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旦事情超出了搭把手就能解決的程度,他可能就要再思考一下了。更何況,現在這件事情,已經無可挽回了。“好了,別想那麽多了,抓緊時間睡覺吧,沒幾個小時又得上班兒了。”晏庭又哄了一次,這一次,總算把路嶼給哄睡下了。不過,路嶼對夏心悅夏心铖兄妹倆這件事兒,確實稱得上上心了。第二天一早,他特意聯係了隔壁刑偵隊的秦奮大隊長,讓他幫忙留意一下,近期有沒有橫死的年輕男性。如果有符合條件的人,就告訴他一聲。秦隊長自然一口答應了下來,可近來的幾位死者的特征,都與路嶼那天看到的男人的不符。他拜托秦奮繼續留意這件事兒,然後,開始忙起了別的工作。因為秦奮一直沒有找到符合條件的死者,所以,路嶼也就理所當然地將這件事兒拋在了腦後。直到幾天後,他意外接到了夏心悅的電話。見到夏心悅的來電,路嶼這才猛地將這件事回想起來,他難得有些忐忑,生怕夏心悅會突然問起她哥哥的去向。他還沒有想好用什麽樣的答案去答複,最終,隻得懷著忐忑的心情接起了電話:“心悅,怎麽想起給我打電話?”“路哥,突然冒昧地給你打這通電話,我很抱歉,可除了你之外,我不知道還能和誰說一說……”“是出什麽事了嗎?”路嶼下意識地將嗓音降了八度,因為他已經敏銳地意識到了電話那頭的女孩,此刻並不正常的狀態。“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再做那個噩夢了。”女孩幽幽地說,“我不知道該怎麽和我的朋友說這件事兒,在他們看來,不做噩夢了,不是件好事嗎?”女孩頓了頓,又問:“路哥,這是件好事嗎?”路嶼一時語塞,結合之前的事情,他已經隱隱推斷出了夏心铖的結局,可這些東西,他沒有辦法開口對夏心悅和盤托出。好在夏心悅並沒有等他的答案,而是就著自己的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再也不會一閉上眼睛,就得看著他死了。可我為什麽,一點兒也不覺得是解脫。”“心悅,你別想那麽多,夢都是反的,你哥哥……”路嶼頓了頓,違心道,“一定會好好的。”“那個夢太過真實了,真實到有時候我從夢裏醒過來,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夢境和現實,我不知道我從床上爬起來之後,是不是該繼續去找他的屍骨。”夏心悅的聲音有氣無力,但路嶼還是能從這幾句簡單的描述中,感覺到她鋪天蓋地的絕望。“心悅,你別瞎想,你哥哥好好的,隻是因為工作性質特殊,才會一段時間不聯係你,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路哥,我之前一直在想,我為什麽會做這個夢?”夏心悅幽幽道,“是不是因為上天想要給我一些預警和提示?”“哈哈。”路嶼隻得幹笑幾聲,眼下夏心悅的這個精神狀況,他哪裏敢把對夏心铖結局的猜測告訴她,隻得先同她打馬虎眼,把這一段應付過去,“夢境向來都是千奇百怪的,哪裏能用常理去揣測。”“這些天來,我不再做那個夢了,嚐試過很多次,無論什麽時候睡下去,都不再夢到了。”夏心悅一頓,“我不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這個世界上沒有來由的事情多了去了,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會有意義。”路嶼隻得小心翼翼地寬她的心。“是嗎?”夏心悅歎了一口氣,“可這個夢持續了整整半年,我的生活,我的情緒,我的精神狀態,被它搞得一團亂麻。”“你不用安慰我的,所有能安慰自己的話,我都已經對自己說過了,沒用的。”電話那頭傳來夏心悅有氣無力的聲音,末了,她問路嶼,“我隻是有個地方沒想明白,這夢就這樣結束了,究竟是意味著一場噩夢的終結,還是意味著,這個世界再也不需要對我發出預警了?”“……”路嶼再度語塞,經曆過險些失去晏庭這件事後,他對夏心悅此刻的心情多了幾分理解和感同身受,於是他堅定地告訴夏心悅,“肯定是噩夢的終結。”“心悅,夢都是反的,所有的噩夢都會醒,等你醒過來打開窗戶,就會看見窗外燦爛的陽光。別被夢裏的陰霾遮了眼睛。”路嶼柔聲慰藉,“一切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但願吧。”但路嶼沒想到的是,這通電話結束之後,他就徹底失去了與夏心悅的聯係。這個堅強美好得如同向陽花般的女孩,單方麵斷開了與他們的所有的聯係,然後消失了。說不清是不是因為愧疚,路嶼一直關注著轄區內與夏心铖特征相符的死者,好在一直沒有找到符合的,於是還能安慰自己,夏心悅可能已經找到了她哥哥,兩人離開這裏到了另外一座城市,過著溫馨而平靜的生活。而他自己,也很快投入了新案件的偵破工作之中……這座以惡為名的城市,從來不缺少罪惡。第75章 075——這個世界上,能保護自己的, 隻有自己。她把錢包、鑰匙、銀行卡、身份證、眼藥水還有幾支口紅一一從包裏掏出來,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每一件物品, 像是在進行一場莊嚴肅穆, 但密不可宣的告別。她即將去赴一場不會再回來的約, 這些東西都用不上了。失去了這些常用的物品,單肩挎包瞬間變得鬆鬆垮垮, 她想了想,把廚房裏最鋒利的那把刀放了進去,總算有了點分量。收拾好了包,她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鍾, 約定的時間還沒有到, 於是她坐到梳妝台前,給自己化了一個美美的妝。她選了一支顏色近似鮮血的口紅, 細致地塗抹,一點一點覆蓋掉她原本慘白的唇色,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一下, 很是滿意。她本就生得極好, 今天的妝容,更是為她增添了幾分美豔。手機突兀地振動了一下,提醒她, 她約的車已經到樓下了。她站起身來打量了自己一圈,然後拎起包,抓起手機, 準備出門。臨出門,她順手從玄關處抓起了前兩天男友過來時送給她的掛飾——是一隻白色的小兔子,原本有一對的,現在隻剩下一隻了。她把小兔子掛到了挎包上,用目光緩緩地掃過這間她住了許多年的屋子,道了句再見,然後出了門。路過一樓的時候,發現那裏嗡雜地圍著許多人,她心知肚明,一定是一樓的大姐又被她丈夫家暴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那個男人平時對她挺好,溫柔體貼,可惜一喝酒就打人,下手又重又狠,把她當作殺父仇人似的,每次都往死裏打。酒醒之後又跪地求饒,說不是故意的,說控製不住,於是平日裏對她更好。居委會和派出所來調解的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可等人走了,該打還是照打,還打得更狠了。像是個荒誕的死循環,裏麵的人不見天日不見光。以往,她都是匆匆地走過,滿心都隻有自己的事情,但這一次,她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她猛地推開虛掩的房門,門裏苦口婆心勸導的,哭天喊地的,無聲啜泣的,跪地道歉的……通通在那一瞬間停下了動作。她的目光掃過了屋裏所有的人,最後直接地落在那個挨了打的女人身上:“大姐,這個世界上能保護自己的,隻有自己,除了自己,誰都靠不住。”說罷她甩上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言盡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