比一天糊塗,時常整日醉倒在床上,對女兒的照顧愈發有限。 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金滿倉和錢鳳認定金瑩是個災星,認為隻要她不在了,一切都能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 “虎毒不食子,兩人卻連山中的獸都不如。”判官硬聲道。 為能擺脫“災星”,金滿倉和錢鳳泯滅良知,竟然不顧血脈親情,私底下打聽,多方尋找,暗中聯係上一夥人販子。 他們竟是要賣掉自己的親孫女!第109章 父親的憤怒 一千元,這就是金滿倉賣掉親生孫女的價錢。 人販子上門前一天, 金麻倉和錢鳳故意激怒金大成, 幾次三番提出讓他再娶。金大成不耐煩, 躲出去一天一夜。等他回到家,金瑩早已經被人販子帶走。 為將戲演得逼真, 錢鳳故意早起大吵大嚷,讓鄰居以為她在斥責金瑩。 臨到中午的時候,錢鳳又滿臉焦急, 在村子裏四處找人, 逢人就說自己不該打罵孫女, 讓孫女跑出去,直到現在都沒人影。 “六歲的孩子能跑去哪裏。” 村人到底厚道, 一邊幫忙找金瑩, 一邊安慰錢鳳, 讓她別著急, 一定能找到。 “要是找不回來,我可怎麽和大成交代啊!” 錢鳳跌坐在地上, 當著眾人的麵嚎啕大哭, 樣子十分可憐。 多數村民沒有疑心, 隻當她是真的著急。心中暗道, 甭管怎麽說, 血脈親緣割不斷,平日裏再不喜歡孫女,事到臨頭也會著急。 僅有少數人覺得奇怪, 尤其是住在金家不遠的兩戶人家。 往常沒見錢鳳對金瑩多緊張,反倒是常不給飽飯,動輒非打即罵,還不隻一次把小姑娘趕出家門,揚言要扔掉她,再不會在她身上浪費半粒糧食。 今天這事處處透著古怪,不提其他,單是以金瑩的性格,哪怕挨打,也不該悶聲不響就跑得不見人影。 疑心越來越大,卻不好當著錢鳳的麵質疑。 兩戶人家商量一番,讓家裏的小兒子去找金大成。 論金家上下,真能護住金瑩,對她有感情的就剩下這個親爸。奈何金大成斷了一條腿,人變得一蹶不振,整日裏酗酒,能護住孩子的時候實在有限。 村人找了一圈,連村子外邊都找遍了,始終沒找到金瑩的身影。 錢鳳被送回家,金滿倉恰好背著一隻麻袋回來。聽到村人的轉述,立刻“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打錢鳳。 按照商量好的,錢鳳開始尋死覓活,整個家裏混亂一片,再沒人質疑金瑩的失蹤是否和兩人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