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向著裏麵指了指。 沈千鶴這才往裏看,看到了那個叫周海波的家夥。 他應該十分高大, 即便跪在那裏蜷縮了身體, 可整個人也顯得很高大。大概是為了讓他說話, 所以火焰沒有竄上他的臉,縱然他麵露痛苦的神色,可也能看出來,是那種格外英俊的長相。 怪不得不正幹,也能吸引到小姑娘當女朋友。 他此刻周身都是火焰,甚至沈千鶴都能看到, 他的手指頭已經燒焦了,隻是那陰物本事太大,居然讓他動不了也吼不出來,隻能在那裏受著。 而他的周邊沈千鶴也看到了熟人。 字麵上的熟人。 是除了譚梅外,其他七個受害者的家人。他們此時臉色蒼白,兩股戰戰,顯然是被嚇壞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居然聽話的站在這裏,沒敢離開。 警察大概瞧見了他的目光,解釋說,“他們都是被那東西叫來的,不敢走。我們沒辦法,隻能讓他們留在這裏了。人太多了,壓根沒法隔離開。” 怪不得。 沈千鶴於是走了過去,站在了通過話的白太太身邊,問她,“你們怎麽過來了?我是天師協會的天師,昨晚跟你通過話。” 白太太這會兒已經稱不上優雅了,早上連妝容都沒化,整個人看起來驚恐極了,聽見沈千鶴說話,先是驚得整個人一紮撒,然後聽清楚了是沈千鶴,這才送了口氣。 她六神無主的說,“今天早上有個鬼跑到了我們家裏,讓我們七點準時出現在這裏,否則,白柳怎麽死的,我們就會怎麽死。” 沈千鶴問她,“你信?” 昨天白太太可態度還一般呢,仗勢欺人的很。 白太太看他一眼,並沒有說話,而是伸手摘了她旁邊白先生的帽子,沈千鶴的眼睛頓時瞪大了,光頭,上麵有一個字:錯,是刻在頭皮上的。 而且他又看了一眼,這一片好多人都戴著帽子。 是他疏忽了。 怪不得會嚇成這樣,如果一個東西可以在你睡夢中神不知鬼不覺的給你剃了頭,還刻了字,那麽殺你也是易如反掌的。 隻是……他又看向了那些他並不認識的人,找了一個大嬸問了句,“你們跟陸婷婷什麽關係?” 大嬸就在旁邊,顯然聽見了他的身份,雖然不太願意,可恐懼遠遠多於自尊,這會兒他們巴不得有人庇護,自然就說了,“我……我是她家鄰居,當時,傳過她不少壞話。” 她說傳過壞話,那當時說的話,恐怕就是非常不入耳了。 沈千鶴再看向其他人,又問了兩個人,有陸婷婷的鄰居,有她的同學,還有她的老師。 應該說,恐怕知道這件事,對她誤解過的人都在這裏了。 沈千鶴搖搖頭,看著他們都戴著帽子一副見不得人又害怕的樣子,並不覺得同情。人生因果,雖然不能讓壞人立刻受到報複,讓好人立刻得到好處,可終究是種善因得善果,這些造口業不積德的人,害怕一會兒,又怎麽樣? 他也沒解釋,就走了回去。 雖然這人八成幹了對不住陸婷婷的事兒,可是作為他們的立場自然是要救的。穆尊直接走了過去,用手去觸摸周海波。 沈千鶴頓時立在了原地,眯著眼睛看著穆尊的那雙手。 陰物昨晚穆尊說過之後,沈千鶴專門用手機查了查,這個名詞並不鮮見但真正有穆尊說的那層意思的,卻是很少。 他翻了很久終於在一個小論壇裏找到了一個帖子,有人在上麵普及玄學知識,說到了陰物,他這樣寫的:“陰物乃世間最大怨氣,無敵。” 可這會兒,那麽多人無法靠近的周海波,穆尊輕易的拍到了他的肩膀。 白太太他們頓時發出了驚呼,他們臉上幾乎立時露出了激動的表情,大概是覺得,有救啦。 可就這時候,穆尊停了下來。 他的手依舊放在周海波的肩膀上,可卻沒有再進一步的意思了。他目視前方,嘴巴輕微的動著,似乎在說什麽也在聽什麽。 沈千鶴眉頭緊皺,連忙向著那個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終於在旁邊的一座大廈上,看到了昨晚見過的那個陰物。 他就吊在上麵,也一動不動。 不一時,穆尊的手就鬆開了。周海波頓時就害怕了,衝著穆尊大喊:“救救我,救救我,你別放棄我,救救我!” 可這會兒,火又燒了起來,他的聲音頓時變成了痛苦的掙紮。 隨即,沈千鶴隻覺得天似乎陰了一下,等著眼睛適應了後,卻發現那陰物出現在了周海波的麵前。這家夥雖然被看做鬼嬰,但其實不過是跟嬰兒一般大小而已,有四肢無五官,渾身血淋淋,看起來可怖極了。 周海波被嚇壞了,尤其是他一動不能動,隻能看著這東西一步步靠近,忍不住叫喊起來,“別過來,你是什麽東西,別過來!” 陰物似乎很厭惡他的聲音,手中一動,周海波就仿佛被掐住了喉嚨,頓時呼吸緊湊起來,整個人都捏著自己的脖子,使勁的掰扯著什麽東西。 就這時,隻聽陰物說,“我問你答,如有假話,挫骨揚灰,你懂嗎?” 周海波這會兒老實了,毫不猶豫地點了頭。 陰物立刻問,“你和陸婷婷是什麽關係?” 周海波試了試,大概發現能說話了,立刻戰戰兢兢地回答,“她是我女朋友,我們談了三年了。” 陰物又問,“你和白柳什麽關係?” 周海波臉色立時變了,可他不敢不答,隻能說,“隻是認識,我賭博輸了,還不上,想到他家有錢,就跟他借了。” 陰物再問,“你還得了嗎?” 周海波自然是搖頭的,“我還不了,我壓根就不工作,哪裏有錢還他。” 陰物再問,“那你怎麽還清債務的。” 這事兒顯然是他心裏一直壓抑著,更何況,為此死了這麽多人,就算是傻子,他也知道今天的遭遇是為了什麽。他大概受不了這種一步一問的折磨了,幹脆就吼了起來,“他看上陸婷婷了,我把陸婷婷給他睡了,就免了我的債務,行了吧。你要殺就趕快殺,別折磨我!” 這話一落,周海波身上的火焰猛然就燒了起來,原本還能看到他的臉,如今卻將整個身體都包裹了。而且,這次不似剛才,隻是疼痛,這次仿佛是真的,周海波立刻倒在了地上,開始哀嚎著翻滾。 可陰物就跟在他身後,跟看不見他的痛苦一樣,冷靜地接著問,“陸婷婷不同意你怎麽辦的?” 火焰中,周海波撕心裂肺的邊叫邊喊,“我告訴了我媽,我媽說請她吃飯,她就高高興興來了,我給她飲料裏放了安眠藥,她喝了就昏倒了,我就叫了白柳來。白柳奸了她!” 沈千鶴都沒想到,竟然是這樣,怪不得連譚梅都殺了。 他抬起頭,看向了對麵那群戴著帽子的人,即便如白太太和白先生,恐怕都想不到真相是這個,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而其他人的表情更是難以形容了——是一種混雜著震驚、原來如此、恐懼的表情。 可即便這樣,陰物也沒覺得他回答得完整,他接著問,“不對,白柳說不過癮,然後呢!” 仿佛是觸動了心裏最難以麵對的地方,這樣劇烈的火焰中,周海波居然沉默了。 火焰熊熊的燒著,沈千鶴瞧著他的胳膊已經如炭棍一般了。 可他沉默,陰物卻不想等待,幹脆提示他,“白柳說昏迷了就跟jianshi一樣,太沒意思了。你說她醒過來恐怕不願意,白柳就說不願意才有意思,我叫幾個人按著她,多好玩。你同意了。” 周海波不吭聲。 陰物接著說,“很快就叫來了人,你媽用水潑醒了陸婷婷,陸婷婷發現自己被□□了,所以大哭大鬧要去報警,你跟她說就不能為了你貢獻一點嗎?陸婷婷扇了你一巴掌,你媽衝了出來,按住了她,衝著白柳喊,你不想上嗎?快點,我給你按著。” 這顯然已經讓周海波無法直視自己了,他撲騰一聲跪了下來,求著,“我錯了,我錯了,別說了,別說了。” 可陰物卻沒停的意思,“白柳衝了上來,□□了陸婷婷。陸婷婷當然不願意,她打她鬧她踢她踹,讓白柳不怎麽盡興,於是,白柳衝著幾個幫忙按著的男人說,你們也上。他們就上了。你就站在旁邊,一句話都沒說,看著自己的女朋友被人輪了。哦對了,白柳瞧見他們都上完了,還衝你說,給你十萬,你幹一次給我看。你也上了。” 陰物一下子把頭探了過去,“是不是?” 這會兒,周海波沒法不回答,他慢慢抬起了頭,他的臉已經被火焰燒得無比可怖,仿佛從地獄來的惡鬼一般,他沒有回避,點了頭,“是!” 陰物又問,“所以,你媽和你都該死,對不對?” 周海波已經沒有防禦了,“對。” 這一句落下,刹那間,他身上的火焰居然滅掉了。 連周海波自己都不敢置信,左右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上,此刻的他其實比陰物更可怖,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好地方,站在那裏就像是一隻燒焦的幹屍一樣,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居然沒死還活著。 他第一反應就扭頭就跑。 陰物並沒有阻攔,隻是站在那裏詭異地嗤嗤一笑,就這時候,旁邊的人都發出了巨大的啊的聲音,跑出去的周海波扭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散落在了地麵上,他死了。 不是陰物好心放了他,而是燒完了,隻留了他一絲魂魄讓他親眼看見自己的死亡而已。 不知道哪裏來的風,忽的一下吹了過來,先是吹過了他的腿,又吹過了他的身體,再吹過了他的脖子。 陰物嗤嗤的笑著,“你和陸婷婷說,若是哪天對不起她,就會挫骨揚灰。今天算是圓了你的夢了。” 然後吹過了他的腦袋,周海波就這樣被吹散了。 一個人就這樣化成粉末不見了。 那群被邀請來的人下意識就想屏住呼吸,可有用嗎? 陰物已經扭過頭,看向了他們。 求生永遠是人類最大的本能,幾乎瞬間,白太太就開口了。“這事兒是白柳錯了,他死有餘辜,陸婷婷還活著,我們會對得住她的。她的醫藥費我們全包了。”其他人也很快開口了,“陸婷婷是好姑娘,我們錯怪她了。”“等我們回去,我們就告訴所有人,不會有人誤會她了。” 陰物就那麽聽著,也不動。 不知道誰開始,有人跪下了,然後呼啦啦所有人都跪下了,都在那裏說,“我們錯怪陸婷婷了,我們再也不敢了,我們一定改。” 陰物站在那裏,沒有半分滿意,“拜我有用嗎?” 立刻就有人反應過來,衝著醫院裏病房往上跑,大家呼啦啦跑著去陸婷婷那裏,然後跪在她的病房前,尤其是白太太和白先生,哭著喊著說,“是我們錯了,誤會你了,我們給你磕頭道歉!你是無辜的,是幹淨的姑娘,是我們家教子無方,一切錯都是我們的,你沒有錯!” 後麵的人也在一句句說著。 沈千鶴親眼看見,這些話匯成了一股力量,聚集在了陰物身上。 它身上的血紅色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等到了快要透明的時候,它扭過了頭,衝著穆尊說,“殺了我吧。” 穆尊點點頭,一劍刺去,陰物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 它本就是怨氣所化,沒有任何實質,死後自然也如煙一般化去了。 然後,陸婷婷的病房裏,傳來了心髒停止跳動後,機器發出的刺耳聲音。所有人怔然的抬起頭,醫生匆忙的過來忙碌了一會兒後宣布,“她去了。” 回去的時候,大家難免有點唏噓,一來是陸婷婷終究還是去了,雖然說她忍著一口氣恐怕就是等個公正,而且走了對她是一種解脫,可終究這個可憐的姑娘,讓人心疼。二來是不理解穆尊的作為,看樣子穆尊跟陰物達成了協議,陰物複仇後由他們處置。可終究周海波上當著他們的麵死了,雖然周海波有問題,可天師救人也是應該的,有問題可以等法律製裁,都想問問他為什麽這麽做。 隻是,穆尊一向權威大,沒人敢問他。 沈千鶴直接坐了穆尊的車,上了車後,他本來沒說話,穆尊卻提了一句,“你也想問吧。” 沈千鶴愣了一下,他其實想問的更多。 那日在鯉魚精啟林說過穆尊不對勁後,沈千鶴雖然在意可是本著信任的意思,並沒有追問的想法。但今日,他心裏有了個特別大的疑問,卻有點按耐不住了。 他想了想還是點了頭,“為什麽?還有,你怎麽能對付陰物?” 穆尊回答他,“因為周海波已經死了,隻是它用了法子困住了周海波的魂魄,讓他受到烈火焚燒的痛苦而已,所以沒必要因為這個跟它起衝突。” 穆尊評價了一句,“陰物乃世間最大怨氣,打起來會波及不少人。而且它答應我,沒有參與□□事件的人,它不會動手。” 原來在那裏停頓是商量了這個。 沈千鶴倒不是不能理解,可他還想知道一些,於是豎著耳朵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