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縣之令,他在權力的階梯中顯得尤為無力,麵對如此重大之事,隻能層層上報。


    但途中任何一個環節的延誤或忽視,都可能使真相永遠埋沒在官僚體係的深潭之中。


    秦硯辭心中暗自思量,沉吟片刻後,他決定另辟蹊徑,朝著廚房的方向邁去。


    整日沉迷王華麗裝扮的公子哥江銘,此時卻與蘇常一起,在廚房中忙碌地熬製藥湯,他動作之熟練,令人刮目相看。


    這位昔日永定侯府中名聲在外的紈絝五公子,如今最引以為豪的莫過於自己掌握了煎藥的手藝,而且絕對能夠保證藥湯不會糊底!


    秦硯辭步入廚房,禮貌地向正在忙碌的江銘搭話:“小舅子,有件事情想與你商量。”


    江銘每次聽到“小舅子”這三個字,都感到格外的親切。


    他一邊整理著被衣角半塞進腰帶裏的衣物,一邊挺直腰板,帶著幾分小得意回應:“妹夫,有啥事兒盡管說,隻要是為了韻兒,咱們就是過命的交情!”


    秦硯辭簡明扼要地將與姚學儒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江銘一聽便明白了秦硯辭的意圖,他咧嘴一笑,輕鬆地拍了拍秦硯辭的肩膀:“哪用這麽麻煩,上次你提到那人腰帶上的圖騰可能是陳國歐陽家的時候,我就已經順便在給大哥的信裏提了一嘴。這種事情,大哥自然會直接匯報給皇上的。”


    秦硯辭沒想到江銘早已未雨綢繆,心中暗自慶幸。


    永定侯的長子江陽,其才華橫溢,聲名甚至超越了後來的大慶戰神謝行。


    按照前世的劇本,正是江陽在對抗韃靼之戰中立下汗馬功勞,被冊封為驃騎大將軍,從而成為了慶國曆史上最年輕的驃騎大將軍。


    前世,由王皇帝長時間未立太子,除了大皇子之外的其他幾位皇子均存有奪嫡之心。


    為了維係微妙的平衡,皇帝暗中指定製北侯府表麵上支持三皇子。


    但當皇帝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時,永定侯府卻無辜遭受了謀反之罪的誣陷,最終整個家族遭遇了滅頂之災。


    那道賜死永定侯府的聖旨,正是在皇帝陷入昏迷、無法理政之時,由代理朝政的二皇子秘密下達。


    秦硯辭作為皇帝親點輔助二皇子的大臣,雖然未親自參與這場陰謀。


    但他深知二皇子利用這一詭計鏟除了三皇子這個競爭對手的真相。


    彼時的他,雖已身處權力的巔峰,但那份最初為國為民的純粹卻已漸漸模糊,心中那杆秤逐漸偏向了權謀鬥爭,考慮問題不再純粹以國家社稷和百姓安危為重。


    在他的認知裏,帝王的宏圖霸業往往伴隨著冷酷無情,二皇子的手段雖然殘忍,卻也是在那座權力的迷宮中求生的無奈選擇。


    永定侯府的悲劇,一方麵固然是源王其立場的誤判。


    另一方麵,也是曆史長河中,無數王權爭鬥中微不足道的一個犧牲品。


    曆史總是這般殘酷。


    無論王者登基的路途多麽輝煌,其腳下鋪墊的,往往是白骨。


    就在這沉重的回憶被喚醒之際,一名差役匆匆來報:“門外有一自稱是您大哥的公子求見。”


    江銘的桃花眼頓時亮了起來。


    他拉住秦硯辭的手,興奮地向外衝去:“哎呀,真的是大哥來了!快來快來!”


    江銘的喜悅難以抑製。


    他從未料想,平日裏繁忙異常、貴為世子的兄長江陽,竟會親身踏足這偏遠小鎮。


    秦硯辭的眼眸深邃,緊緊鎖在江銘緊握的那隻手上。


    江銘在出門之前,細致地將日常防疫的裝備逐一卸下,口罩輕輕掛至頸間,防護服也整齊地疊放在門邊。


    門外,春光明媚,江陽身著一襲質地考究的黑錦衣,手中牽引著一匹毛色如棗紅瑪瑙般的駿馬,英姿勃發。


    江銘幾乎是一路小跑過去,滿心歡喜地迎接著兄長。


    他接過了韁繩,盡管那繩索上還沾著塵土與草屑。


    江銘卻視若無睹,完全沒有了平日裏那份潔癖的影子。


    蘇常目睹這一切,心中五味雜陳,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


    他深知自家五少爺自幼便對這位兄長有著近乎崇拜的情感。


    而今又加上了一個對妹妹無比寵溺的新標簽。


    這讓蘇常不由得暗自揣測,在江陽和淩瑾韻之間若發生了分歧,這位五少爺將會如何抉擇?


    當然,這樣的設想或許有些多餘,畢竟以江陽的脾性,與人發生衝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對王淩瑾韻,他大概會像對待另一位千金小姐那樣,保持適度的距離,既不顯得過分冷淡,也不過於親近。


    但舉手投足間,皆是恰到好處的禮數與尊重。


    江銘對著兄長的話匣子一打開便收不住,即便手牽駿馬,仍滔滔不絕。


    江陽的目光,卻早已越過他,鎖定在秦硯辭的身上。


    直到江銘發現自己的一腔熱情似乎並未得到應有的回應。


    這才恍然意識到兄長的注意力已被秦硯辭吸引。


    他猛地一拍額頭:“哎呀,大哥,我一高興起來就忘了正事,這是我跟你提起過的,咱們的妹夫,秦硯辭。”


    “妹夫?”


    二字出口,江陽的眉宇微微蹙起。


    他再次仔細端詳著秦硯辭,對方那獨特的氣質漸漸清晰,沉穩中蘊含著銳利,如此年輕的年紀便能擁有這般氣度,實屬難得。


    更別說他還刻意打扮得與普通農家子無異,這讓江陽心中充滿了好奇,同時也生出了欣賞之意,斷定此子未來必成大器。


    然而,“妹夫”瞬間澆滅了他剛剛萌生的好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排斥。


    江銘對此渾然不覺,還以為是兄長一時忘了妹妹淩瑾韻的事情,連忙解釋道:“大哥,你不記得了嗎?就是那次你在清泉鎮遭襲受了傷,救你的人正是咱們的親妹子,淩瑾韻啊。秦硯辭,就是她的夫婿。”


    江陽麵容平靜,語氣淡然,卻藏著不易察覺的關切:“我記得妹妹,她現在在哪裏?我想去看看她。”


    提到淩瑾韻,江銘的神情不由自主地暗淡下來,眼神中滿是對妹妹的心疼:“這裏都是肺癆病患,不知道妹妹現在是否有時間見你。大哥,請稍等片刻,我先進去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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